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冲到近前一看,一个长相猥琐滑稽,头发黄黄,打小营养不良形成的一颗大脑袋正起劲晃着,瘦高的个子,两手上下翻飞,硬生生把个煎饼果子做出隆重仪式感的,不正是同桌余庆和么!
红军兴奋的冲上前,对着正在说唱歌手般叨叨叨忙碌的余庆和叫道:“给我来一百个!”
余庆和瘦躯一震,缓慢抬头看是红军,淡定叫道:“先付钱!”
两人旋即哈哈大笑,余庆和丢下了手中的铲子,上来就抱住红军:“哎呀兄弟啊,来来来,哥亲一个!”
说完闭眼撅嘴“嗯么么么”的发出声音作势就亲,红军一把推开他:“给我死一边去!”
余庆和再次大笑:“哈哈哈……兄弟,你咋到杭州了?”
红军反问:“你咋也来了?马上就开学了你不知道?”
旁边有人在催:“还卖不卖了?给我两个,快点呀!”
余庆和这才扫眼看了下三轮车上的摊子:“咦!人呢?华华…华华!艾玛,你咋躲站牌那里蹲着捂脸干啥?”
红军顺着余庆和的目光望去,眼珠子差点滚落下来,蹲在站牌下羞得满脸通红的,居然是钱淑华!
钱淑华眼见藏不住了,红着脸站起来打招呼:“老同学好!”
红军惊讶的指着她,又指了指余庆和:“你们?”
余庆和忙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和华华只是个搭伙,白天搭伙做早餐,夜里搭伙睡个觉!”
钱淑华刚转白的脸再次血红,飞起一脚就踹了上去。
买煎饼的人怒道:“有完没完?卖还是不卖啊?”
余庆和眼见人都围满了,这才收敛起来,快速做着煎饼果子,钱淑华也忙着收钱找零,红军看他俩那亲密的样子,这才算是明白了。
忙碌中,余庆和再次问到红军怎么到杭州了?秀芬去哪了?
红军道:“一言难尽啊,我就在这工地上班,晚上下班聊吧。”
余庆和给红军拿了两个果子一袋牛奶,把红军往上递钱的手打的生疼让他缩了回去,道:“我在这附近租了房子,下班我等你,哥俩好好喝一杯……”
工头催上班的哨声再次响起,搅拌机已经开始哗哗啦啦的工作,红军匆匆向余钱二人告了别,吃着早点就去上班了。
被安排的是用现在称为天子驾二的翻斗车,铲装沙子和水泥供应搅拌机搅拌混凝土,非常之劳累,尤其是用铁锹捣开水泥袋子往天子驾二里面倾倒时,噗的一下如同小型原子弹炸出的蘑菇云,红军一会儿功夫身上糊的满满脸上厚施粉黛,除了两个眼珠子还能依稀见到白的,连脚趾头都黑了。
三伏天的杭州,可不是盖的,太阳公公还没露脸,红军已经大汗磅礴,脸上像画了京剧脸谱,衣服紧贴在身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水泥吸汗功能强大,一层刚汗湿,一层水泥灰又糊了上来。
临近下班时,红军已经妥妥糊成了兵马俑,匆匆去了工地简易搭起的浴室,三下五去六脱了个精光,拿起水管就想冲个美滋滋的凉水澡。
随后进去的工友就见他扔了喷涌而出的水管大叫:“谁特么弄的是开水?”
大伙哈哈大笑,红军伸手又试了下水,才知道那不过是水管被太阳曝晒过的缘故…
午饭菜品很简单,就一个没油的青菜煮豆腐,厨房四周都热气烤人,红军和工友蹲坐在远远的阴影处,开始吃饭。
红军早就饿了,贼吃海塞刚把饭干了一半,看见旁边一个大叔停了下来,淡定的从青菜中夹出一条约一厘米宽四五厘米长,被煮扁成薄皮的硕大青虫,斯斯文文的在碗边磕了几下筷子,又开始吃了!
红军一阵恶心,强咽下反刍到喉咙的饭,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几个工友也都看到了,议论着“其实也可以吃呢,那是肉菜”…“还有半截不知跑谁碗里去了”……
红军吓的在自己菜盆扒拉几下,万幸没有发现另外半截,他担忧的问工友们:“这菜都不洗吗?”
有人幽幽道:“鬼知道洗没洗,反正我上次吃出一绺子卫生巾!”
又有人附合一句:“上星期我吃出一条子屎,我说什么了吗?”
红军瞠目结舌,大伙却若无其事继续吃饭,见他们吃的很香,红军低头想了一会,继续端碗举筷,吃了起来……
午休时分,工棚里闷热难当,如同升腾着热气的巨大蒸笼,睡在草席上,胆敢十分钟之内不翻身,下面必然会水汪汪的聚了一滩汗水。
红军躺在床上,望着一个个满身大汗睡的香甜的工友,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忽然想起了深圳的工地,那边也就捡捡砖头,早就用上了商品混凝土,哪有这么脏,沿海地区风也大,虽热,也没到这个程度啊!
可气的是,这里工资才16元一天还不管吃,比深圳那边低了一倍还多,不由得萌生了去寻找其它工作的念头。
工头考虑到水泥呛人危害太大,都是小工每人轮换一个上午干,下午红军被调换了工作,是一人侍候六个砌墙大师,负责用灰桶装砂浆往搭好的竹制漂排上递,并不停的往上投掷砖头供他们使用。
六个大师好整以瑕的不紧不慢砌着墙,但红军往上扔的砖头和砂浆仍然供不上,在一阵阵的催促声中,红军手忙脚乱,电动小马达似的,一刻不停歇飞速运作忙碌着。
九点下班,红军已经累到瘫软,余庆和早早来到,在澡堂等候红军洗完澡,骑上自行车七弯八拐,带他来到了自已的出租屋。
那时的杭州,还并不发达,余庆和居住的西湖附近出租屋,是一间低矮的民房四合院,破旧,没窗户,厕所都是院内角落公用的,一个半露地面的大缸,上面架上一个木棍,形成了一个简陋坐便器,屋内还是灰黑的水泥墙,一个破旧的二手折叠桌,两个小马夹坐凳,陈设略好于北京旧石器石代。
唯一的亮点是墙上贴了几幅娃娃的画,憨萌可爱让人心生爱怜,钱淑华从院中端来炒好的菜向红军打招呼,见他盯着墙上的娃娃画,不由得脸色一红。
余庆和这时从隔壁借来了一个凳子,五菜一盆滑肉汤都上齐了,钱淑华打开床头一个老旧的黑色电风扇,余庆和用筷子在扇后拨转扇页助力几下后,“汪…汪…汪汪…汪汪汪…”的电风扇由快到慢呼呼运转起来,屋内开始凉爽下来。
三人落座,开了小店买来的冰镇啤酒,红军猛灌几口消消暑气,又饿又乏,除了大口吃肉,他一句话都不说。
三人闷头吃饭,余庆和忽然用筷子敲了敲红军的碗:“好了,一盆肉你干了一半了,是想等到吃完再说话么?”
红军这才大笑起来:“我就是要看看你俩怎么解释挖我墙角的?”
钱淑华倏的红了脸,余庆和筷子点着红军:“别说我还忘记了,你糊了我媳妇儿一脸牛屎还没找你算帐呢?!”
红军大笑起来……
攀谈中才知道,余庆和家中贫困,成绩也差,萌生了退学的念头,红军躲避钱淑华天天夜里给秀芬补课那段时间,钱淑华非常郁闷,总是向余庆和打听红军的情况。余庆和也经常开导她,这孤男寡女那是真不能单独呆在一块,一来二去,两人竟开导出了感情。
奈何钱淑华的母亲不同意,余庆和这小子竟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勾搭钱淑华私奔了,来到杭州靠着亲戚资助,早上卖起了早点,中午下午卖起了水果。
介绍完自己,余庆和得意的问红军:“我牛逼吧?”
红军忙点头:“牛逼!”
余庆和更加得意:“更牛逼的事你还不知道呢,我要当爸爸了!”
红军往钱淑华的小肚子看了一眼,感叹道:“畜牲啊!”
钱淑华嗔怒的骂了余庆和一句:“吃饭也占不住你个破嘴!”夹了一筷子豆芽,扭转身背对他俩,娇羞的偷笑一下,幸福的吃了起来。
余庆和再次问到了秀芬的事,红军一仰脖干完了剩余半瓶酒,又打开了一瓶,这才说起了自己的事。
他没有提到秀芬怀孕,其余和盘托出,余钱二人没想到短短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忍不住一阵唏嘘。
红军也说了想换工作的事,余庆和道:“不如你也弄个三轮车卖卖早点吧,这样时间自由一些,你白天还可以蹬个三轮边卖水果边到处找找。”
红军没说话,余庆和问道:“是没本钱了吧,放心,我这里有,先帮你置办好东西,回本了你再还我。”
红军忙道谢:“不不不,谢谢两位了!”
余庆和道:“你别瞧不起这卖早点和卖水果,不仅天天能吃到烂水果,一天能赚一百多块钱呢!楚叔治病还需要钱啊,你就听我的吧。”
钱淑华也忙着劝,说自己家里就是做早点的,还有很多绝活可以教给他,红军听到一天能赚一百多块,已经动了心,商量了一阵怎么操作后,就把这事应承了下来。
回到工地,红军找到了工头,说吃不消这活,不想干了,要求拿回这一天的工资。
工头怒斥了一通,说工资都是老板发,明天自己去办公室找老板去要。
第二天,红军估摸着老板应该起床了,找到工地简易办公室,敲门进去一看,老板正两脚跷在办公桌,瘫在老板椅上吹空调闭眼养神,他抬头一看红军,惊的差点从老板椅上滚了下来,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红军一看,也惊的叫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