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娵尔到底还是赶上了末班车。只是回家的时间比昨天晚了十几分钟,难免吴素兰又要关心她一番——她的这个小姨,对她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毕竟她比不得她的表哥。吴素兰总说她是女孩子,又受了那么多委屈,总要更加疼爱这才是,所以对她格外关心也格外纵容。对比之下,她的表哥楚然就比她“惨”的多。几乎是从小到大一路严加监督勤加管教,生怕他行差走错。吴素兰可谓是劳心劳力,实施了十多年的高压政策。好在表哥楚然十分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大小小的奖状拿到手软,着实给吴素兰挣了不少面子。有她表哥楚然珠玉在前,吴素兰对关娵尔的要求也就没那么高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女孩子就是用来宠着的”。
饶是如此,某些方面吴素兰还是抓得比较严的。就比如晚归这件事,不问出原因她绝对不会罢休。关娵尔一路上很是费了些脑筋,才想出了一个比较容易蒙混过关的理由。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吴素兰替她担心罢了。
等她折腾完一切回到自己房间时,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作业随手写了两三笔全当交差,她有些累,胡乱收拾了一下课本,就径直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说实话,突然从原来那种近乎万念俱灰的环境里逃脱出来,她还有些不大适应。吴素兰只当她受多了打击沉默寡言,其实她不知道,这个关娵尔的内里早就不再是当年那般轻松自在了。从她跌入深渊的那天起,她就没指望自己能再度爬起来,重见天日。
可是转折突然就来了。
一切的一切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好了,再也没有讨厌的人,再也没有身不由己的堕落,再也没有那些已经腐烂的过往。
就好像重生了一般,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关娵尔收回了视线,从床上坐起身,目光无意间一扫,突然就凝住了——她没想到吴素兰竟然连那个东西都一并给她带了回来。
房间的角落里,轻轻靠着一架竖琴。象牙白的弧线一如小时候笑起来时扬起的唇角,一根根并排的饱满的弦,仿佛看着就能想起过去那些悠扬的调子来。
这是这世上,她所珍视的,妈妈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饶是再不愿回忆过去,关娵尔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抱起那架竖琴,倚在桌子前,一根弦一根弦地小心抚摸过去。
不敢弹响,却又忍不住去想念那段逝去的琴音。关娵尔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温柔的女声好似就在耳边,轻轻唤她——
“尔尔。”
陆之洲被关娵尔甩在身后之后原本想赶上去,但转念想了想又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就放慢了脚步。许魏之那个臭家伙老早就回了家,剩他一个人一摇三晃的走回了他家所在的陇江小区。
由于晚归,结果自然少不了他那老爹的一顿臭骂。
好在陆之洲早就习以为常,反正他和他爸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早就把吵架当成了家常便饭。这要是哪天没吵起来,他估计还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想到这里,陆之洲不由觉得人还真就是喜欢犯贱。好说话的时候偏不好好说话,等到后悔了,已经没人理你了。
草草写完理科的作业,剩下的英语他从来就没兴趣去“临幸”。随手丢进书包,他转身去了房间里的小阳台,正准备舒舒服服的往摇椅上一趟,却偏偏目光一转,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新鲜事。
对面那个正对着他房间阳台的从不亮灯的房间,今天居然有人靠在窗子边站着。陆之洲凭着他极好的视力,一眼认出那人身上的蓝白色校服恰恰就是他所在的临江一中的标准夏季校服。
没准儿还是校友?原来没见过,难道是新转来的?
陆之洲饶有兴致的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现,唇角立刻就耷拉下来——新转来的,住在陇江小区的,看身形像个高个子女生的,除了他那便宜前桌还有谁?!
真是无巧不成书。陆之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无比扫兴。可他又忍不住再往对面扫了一眼,想看看那个叫“二二”的丫头到底在做些什么不得了的事,说不定就给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也好让他扳回一局。不然当久了大佬,却连续两次在一个女生面前跌份儿,陆之洲自问没有那个心理素质。
抱着一种偷偷摸摸的心态,陆之洲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房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开始偷窥。
期间他还为此做了心理工作,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同学之间的和睦相处,然后才心安理得的朝对面看了过去——可见他的本质到底是有多么的幼稚。
陆之洲眼神一向不错,此刻看过去,正巧瞥见关娵尔低头的动作。乌黑柔顺的长发不像在校内时一样扎了起来,而是披散开来,此刻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正巧遮住了白皙的天鹅颈,只露出一个干净的侧脸。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关娵尔确实有种难以言说的美。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美人颜如玉。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更让陆之洲惊讶的是此刻关娵尔的神情。决不似白天膈应他时的轻蔑淡然不以为意,反而平添几分恬静温柔。
“温柔”二字蹦进脑海,把陆之洲给吓了一跳。他有些怀疑是光线的原因,可他越看越觉得这神情做不了假——难道是他也出现了幻觉?又或者关娵尔有什么深藏不露的秘密不成?
陆之洲丝毫没发现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关注关娵尔的一举一动。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陆之洲这点没被他本人发现的好奇心影响了之后的大半辈子。
后话不提但看现在,陆之洲隔了这四五米的距离,勉勉强强看清了关娵尔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泛着白色的光。
陆之洲这下子是真想搞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一点一点往那边凑,没留神阳台窗户开着,手一抖,抓着的书就非常流畅的做了个自由落体。
陆之洲:“……”
等他反应过来要躲的时候,倚在窗边的关娵尔已经轻轻巧巧的冲这边看了过来,一眼就和正打算落荒而逃的陆之洲对上眼神。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吧。
关娵尔并不知道陆之洲干着偷窥这事干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原本好好的回忆的心情全都被他搅了个乱七八糟。
真是个傻子。她想。然后她也就这么做了。
陆之洲只看见关娵尔冲他做了个口型,眼神比下午还更冷漠,似乎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样,看的他格外胆战心惊。
随后她就一把拉上了窗帘,彻底隔开了他的视线。
陆之洲居然还想着看她怀里的东西,等她转身拉窗帘时,才猛然发现那居然是一架竖琴。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掉下去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本英语课本——更巧的是,英语老师上次给他的那张试卷,就夹在那本书里面,上头还有英语老师的批注,勒令他端正态度,把试卷订正了主动去办公室找她。他还想着明天一早找许魏之的卷子胡乱改一下答案,这下可好,大半夜的,他还得下楼捡书——都是那见鬼的偷窥!
陆之洲丝毫忘了当时偷窥时他那满腔的好奇心,这下劲头过去了,他才发觉自己刚刚的举动是有多蠢。他堂堂大佬,居然三番两次栽在一个臭丫头手里。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捡完书临上楼的时候,他又猛然想起关娵尔拉起窗帘时说的那句话。
真是个傻子。
靠!陆之洲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丫头,他迟早要她付出代价!
这一夜,两个人俱是没得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