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遇的流光雨,一如既往来的突然,未有半点预兆,便伴着咆哮的狂风席卷到了幻界每个角落。
守卫站岗的小妖们,被雨水敲打了脑袋,被狂风怒扇了脸颊。
个个身体被风刮的倾斜,一路上抓着身边可以抓到的东西滚进了山洞里。
山洞的木门像是被千万只冤魂厉鬼敲打撕刮着。
流光雨所掠之处,花草不留。
明镜湖岸边的杨柳被风砍成了光杆,就连那桃花苑里的万树桃花也惨遭蹂躏。
“哇,冷死了!”
“这该死的流光雨每年都要来一次,逼的大家个个不敢出门。”乌梢打了个寒颤,掩了掩露出来的脖子。
在大殿尽头横殇负手而立,道:“这乃是天庭故意为之,每年只给幻界施一次雨,还是这流光雨,不及人间春雨那般温润,却似厉鬼一般摧残着幻界中的生灵。”
乌梢问道:“既然都已经把我们收进这里了,天庭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横殇瞧了乌梢一眼,淡然一笑,道:“玉帝那点儿小心思,无非就是为了给予警告,要幻界中的每一只妖魔都时刻记得这头顶上仍然有他们神仙管着,不要妄想给他惹麻烦。”
“殿外有客来。”横殇嗅到了殿外的气息。
“有客?今日天气这般恶劣,何人会傻的来此,让我前去瞧一眼,顺便赶他离开。”言罢,乌梢持着剑走向了漩水门。
横殇未语,拿起了桌面上的笔。
“阁主,殿外之人竟是幻帝!”
乌梢走出漩水门的刹那间,衣服就被雨水打湿透了。
“他跪在雨中没有撑伞,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可要请他进来?”
横殇未语,就像两只耳朵都没有听到似的,持着笔在砚台上蘸了蘸水墨。
“阁主,此事要不要去告知花心念?”
“无需,你去将他赶走便可。”横殇认真打量着桌子上摊放的画像,手中的笔却迟迟不落。
乌梢只好照做,他用手挡着眼前的雨水,在咆哮的风雨中扯开嗓子喊道:“幻帝,如今这风是越刮越大,雨是越下越急,我看您还是先回吧,另外择个好日子再来嘛!”
疾风重雨中,琪月直挺挺的跪着,一句话也不说。
乌梢见劝说无效便改了策略,厉声骂道:“你以为跪在此处,使用苦肉计就可以得到花心念的原谅,挽回她的心吗?”
“别傻了,她的心是被你亲手所剜,不论换做任何人都是不可能原谅你的!所以别白费功夫了,速速离开吧!”
琪月皱了皱眉,眼泪活着雨水流了下来。
软的硬的都不行,乌梢浑身又湿又冷,只好先进殿里去了。
从袖子上拧出了一大滩水,乌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道:“幻帝还真是固执,任凭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离去,外面的天气实在恶劣,我怕他再这样继续跪下去会出事。”
横殇还是没有说话,他有心借此机会教训琪月一番。因为琪月伤了他的丫头,令他心疼了。
碰巧这些话全让花心念给听到了。
得知琪月就在门外,她好想立刻冲出去见到他,但是她忍住了,她紧抓着心口告诉自己:我已经无心可软,我要恨他!我要恨他!
过了好一会,乌梢按耐不住了,拿起一把油纸伞,道:“属下可否为他送把伞?”
横殇抚弄了一下鬓发。
乌梢跟随他许久,自是明白他一举一动所暗含的意思,这便是许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又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琪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泥水里。
乌梢极不情愿的探出一个脑袋望了望外面,恍然看到漆黑的地上躺着一摊羽白色的东西。
他惊恐不已,赶忙飞奔到了横殇身边,道:“您还是赶快去看看吧,幻帝他晕倒了!”
横殇怔了怔,忽而手中的画像被风吹跑了,他慌忙追赶抓在了手中。
“念儿,你……”
横殇无意间看到了正躲在一旁默默哭泣的花心念。
他怔怔的看着花心念与自己擦肩而过,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不可以去。”
花心念挣开他的手,跨着大步奔向了殿外。
横殇低下头望着手中的画像,摇了摇头。
风雨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琪月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雨水已经淹过了他的耳朵。
他模模糊糊瞧见从漩水门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人身穿无情阁的淡青色弟子装。
他笑了:是念儿。
花心念踏着雨水向他飞奔而来,不慎脚下一滑,趴倒在了地上,泥水溅了她一脸。
她跪起爬到琪月身边,把他抱在了怀里。
“念儿,你终于肯见我了......”琪月抬起颤抖的手为她遮挡着额前的雨水。
泪雨交融,花心念吼着他:“你为何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跑来这里淋雨!你可知伤的是你,痛的却是我!”
琪月从怀中掏出寒霜刃交到花心念手中,道:“若你还恨我,就多捅我几刀。”
“你曾问过我,若是你哪天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会如何。我说我会离开你,去到天涯海角,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
“可我却发现无论去到哪儿,你一直都在......在我脑子里,在你赐给我的这半颗残心里!”
“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要恨你!”
“可是……我恨你不起。”
“念儿,对不起。”
“信我对你的爱.......”琪月紧攥着她的手昏死了过去。
大雨瓢泼,花心念抱着琪月失声痛哭。
经过一夜,风雨皆散,天空中出现了两道彩虹。
折断的树枝长出了新芽,花花草草争相顶开石土,重见天日。
桃花苑的满地落花皆化为泥土护于树下,桃枝迎着阳光绽放出了更加娇艳夺目的花。
.....
横殇的寝殿。
冰床似美玉,琪月安静的躺在上面,就像是在这块美玉上精心雕刻出的人物。花心念身着青衣,枕着一只手臂靠在床边打盹,似是那玉上的点缀之物,二者相合真乃是天造精品。
琪月的手从肚子上滑落,触碰到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渐渐睁开了眼睛,床上吊着的青纱帐在他眼前轻轻飘动。
他看到指尖触碰到的东西竟然是花心念的脸庞。
心中百感交集,红了眼眸。他将手心贴在花心念的脸颊上,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脸上的骚动使得花心念醒来,她怔怔望着眼前这个憔悴的人儿。
琪月猛的将花心念搂进怀中,搂的很紧,很紧。
哽咽许久,琪月道:“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道着他的自责,他的无奈。
琪月一出生便是仙鹤族的小殿下,从小就备受大家的宠爱,如今又顺利登上幻帝宝座,看似光彩亮丽,事事顺心,实则他也有他的无奈。
他有一颗闲云野鹤的心,却被迫坐上了幻帝的位置。
他只想和心爱的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但是他有天下苍生不得不顾。
无法做到两全,权衡轻重后,他只能先救苍生。
但是他并没有舍弃他的爱,他将自己的心剜出来,分成两半与花心念共享,若生一起生,若死一起死。
花心念的泪水打湿了琪月肩头上的白衣。
我做不到恨你,便想着找个理由原谅你,找来找去,却找到了我爱你。
历经此事,花心念的眉目间刻上了几分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