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记忆席卷了脑海。
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抱着不过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女童从遍地饿殍的荒原之中走过，满目皆是人间地狱。多少残缺不全的身体杂乱的堆叠在一起，干涸的鲜血散发出了令人作呕的气味，狰狞又绝望的面容骇得人夜夜梦魇。
少年低垂着眉眼，袍角掠过尸骸沾染了血污也满不在乎，脸上甚至还挂着诡异的笑意。“今日可是找到一个最好的苗子呢，呵呵呵~”阴恻恻的声音不应该是一个少年发出的，他伸手毫不留情的捏了捏怀中女童白嫩的脸蛋，娇嫩的脸庞上顿时就出现了几道鲜红的指痕。
小女童或许是无力再哭，被少年如此粗暴的对待，只是瘪了瘪嘴，轻轻的哼唧一声便再无动静。
她这副顺从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少年，少年钢铁一般的手臂稍微软化了一些，让怀中的女童能够舒服一些。
“你马上就会有很多伙伴了，期不期待？不过他们可有些不太好相处，你得努力才行……”少年抱着女童絮絮叨叨。
“我这么看好你，你可要争气才是。”
“既然要带你回去，那就需要一个名字了……让我想想排到多少了……二百五？不行不好听，小乖怎么能叫这种名字呢，我得好好想想。”
“娇娇？兰花？翠花？……不好不好……”
“我要你殷殷切切、长长久久的侍奉于我，你便叫殷久吧。”少年终于想到了一个心仪的名字，面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明朗的笑意，驱散了满脸的阴沉。
从此，所有暮骨山中的孩子们都知道他们的主人最宠爱刚带回来的那个叫殷久女童，她有着最好的吃食，最多的自由。
当然，与之相应的还有最严苛的训练和特殊的折磨。
多少次的九死一生，多少次的伤痕累累，她才终于殊死一搏，从那个地狱之中脱离，真正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只是殷久忘不了，她那把匕首刺入少年的胸腔时，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了然而又嘲讽，仿佛她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即使最后殷久成为了胜利者，在那之后的一年，几乎夜夜从梦中魇醒，一遍一遍回荡着的都是那张笑靥，让她不得安睡。
如今……噩梦又回来了吗？
殷久从回忆中清醒，长长的吐出了胸口中的那口闷气。
“不必担心，当年的那毒，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活下来。再说就算真的是他，那又怎么样？”殷久的镇定安抚了含卿和惊蛰的慌乱，她们当年就推翻了暮骨老人的统治，如今就算再来一次结果也还会是一样的，她们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心！
两人这般在心中为自己打气，感觉慌乱的心跳稍微平静了一些。
看着含卿和惊蛰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含卿已经开始叹息一路上弄丢的那些东西了，还好她新的心头好绣线没丢，要不然她还得再出一趟门，也不一定能买回这么合心的绣线了。
殷久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最坏的结果也不就是一个死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惧的。她这一生能够走到现在，已经足够，最多留有一二遗憾。若万事都如此完美，反倒不能让人动心惊魂，相记长久。
这些时日，景明乾分身乏术，每日都被娆梦纠缠得不行，一直找不到机会来见殷久，这一晃便到了千秋节那日。
殷久一大早就被含卿拉了起来穿戴一新，这次寿宴皇帝十分的重视，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任谁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梳妆之前，含卿先取来了一盘子点心，绿豆糕、桂花糕、牛乳糕、桃花糕拼出了一朵花型，都是能够果腹的东西。
点心有些干，但含卿只是准备了一杯清茶，让殷久润了润口。她虽然没有进过宫参加过宫宴，也知道这种宴会最是冗长，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为了避免失态，众人都是极少喝水，减少去更衣的次数。
这样的宫宴都是不能够带侍女的，以免混入奸细，所以含卿得在府里将殷久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含卿果然取了库房中的云雾绡，给殷久做了一套交襟罗裙，裙边用绣线绣了一圈朱雀翔舞，掺杂了宝石的绣线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如同朱雀飞舞云间。
腰间束上一条红色丝绦，将纤腰勒得盈盈一握，丝绦垂至脚边，随风舞动，更添几分风流。
头上盘着的是惊鸿髻，斜插一支素银孔雀步摇，殷久的首饰大多以银作底，其实是含卿觉得银子的颜色更加清冷，符合殷久的气质，也能更好的搭配她做的衣服，金色难免会有些庸俗或者太过灼目。
孔雀的尾羽上用了数十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作为点缀，让整件首饰不过于显得寒酸。
雀鸟喙上叼着一串流苏垂在了殷久的鬓边，珠光将殷久的面庞映衬得更加白皙透亮。
炽烈的朱红使殷久冷淡的气质减弱几分，多了一丝明媚与喜庆，寿宴自然是要一副热闹喜庆，虽然是大片的白色，但因为红色的点缀，加上朱雀这样的吉祥图案，让这身衣着清爽又不犯忌讳。
最后含卿想了想，从殷久的妆匣之中取出了他们祁家的传家宝，水滴状的红玉坠在白皙的颈间，分外动人。
“主子，荷包里放了一些糕点，您要是在宫中饿了就用一些。”含卿将方方面面都想得仔细周到。
“多谢你了。”殷久道，从许久之前开始，含卿就一直在以大姐姐的身份照顾她们，她也不过才比殷久大上一岁罢了。
“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一声多谢，让含卿的眼角泛起了水光，她虽然是下人的身份，可殷久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下人，而做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悄悄背过身抹了抹眼角的水迹，含卿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都闻宫中阴私繁多，主子可一定小心。”
殷久给她一个放心的神情，便起身走了出去，不过是进宫贺寿，又不是生离死别，弄得这么认真，含卿还真是担心过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