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笑道:“师叔您老人家就不要再用这些话骗我开心了,我不会上当的。”
柳闲伸手在他头上一敲,疼得余云龇牙咧嘴,道:“你当老道我就这么有时间,功也不练成天就知道等着看你笑话么?”
其实柳闲也并不经常作弄他,但余云就是觉得柳闲不怀好意,对柳闲不寻常的一举一动都忌若狼蛇,事后想想,只能归结于柳闲的样貌,望之实不似君子,难免让人不信任。
穿过长廊,到了乘龙观前,有一处开阔敞亮的地方,称为云台。云台上有年轻弟子两人一组在比练招式,旁边不时有人指点记录,也有三两老者共坐,想必是讨论武学心得互相映证。
余云柳闲路过时,有两人使外家拳法与唐刀比试,唐刀还未开锋,打在人身上也只会痛而不会大伤。两人武功都不低,斗得是险象环生,内力震得周围落叶激起又落下,发出轰鸣响声,有不少人停下手中动作,朝那边看去。
使唐刀的企图拉开距离,以刀气伤人而不为拳掌所伤,使外家拳的青年也知道若让那人脱离自己拳势范围,定再难破其刀法。
当下一咬牙一狠心,冒着被击中的危险欺近使刀青年,滑如泥鳅贴着使刀者,手背在千钧一发间击在刀柄,使刀者气息不稳,眼睁睁看着拳头临身,也只能咬牙将刀斩下作最后一搏。
“停!”原本在一旁研讨的三两老者中的一位起身,插入战局,抢在两人刀拳及身前扼住两人手腕,向前一扯,生生逼停了两人,道:“这一场,是雷明胜了。”
两个青年人喘着气,脸色通红,方才于他们而言也是拼尽了全力,都没想到最后会拼到这样一个地步。使拳少年一拱手道:“马师弟,承让。”
另一青年面上有些不甘,但也利落回应道:“多谢雷师兄指点。”
那老者沉着脸批评道:“刀剑无眼,分寸在人心,以后比试不必这么逞凶,刚才那一下若挨了结实,你们这三天都不要想下床了。”
两人应是,互相握手致歉,各自散去休息。旁人也将目光转向别处,这种事在云台稀松平常,大家早已习惯了。渐渐有些人发现了柳闲和余云,略感惊讶,又转头继续投身比试。
柳闲携余云向方才出招制服二人的老者走去,那老者也看到了他们,笑道:“柳闲,你可终于回来了。”笑意如爬山虎般迅速弥散在老人的脸上,嘴咧得越来越大,旋即按捺不住喜悦,长笑两声道:“我太和派此次摘花比武有望了。”
柳闲点头,那种云淡风轻的脸色此刻却格外让人信任,道:“我回来了,太和派必将重回武林众派之巅。”
老人那连胡子也花白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润,就像日落时分的晚霞悄然浮现,道:“三年前你不愿意出手,说刚败于叶予,不想在大会上丢人现眼,如今豪气干云,可是有信心了?”
柳闲摇头笑道:“我依旧敌不过李书鸿和叶予,可能这辈子都难以追上,但我也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老人将柳闲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道:“你已参悟得流云意第二层了。”两人对视一眼,执手朝天大笑两声。
余云在一旁看得动容。门派内柳闲愿意如此恭敬对待的人不多,掌门薛梦阳也不在其中,但孔才惜长老一定是其中之一。
孔才惜长老自进入门派至今已有四十余年,天赋并不如何出众,但年轻时每日都刻苦练功,年长后知道自己武功有限,转而去乾明阁研究历代前辈天才们留下的笔记心得,将其整理为各个功法的大纲要领,编了修炼总籍,为新人修习武功开出一条道路,让新一辈子弟学习武功能借鉴前人经验,而不是合眼摸象,全靠自己。
孔长老慨叹道:“当初我看着你入门,那时我便知晓,这个孩子日后定是人中之龙。看你习武日进千里时我也欣喜,当你告诉我要以李书鸿为目标时我又担心你会受打击,不知怎么劝导。看你如今破除心魔,我这身老骨头也着实为你高兴。”
说着说着,眼睛泛红,柳闲看着不忍,转移话题道:“我今日回门派来寻长老是希望请求长老出手,与我师侄过上几招,探一探他的深浅。”
说罢侧过身,孔才惜看着余云,点头道:“掌门的弟子余云,便是你要与我过招么?”
余云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想起方才柳闲的豪气,又为这股气魄感染,觉得怎么也不能叫柳闲看低,沉稳道:“弟子余云,望请长老赐教。”
孔才惜肃然道:“之前选拔时你未敢上场,叫很多人看不起,但今天看来你也并非鼠胆之徒,希望你不要堕了你师父的名声。”
这句话夹带三分胁迫,如乌云压顶,让余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依然挺直了腰,神情坚毅,看着前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弟子尽力而为。”
孔才惜点点头,从旁边观看的弟子手中借来一把木剑,递给余云,道:“我使两成实力,你看可好?”
余云将原本背着的剑取下,接过木剑,入手有些沉,不似普通木头制成,深褐色的剑身散发出极淡的木头气味。余云将剑拿好,抬头道:“如选拔时那般三成功力即可。”
孔才惜取下身后背着的齐眉棍,从身前自上向下划了道弧线,棍前端稳稳斜指地面,左掌虚提,看向余云道:“你可好好想清楚,一个多月前你还练的是吹云功,内力实在太弱。我不知这一阵你是否有学习别的功法,但内力的修炼需要积累,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哪怕我用两成实力对你,也不会有人因此看不起你,不需太过勉强自己。”
孔才惜阅人无数,自然知道余云的回答,但他就是要激起余云的斗志。如果只是普通弟子向他讨教,他不会给予如此压力,但余云不同,他是掌门钦定的弟子,代表了掌门的脸面。他不一定是天赋最好的,但一定要是最百折不挠的。
余云看着孔才惜飘起的白色胡须,和不动如山的身姿,身子微微紧绷,右脚探前,双手握剑,像一张紧绷的弓弦,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谢长老好意,但不必了。”
风吹过平台,人缓缓向这边聚集,人们围成一个大圈,给双方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云台之上鸦雀无声。
孔才惜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平和,左手缓缓向前一伸,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