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月的修为被陆绩封住,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个凡夫俗子,翻阅书籍,又像个读书人一样。
问月很平静,平静之下是无尽的怒火。
甚至有股恨。
可没有人看得出来,他掩藏得很好,或者说他没掩藏。
他的本性如此,以静养身,修身养性,道之平静,暴风雨却是将至。
峨眉镇上,陆绩陆大剑仙随手一道剑气,就害得来福客栈破灭,张福叔在他眼前死去,问月不用想象,都能知道死去的还有玉石他娘。
来福客栈,可是张玉石一家的家。
生于客栈,死于客栈。
莫大的哀伤,问月不敢想象,那叫张玉石的少年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眼前一幕,会是怎样的哀伤。
或许心死,或许成魔,或许无助。
问月微微叹了一口气,如同心生画面,刹那芳华,竟然看破时间长河,捕捉到一抹未来景色。
峨眉弟子张玉石,家就在山下的峨眉镇上,山上无忧,可是他心中无由的有些伤感。
冬至到来,他如同往年一样收到阿娘为他做的棉衣,只是送衣服的人不是阿娘,而是师娘,张玉石有点沮丧,更多的还是快乐。
可是他穿上新衣服,却没有感觉到以往的熟悉感。
他不由得更慌,他有点想家了,想念阿娘和阿爸了。
大雪纷飞,覆盖天地,举世茫茫。
少年跑去师傅面前,说要下山,回家看一眼爹娘。
陆浩辰微微叹息,天来横祸,死去的人安安静静,活着的人将是大悲。
师娘走来,牵着小师妹陆念雪的手,说道:“我要去镇上购买些过冬的物品,就随你一道下山。”
张玉石一扫心头阴霾,师娘每次下山,都会去他家酒楼坐坐,小师妹最喜欢去他俩酒楼里了,每次爹娘都给小师妹好多吃的,烧鸡烤鱼各种美味,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小师妹坐在他家酒楼里吃着阿爸做的美味。
陆念雪不敢看师兄张玉石的眼睛,她怕把事实告诉给师兄,师兄会承受不住的。
陆念雪觉得玉石师兄好可怜,她想拉住娘亲的手,不想让玉石师兄知道他爹娘死了,家破了。
问月看书,书中文字模糊,映照一副画面。
少年呆立在破碎酒楼前,呆立无声,似乎不敢置信眼前一幕。
家何在?一片废墟。
爹娘死去,他没了家人!
怎么回事,张玉石忍着泪水,看着师娘。
他希望师娘给他个解释。
他希望师娘说眼前一幕是假的。
他狠狠拍给自己一巴掌,希望这是梦境。
可是,一切都是真的。
阿爹说让他在山上好好学本领,以后啊,把家里的酒楼开到长安去。
阿娘说,玉石啊,你别听你爹的,就在峨眉镇上,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是,这一切都消失了。
小师妹陆念雪拉着他的说说:“玉石师兄,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
他嘶哑着声音,流着泪水,问师娘说道:“师娘,是谁?是谁杀我爹娘?”
师娘萧听月轻轻呼唤了句:“玉石。”
受伤的孩子咬着唇,倔强的看着师娘,等待答案。
誓不罢休的模样,如受伤的狼。
萧听月轻声说道:“吴郡陆绩。”
张玉石紧握拳头,忽然长啸,嘶声厉哑说道:“陆绩,我张玉石与你势不两立。”
萧听月微微叹息,那人可是一尊剑仙啊。
你的仇,怎么报!
萧听月说道:“玉石,去给你爹娘上个坟,磕个头,好好在山上练剑。”
“你爹娘的坟被你师傅安置在峨眉山脚,清云坡上。”
少年如同行尸走肉,走到三座孤坟前,嚎啕大哭,爹娘还有那叫马哥的小二,三座孤坟,一生的殇。
问月忽然合上书本,闭上眼睛,那泪水化作满腔怒火,忽有脚步声临近。
问月睁开眼睛,波澜不惊看着走来的少女,冷冷淡淡,轻轻斜视一眼,便又低头,翻开手中名叫《释名》的书籍,此书释天,释地,释山,释水,释丘,释道……怎释了那心中的满腔怒火。
仇恨被埋藏,缓缓堆积,然后爆发,摧毁一切。
陆云燕看着沉默的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或许,她来,只是要看一眼。
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不知道原因。
也不敢去深想原因。
王法嘲讽看着那女子,不再蹲着,站起身来,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陆云燕很安静,就跟低头看书的男子一样。
王法觉得无趣,突然停住身子,说道:“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忽而他大笑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陆云燕冷冷盯着王法背影,问月捕捉到一缕杀气。
虽然很淡,刹那间消失不见,可问月依旧捕捉到。
陆王二字,多多少少有些恩恩怨怨。
就像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多少变化总是个月,只是弯月如勾,圆月如饼,两景不同。
有不同,那就好了。
问月很安静,他想要杀陆绩,可他明白,他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他选择做一个安静的俘虏,无求他人,人生万事,皆是磨剑石。
他在蓄意,全身心的养一剑。
他在养一剑可斩陆绩的剑,等他出剑时候,必然惊天地泣鬼神。
陆云燕最后没说什么,便离去了。
吴郡的夜很是凄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问月站在窗边,看着夜色,风雪袭窗,吹袭一夜。
就在夜色中,大雪里,峨眉山上张玉石下了山,他要报仇,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恨。
陆浩辰萧听月目睹少年下山,他们没有拦截少年,这是心病,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少年要如何做,要如何选择,他们都不会阻拦。
“浩辰你说他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能。”
“那就好。”
陆浩辰突然搂过媳妇的腰,轻声说道:“我得偷偷护他一段时间,省的他死在这个冬天里。至少在他学会在江湖里打滚前,我这个当师傅的,有责任保护他。”
萧听月看着远方,轻声回答:“嗯,记得别让他吃太多苦头。”
“那可不行啊,不吃苦头,怎么能成长。不吃苦头,怎么练剑,不练剑,怎么报得了仇。”
“当师傅的也不知道心疼弟子。”
陆浩辰认真说道:“媳妇啊,我也想心疼他们,可江湖不会心疼他们,要是他们的剑太钝,别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保证,在他不能自食其力的时候,不会让他死去。至于以后,那就看他命咯。”
萧听月忐忑说道:“一路小心,别……别死在江湖里。”
陆浩辰放开媳妇,走出了家,在大雪中笑道:“媳妇啊,为夫在江湖里滚撒半生,都把你娶回家了,怎么还会阴沟里翻船呢。”
萧听月挥了挥手,说:“早些回家。”
陆浩辰摆摆手:“好咧,帮我看住那群兔崽子们,让他们好好练剑,省得以后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嗯,记得看住宝贝女儿,别让她整天满山跑,都成野丫头了。”
就在大雪中,黑夜里,一小一大相继下山。
天下,江湖,他张玉石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