太白山两门弟子在大殿上议事完毕,陆为霜便让众人去后殿休息。太白山弟子鱼贯而出,男弟子前往左侧厢房,女弟子则去右侧安歇。
白慕先跟在后面,正要去左殿休息。他身前两人是乾云山入门最晚的弟子,江望和童正心。那两人见白慕仙跟在身后,窃窃私语一番,突然转身,把白慕先挡在门外。
江望说道:“白师弟,你不是延坤宫弟子吗,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童正心嘿嘿冷笑,说道:“延坤宫的姐妹们都在西边,白师弟还是快去吧,莫要让她们等得急了。”
江望假做惋惜状,说道:“可惜可惜,陆师姐怎么就没看上咱们两个呢。白师弟,你可真是燕福齐天啊。”
白慕先一愣,满脸通红,说道:“我不是延坤宫弟子……我怎能……”
那两人却不愿听他再说,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白慕先呆立片刻,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走开。
他因相貌丑陋,懵懂无知,在凡间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辱骂。要不是黄鹂儿每每开导,他早已自暴自弃,躲在山里不出来了。后来他遇到白泽,终于渡劫化仙,但这自卑自惭之心却难以改变。
他顺着殿墙一直往前走,渐觉前面有花香传来,穿过一道拱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殿外方圆数里,竟是一片花海。月光如纱,花香甜怡,微风拂过,就如七彩波浪,此起彼伏。在那花海中间,有一棵大树,枝叶茂盛,华盖亭亭。
白慕先走到那棵树下,倚着树干慢慢躺下。他离开终南山不过短短数天,却似很久没有如此心静气和,听着树叶婆娑,虫豸鸣叫,将这许多烦恼都抛之脑后。
他心累神乏,正要入睡,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只白鹿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它毛发如缎,纯白如雪,双眼清澈如镜,额头上有一个红印,正是他前往乾云山时遇到的那只。
白慕先见这白鹿竟在这里出现,喜出望外。他向那白鹿招了招手,那鹿竟像明白他的意思,慢慢走了过来,低下头,在他手上蹭了两下。
白慕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鹿歪着头,盯着他看,似乎能听懂他的话。
白慕先又说:“你是因为见我可怜,没人陪伴,才过来陪我的吗?”
那鹿“呦呦”叫了两声,在他身边走了两圈,又嗅了嗅,接着便靠在他身边,蜷起四肢,安然入眠。
白慕先摸了摸它头颈的毛发,只觉得温暖柔软,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
试剑台建于延坤山北侧峰顶,旁边便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陆为霜站在试剑台上。
她金环束发,淡施娥眉,珠钗玉坠,玲珑环佩;身着一件黄衫,银丝绣画,金缕镂边,衿带束腰,盈盈一握,宛如画中仙子。
冯才书、陈思全等太白山弟子站在五丈之外,凝神屏气,静待时机。众人都知道此一战事关生死,无不摩拳擦掌,全神贯注。
陆为霜高声说道:“小女陆为霜,请血刀客前辈现身一见。”
她等了片刻,见并无人回答,便又说了一遍,直到第三遍时,狂风忽起,天上血云翻腾,瞬间便笼罩半个天空。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云中响起:“何方小儿,扰我清静!”
陆为霜说道:“小女是延坤宫大弟子陆为霜,今率本山弟子,同乾云宫各位师兄弟,恭请前辈现身议事。”
那声音嘿嘿冷笑,说道:“本人刚刚接掌这太白山,你们这些小辈就摆下阵势,难道要造反不成?”
陆为霜说道:“前辈道行高深,击败云霞仙子,夺了这太白山掌门之位,太白山无人不服。咱们道行低微,与前辈为敌,岂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只愿前辈接掌太白山后,善待我等弟子,重振太白声威,我等必然鞍前马后鞍前马后为前辈效劳。却不知前辈为何不愿现身?”
片刻之后,那声音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标致,若是本人出任掌门,你们当如何侍奉于我?”
陆为霜说道:“咱们自当尽弟子之劳,奉茶倒水,洗衣做饭,清街扫地,巡夜守山,冬日点炉,夏日执扇,绝不敢有片刻懈怠。”
那声音嘿嘿笑道:“甚是无趣!若是让你红烛帐下,床榻枕边,侍奉于我,逍遥快乐,你可愿意?”
冯才书气得跳脚,便要大声喝骂,陈思全连忙按住他的肩头,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陆为霜一笑,说道:“弟子姿色平庸,若是入得掌门法眼,便是弟子之幸。”
那声音又说:“你让我现身,当真不会后悔?”
陆为霜说道:“弟子既认前辈为太白掌门,便是一心倾慕,怎会后悔?”
血刀客一阵狂笑,震得山间嗡嗡作响,回声不断。
血云逐渐在山顶聚拢,化作一道龙卷,挟着狂风,直落在试剑台上。
片刻之后,血云消散,狂风渐息,显出一人身影。
看到那人样貌,太白山众弟子个个目瞪口呆。陆为霜后退两步,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身材矮胖,不过四尺,皮如腐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他头大如斗,眼如铜铃,鼻梁塌陷,上唇翻起,露出森森白齿。最可怖的,是那人脑袋右后方,竟然长着一个巨大的肉瘤,足有常人头颅大小。
陈思全知道此时生命攸关,不可拖延,带着众弟子一起下跪,说道:“拜见新掌门。”
那人说道:“你们倒是识趣,不似那云霞仙子,自讨苦吃。”
他眯着眼,看了看陆为霜,说道:“本掌门已经多年没遇到过你这种上等姿色,既然见了本掌门,还不快过来参拜?”
陆为霜见到此人长得竟然如此丑陋可怕,不由得双手发抖,烦心欲呕。
她强行收摄心神,走到试剑台外侧,盈盈下拜,说道:“弟子陆为霜,拜见掌门。”
血刀客说道:“这礼节就免了,快过来让本掌门好好看看。”
他看着陆为霜,便背对太白山众弟子,正是他们昨日定好的良机。
陈思全率所有弟子,手结五行木印、八卦巽印、天干地支己亥印,低声念道:
“阴阳气结,九数明列;
六爻八卦,巽风阵契。
风卷云绕,缠足顿竭;
逆风难行,缚鬼困邪。”
“回风阵——结!”
这回风阵虽是初级道术,但效果不凡,阵中微风流动,风势虽不猛烈,但却能让人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上百人同时用这回风阵,就算血刀客有高深莫测的雨仙修为,片刻间必然也动弹不得。此时陆为霜用“灭魂匕”便能轻易取他性命。
陆为霜果然趁此机会,冲上前去。
只是她手中并未握着那把能够一击必杀的“灭魂匕”。
冯才书和陈思全等人见状,无不骇然。
血刀客嘿嘿冷笑,双手快速结了几个法印。
轰然一声巨响,这凝聚了百人妖力的回风阵,不知为何,竟然片刻间就土崩瓦解,消散无踪。
血刀客随手一挥,陆为霜便已口喷鲜血,摔出两丈之外。
陈思全见计划失败,拔出长剑,便要上前厮杀,谁知道一步迈出,却似有千斤之重。他低头一看,自己和这上百名弟子竟然已经陷入回风阵中。
褚凡等弟子努力挣扎,片刻间却不得脱出。冯才书眼看敌人要对陆为霜下手,大骂血刀客。
血刀客充耳不闻,突然说道:“这位道友,你可是醒了?”
陆为霜勉力撑起身子,见四周并无他人,不知这魔头在跟谁说话?
一个声音答道:“道兄别来无恙?刚才在下晨间小憩,却被人打扰,甚是可恨。”
血刀客稍微转身,陆为霜见到了可怕一幕,忍不住惊叫。
他头上的那个肉瘤上,赫然有一张人脸,五官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