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也和我商量过了,我娘家的侄女何氏欢欢,年方二八,生的娇俏可人又知书达理……”何氏的话说一半留一半,但那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了个明白,是要将她娘家的侄女塞给慕澜逸。
除了让慕澜逸赶快成亲给慕澜逡让路之外,何氏还有自己的考量。娘家侄女何欢欢要是嫁进了慕家,自然是和她这个表姑一条心,到时候慕澜逸房里的事情还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我记得儿时欢表妹似乎和二弟十分要好。”慕澜逸说道,儿时的时候三人便经常一起玩耍,稍大的慕澜逸和他们略有一些隔阂,而且那时候慕澜逸也感觉到了何氏对他的变化,于是便有些疏远二弟慕澜逡,那段时日几乎是何欢欢和慕澜逡形影不离,若说是青梅竹马,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后来慕澜逸不堪何氏一次又一次明着暗着的骚扰,离家去了外地行商,听留在慕府的小厮说二人的关系更近了,甚至有些私定终身的意思,没想到慕澜逡最后是和林家的姑娘订了亲,而何氏却想把何欢欢退给他慕澜逸。
“都是儿时的事,当得什么真,欢欢前些日子还在跟我说,许久不见逸哥哥了呢。”何氏装作没听懂慕澜逸话中的推辞,她一定要将何欢欢嫁给慕澜逸。
“男女七岁不同席,虽有亲缘关系,还是避嫌得好,免得伤了表妹的清誉。”慕澜逸哪会顺着何氏的话就进她布下的套中?
“逸儿这话就生分了,亲戚亲戚,就是要走动着才会亲近,再说母亲又怎么会做下落人口舌的事情呢,逸儿这么想母亲可是有些过了。再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年轻孩子们之间聚个几次也不妨事的。”何氏捻起一块绿豆酥,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香茶,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那话里话外都是慕澜逸以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了,一片好心在儿子这里落成了一片歹意,这可让她委屈极了。
“改日母亲在府里设一个赏花宴,请南城的公子哥和小姑娘都来,我们这府里怪冷清的,还是热闹热闹得好。”何氏笑眯眯的看着慕澜逸,这个便宜儿子可是软硬不吃,后娘不好当啊,掏心掏肺还不讨好,她须得好好筹划筹划才行。
“母亲决定便是,逸许久未归,许多事情还需待我处理,若是没事,我就先告退了。”慕澜逸也看出了何氏是铁了心的要给自己做媒,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要他不愿,难不成还能强压着他娶亲?大不了和这慕府一刀两断便是,他可不稀罕这慕府的一针一线。
若不是这慕府有着他亲娘的痕迹,他早就离开了。慕澜逸的亲娘月萝,听说是慕老爷年轻的时候从山里救回来的一个孤女,生得花容月貌,让年轻气盛的慕老爷不顾一切将她娶回了家中。开始的日子两人倒也郎情妾意,但是好景不长,月萝在生慕澜逸的时候遭遇难产,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因此慕澜逸从未见过她,却能从她留下来的人和物体会到她对他的爱意。
月萝为慕澜逸留下的人都极其得用,若不是有这些人,慕澜逸也不能在弱冠之龄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只是有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月萝一个山中孤女竟然能够笼络这么多才能之人,他也问过月萝留下来照顾他的奶娘秦嬷嬷,但是秦嬷嬷却总是笑而不语,无论他怎样询问也得不到答案。
秦嬷嬷,在去年冬日已经去世了。
时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慕澜逸难免有些恍惚。
“哼,不识抬举。”慕澜逸出去之后,何氏猛地将桌上的茶具一把挥落,上好的瓷器就算再贵重也是十分脆弱的,根本就不能与坚硬的石地硬碰,最后的结果只能粉身碎骨。
“呵,大哥果然还是这样。”慕澜逡也从内室绕了出来,满脸的不屑。
“为何一定要将欢儿嫁给他?”慕澜逡不解,他本来就极其心仪何欢欢,两家的长辈也乐于见到,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年初时,何家便一改前态,强硬地要求要将何欢欢嫁给慕澜逸,就连何氏和慕老爷也同意了,只剩慕澜逡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一夕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
何氏也动作迅速地为他定下了湘城林家的二小姐,将他和何欢欢那小小的传言给压了下去。
“老爷自有打算。”何氏隐晦地道,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何慕老爷突然这么热衷慕澜逸的婚事,而她的父亲何老爷也认可了这一门亲事,其中的隐秘就连身为妻子和女儿的她也是不能知道的。
“那就得牺牲我?牺牲欢儿?”慕澜逡有些激动,与慕澜逸三分相像的俊脸狰狞得可怕,他从小便事事不如慕澜逸,虽然有爹娘的疼爱,但论读书、论才能、论长相,哪一项都是慕澜逸死死压着他,他不服!
况且这次几乎等同于生生夺了他的妻,他怎能甘心?
“逡儿,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林小姐也是如花的佳人,性情又好,可谓是宜室宜家。”何氏苦口婆心地劝慰着慕澜逡,可慕澜逡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满心满脸都是愤恨。
拳头握得死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慕澜逡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阻止爹娘要给长兄求娶何欢欢行动。回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欢乐时光,回想起欢儿软软糯糯地唤他逡哥哥,回想起他们曾在皎洁的明月下互诉衷肠,更是回想起前些日子,欢儿满脸泪痕地扑入他怀中,哭泣着说她不愿嫁给大哥,她何欢欢这辈子唯一想嫁的只有他慕澜逡。
何氏看着慕澜逡的神色,知他听不进去劝告,他从小都是这样,认定了的事情一根筋的要走到头,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一定会回头。
待慕澜逡走后,何氏低低吩咐身边的丫鬟念儿:“就说我的吩咐,让逡儿院子里的人都上点心,给我看好二少爷!”
偌大的慕府里,主子们都各怀心思,平静的表象下仿佛酝酿着一股****,有那精觉的老仆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这天,要变了啊。”
(三十二章)
殷久呢,此时正在南城的第一大药房宝气堂里闲逛,南城有许多特有的草药让她十分感兴趣。
“我说姑娘,您到底要什么啊?”一旁的小药童一脸愁苦地跟在殷久的身后,来药房的人不是抓药的便是来寻医诊病,他从没见过把药房当银楼逛的美艳小姑娘,若说普通一点的小姑娘也还好,可这姑娘长得太好,就算蒙上了面纱,露出的一双美目也能勾人,顾盼之间便让人心生迷醉。
已经有不少人看这个姑娘差点儿撞上他们的药柜了,他们宝气堂为了打响南城第一大药房的招牌,可是摆了不少贵重药材在这前堂,若是不小心弄坏了把他卖了也是赔不起的。
“你们这可有楢叶?”殷久也看得差不多了,顺带想起暮骨宫用完了的那味药材,她的左手中可还留有一些余毒,虽对她无碍,可白玉般的掌心中多出来的灰色痕迹终究是让人看着心生不爽。
“有的有的,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取。”小药童看着殷久终于有想要买药材的意思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他还真的怕这姑娘是来捣乱的呢。
就在小药童去拿药材的当口,殷久盯着那一柜柜贴着药名的药柜沉思,不远处的一个药柜前传来的喧嚣打断了她的沉思。
“姑娘,您看,我们宝气堂的胆南星可是最最好的九转南星,保证质量!”一个药童热情洋溢地向面前一个粉衣小姑娘推销着,那小姑娘一身云锦罗裙,头上的珠花还缀着米粒大小的南珠,不过是一朵小小的珠花便用上了南珠,这姑娘一定是一个有钱的主。
“是吗?我,我想买给我爹爹治病,你们这真的是最好的吗?”那小姑娘怯生生地说,一副娇柔可爱的样子。
“必须的,宝气堂的东西可是大家都公认的品质好,就连隔壁云州的暮骨山也在我们这订药材,就是那个神医暮骨老人。”小药童大声地说着,仿佛他真的亲眼见过暮骨老人来采购药材一样。
殷久不由得嗤笑一声,他们暮骨山可从没来过这南城。“那边那位黑衣姑娘可是不信任我宝气堂?”小药童洋洋得意之时突然听到这声嗤笑,犹如入耳雷鸣,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挂不住,见那发笑之人是一个独身小姑娘便大声呵斥了起来。
“有这样的奴才,还真是看不上。”殷久道,这人信口开河不说,还要硬扯上她暮骨山,实是欺人太甚。
“你你你,你别想在宝气堂买到一根草!”那小药童大叫起来,他是这宝气堂总号掌柜的三姨娘的弟弟,平日在这宝气堂作威作福惯了,还没有人这么不给他脸面,再说他观殷久衣着普通,也没有佩戴贵重的珠宝首饰,料定了她不过是一个升斗小民,因此才敢这么放肆。那粉衣少女一看便是一个大客户,且看上去便是一个好骗的主,只要他稍稍抬高一点药价,这多出来的银钱可是全进他的腰包里了。
“你说得对,你们这确实也就是一根根草。”殷久冷笑,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之人,行事全凭喜好,今日她可还真是要和这狗眼看人低的小人辩上一辩。
“就这?九转南星?真是笑话。”殷久指着少女手上捧着的小盒笑道,径直走上去打开盒子让围上来的众人看个清楚。“‘腊月黄牛胆汁,拌漂净生南星细末如稀糊,入胆皮内,悬挂有风无日处阴干,至次年将皮剥去再研细,用新腊牛胆同前制法,曾手制至三年,其色犹黄白,至九年才褐色耳。’你这南星还隐隐透着黄白之色,何得九转?”众人一听,还真是,木匣中的胆南星褐黄相间,就是那牛胆汁的腥气也不甚浓郁,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四五年的光景,那是这宝气堂以次充好了?
少女听罢,面色青白,将那木盒重重地往柜台上面一搁,气愤道:“南城的药铺都是这样欺人的吗?”竟是将整个南城都说了进去。
“姑娘,你可别一叶障目,我们南城多数的药铺还是诚信待人货真价实。”
“对呀对呀,这宝气堂如何能代表整个南城。”
“做出这样的事,这宝气堂,唉……”围观的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言语之中全是对着宝气堂的失望和对它拖累了整个南城药材界名声的责怪。
“大家冷静一下、大家冷静一下,我才是这宝气堂的掌柜,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严查,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宝气堂的掌柜匆忙赶来,看到场面已经不太受控制,一急之下跳上桌子安抚起来。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宝气堂在南城兢兢业业已经做了二十余年,从来不缺斤少两,滥竽充数,这次的事情全是这小人见财眼开,自己私下作出的事。我宝气堂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犯!作为补偿,我们愿意给在场众人一人一枚宝气堂特制的养生八宝丹!”掌柜话音一落,便有不少小药童捧着一个个瓷瓶鱼贯而出,将瓷瓶分发给众人。
“这八宝丹可得一两银子一颗呢。”
“宝气堂还真是大方。”
“我看那掌柜说的有理,宝气堂家大业大,哪会轻易地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是说不准便是那个药童自己做出来的。”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围观的人得到了实际的好处,便也不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了,九转南星这种贵重东西他们轻易也用不上,也就与他们无甚关系。
“姑娘,是我们的赔礼。”掌柜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黄梨木盒子递给了粉衣少女,少女打开一看,的的确确是一块褐得近乎黑色的胆南星。
“姐姐您看?”少女求助般的眼神望向殷久,殷久本来不想再多管闲事,但是看着少女那水汪汪小鹿般的眼睛忍不住便松了口。
“确实是九转。”殷久扫了一眼说道。
“这位姑娘对药材可真是了解。”掌柜的夸赞道,药材一道不止是药材众多,而且炮制方法不同外表形象也会不同,这姑娘不过也就二八年纪,却能如此准确的分辨出药材,不得不说是个天才了。当然掌柜的也没有忘记殷久的要求,同样递了一个小盒子给她,里面放的是两株十年份的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