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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风

4 春风

看这一路风景,我们怎能辜负了春光。

即便是这春景也拯救不了我忧郁的灵魂。

整个冬天他们都待在屋子里,只是偶尔到门前的小路上散散步,大雪封山之后,他们再也没走出过村子。四月,春天在人们漫长的等待中姗姗到来。他们终于盼来了桃花盛开的时刻,温暖的微风和娇艳的阳光驱散了寒冷,嫩绿的花芽渐渐张开,粉色的花瓣慢慢钻出来。放眼望去整个南面的低矮丘陵上、山脚下和田野中一块一块的粉红,仿佛整个大地连同天空都染成了粉色。

与此同时阿菜变得越来越沉默,更准确的说陷入了无限循环的忧郁中,常常前一晚刚刚露出笑脸,第二天就又会无原因地忧虑。

一天深夜,风海醒来发现阿菜不在,他走出房间,看到黑暗中阿菜独自坐在楼梯上,长长的影子映在墙上,背影孤独而落寞。她静静的坐着,仿佛是一尊风化的雕塑。风海没有打扰她,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等待阿菜,直到拂晓风海听到阿菜的脚步声,他急忙躺到床上,阿菜在风海身边躺下,过了很久发出均匀的呼吸。从那以后,阿菜常常在夜晚一个人坐在楼梯上。

“很长时间了,我常常失眠。”一天晚饭早春没有回家,阿菜和风海坐在餐桌前对风海说。

“也许是松香的气味太强烈的。白天我们把窗户打开,你到外面透透气。”

“应该不是这个的原因。”

“上次我在县城里看到一家画廊,我给你买点材料,你学画画吧。”

“好吧。”阿菜答应。

灯光照在阿菜消瘦的脸上,忧郁的面庞在灯光照射下柔和细腻,但孤独掩盖了她的美丽,只让风海觉得刺痛。

“你比以前更瘦了。”

“顺便给我买本书吧。”阿菜说。

“你和我一起去吧。”风海说,“就当散散心。”

“我不想去。”阿菜转眼看着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山峦。“给我带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加西亚·马尔克斯。”

“你看上去很憔悴。”风海担忧地说。

“一个人的痛苦不是环境决定,也不是他自己决定,这是人性,人的本性就是孤独和痛苦。即便是和自己最相爱最了解自己的人在一起,仍旧如此。爱和孤独是两码事。”阿菜有些难以抑制。“我这样子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生来即如此。”

“我带你去医院看一看。”风海知道阿菜患上抑郁症,但是为了阿菜的情绪,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是不会去的,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人活着不就是如此吗?”

“什么样?”

“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倦怠之间来回摆动。”

“听上去很有哲理。”

“对,是一个哲学家说的。”

“那这个哲学家一生一定生活在孤独之中。”

“快乐是一种享受,痛苦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不要去想这么多了。春天快来了。所有东西都快活过来了。”风海劝慰。

风海去城里,买到了画具,但是没有买到阿菜说的那本书,而是买了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

“大概它还没有被翻译过来吧。”阿菜遗憾地说,仿佛此生没有机会见到中文版了。

“书店的售货员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版的。那个作家好像挺有名的,写过一本很出名的书。”

“《百年孤独》”阿菜回答。

听到书名,风海立刻感到胸口被重击后的疼痛,回音在胸腔中里回荡不息。那感觉仿佛曾经读过,而且当初也被这样重重打击过。似乎自己沉寂的记忆开始慢慢苏醒了。

“什么故事呢?”风海问。

“一个孤独的家族百年里的兴衰故事。”

“说起来很想读一下。听名字就让人觉得很孤独啊。”

“不会比我们更孤独。你不觉得自己生活在垂暮之年犹如活了几千年一样苍老才是真正的孤独吗。从我们遗传祖先那里的孤独开始,就从未摆脱过它。我们说没人听到,我们听没有回音,我们挣扎没有人看到,我们努力没有人在乎,以至于我们只有为活着而活着,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不要这么悲观。”风海低声说,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第二天风海又跑到书店,店员在仓库找到落满灰尘的《百年孤独》,拿到书的刹那风海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书的内容已经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想起曾经坐在树下读书的情景,手中拿的正是这本让他倍感惆怅的书,无需再读下去,他已经知道书中的内容,他想起那个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怎么在孤独中死去,他甚至还清晰记得合上书之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呵,我们的孤独还没有结束。而身边的那个人,那个女孩却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没有颜色的身影,就连她的衣服也没有色彩。风海以为自己将要记起起曾经的往事,回忆的脚步却在那没有色彩的世界里戛然而止。我也许不会比没有色彩的世界记起更多。风海垂头看着落满灰尘的书,然后又把它还给了售货员。

“没有什么比剩下一个躯壳更孤独了。”

风海突然开始憎恨记忆,他希望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忘记才好,包括刚刚发生的事情,至少可以不必忍受记忆的痛苦,也不会想起让自己倍感痛苦的记忆。

他离开书店,走出县城,沿着崎岖的小路向回走。一只飞虫从草丛中飞出来,在风海身边盘旋着飞向头顶的柳树,落在弯弯的树枝上,风海仔细看,树枝钻出嫩绿的细芽,新鲜得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风海抬头看着绿芽,没有发觉虫已经飞走了,过了很久,他感觉眩晕,再去找飞虫,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风海四处寻找,再也没有找到它的踪影。头顶的天空蓝得透亮,没有一丝污点,一团团白云飘在空中,高而远,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

我不过是在这世上走一遭,和草中的虫子、天上的鸟儿、水中的鱼做着同样的事情,何必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伤心。这样想也不过是聊以**罢了。

风海回家,看到阿菜在院子里种菜。去年本打算盖起的红砖水泥的院墙,也没有再建起来,风海决定不再大修大建,而是在院子留了两块菜园,其他的地方铺上石子,院墙建成了低矮的篱笆墙,风海想把篱笆墙刷成蓝白相间的颜色,被阿菜拒绝了。没有什么比这自然的色彩更漂亮了。阿菜说。虽然菜园里还光秃秃的,院墙上也没有爬满牵牛花,但看上去崭新而整洁,就像这春天一样崭新。风海脱下外套陪着阿菜一起种菜,不多时额头上便冒出细小的汗珠,他很快就忘记了糟糕的心情。抬头看阿菜,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额头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种完之后,两人坐在阳台上喝茶。

“呵,春天来了,所有的东西都活了。”风海喝了一杯茶。

“感觉一切都暖暖的。”阿菜微笑着回答。

“周末我们去对面山上看桃花,很美。”

“你是不是感觉我变了?”阿菜心情很好。

“每个人都在变。”

“也许之前我便如此。”阿菜思索了很长时间,“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们记忆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人的苦恼源自于思考。”

“人们宁愿苦恼也不会放弃思考的权力。”

“那就称不上苦恼了。”

“苦恼何尝不是人的感觉呢,这就是人性吧。”

自从桃花盛开,阿菜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在阳台支上画架眯起眼睛画桃花,很快阿菜就沉迷其中。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昨天的画,然后对自己的画评头论足一番,找一些问题,然后看一看南山的桃花开的怎么样了,吃过早饭,在画板上换上新纸继续画画。阿菜的第一副画就像小学生的涂鸦,整张画只是一片桃红色,看不出田野、山峦,也看不到桃树。

“简直太丑了。”阿菜想要撕掉自己一天的成果。

“把画撕掉你怎么找到自己的问题呢?”

风海把阿菜的画放到一个木盒子里。就在阿菜画第一张画的时候,风海在院子里用盖房子剩下的木头制作了一个木盒,专门存放阿菜的画。画不干的时候,就用吊在阳台的铁丝绳上。有时候阿菜一整天能画十几张画,从早上一直画到深夜。

“我从没发现那山上的桃花会有那么多的颜色。”阿菜画中的色彩越来越丰富。

阿菜进步很快,几天的时间就画的像模像样,而且她尝试用不同的画法表现同样的风景,水墨、水彩、油画还有画棒。渐渐的她也不拘泥南山的桃花,她想象出各种风景,有站在山顶俯瞰桃花,有深入桃园的落英缤纷,有站在湖边赏花。虽然有各种景色,但终究离不开桃花。因为晾晒的画太多,整个阳台变成一片桃红。

周末,南山山坡上的桃花开得正艳,他们换上轻便的衣服,走出院子,穿过石子路,来到田野中,人们正忙着春耕,所谓的春耕不过是大型机械的忙碌,而人们只是站在地头欣赏这春天的美景。

穿过田野间的小路,走到尽头就是桃林,远远望去从山下一直到山坡上全是粉色桃花。草地上开出的星星点点的野花和头顶上的桃花交相辉映。走进桃花林,淡淡的香气和梦境般的色彩让人感到迷醉。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阿菜小声默念。“好看不过画,最美不过诗。画的美刺激的是感官,诗的美刺激的是灵魂。”

“有道理。”风海应和着。

早春站在树下,透过树枝缝隙遥望山坡上的桃花,有些伤感地说:“我还是叫早春吧。”

“又想到了什么?”阿菜趴在早春耳边问。

“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那我就留着它吧。”

最初三人并排走着,走过几棵桃树后,渐渐地前后分开,风海走在最前面,阿菜走在风海身后,早春跟在最后面。他们没再说话,只是边走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快到山顶的时候,一群孩子从树丛中钻出来,险些撞到风海身上。是早春的同学,孩子们叽叽喳喳叫着,他们突然看到了早春,拉着她跑走了,不一会消失在树丛中。走到缓缓的山顶,向南面的山坡上看,南面山坡上的桃花开得更艳。犹如一片密不透风的花海。

一片花瓣被风吹落下来,飘到阿菜的头上,粉红的桃花和她白皙的面颊浑然一体。

“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说出来,你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看谁都有问题?”阿菜拿下落在头上的花瓣。

“我从不觉得你脑子有问题。”风海生气地说。

“我知道村子里的人说我脑子有问题。其实我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

“这世上没有谁不是傻瓜。”风海气呼呼地回答。“其实你完全不必控制自己,每个人都有心情低落的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你最近画画,心情不是好多了吗。”

“如果把自己的快乐和痛苦寄托到某一件事情上,那岂不是承认人生是在痛苦和倦怠间来回摆动了吗。我所经历的事情不会让我痛苦,也不会让我感到快乐,我的人生就不会像那位哲学家所说的。可那样我的人生就会陷入永恒的空虚与孤独中。”

风海想起了李建国,把梦想寄托于大厦的人生,在痛苦中结束的悲剧,如果当初他能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就不会死去。

“不可能的,悲剧早已注定。如果不想承受空虚和孤独就只能选择痛苦和厌倦。我希望早春不要知道这些,至少不会忍受折磨,即便傻傻的快乐不比清楚的痛苦更好。”

“希望她能快乐的活着。”风海只是作为一个聆听阿菜的喋喋不休。

“我觉得早春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常常一个人发呆。昨天看到她老师,她老师说早春上课总是开小差。”

“又不认真学习了,改天我找她谈一谈。”

“谈什么?”阿菜问。

“让她认真学习啊。”

“这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啊,她到了青春期,她心中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也许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过她似乎正在走向寂寞而孤独的道路。”阿菜笑了笑。

“你怎看出来的?”

“人是有直觉的啊,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原因。”

“好吧,等你找到了告诉我。”

两个人走上山顶,南面的缓坡上的桃花开的更加艳丽。阿菜白皙的面庞被桃花映成粉红色。

“还有什么比这春光更美!”阿菜说。

“你的面容。”

风海看着阿菜绯红的面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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