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儿的咖啡梦
“我太有成就感了!”杜娇娇张开双臂,在房间里欢乐旋转,像蝴蝶翩然飞舞。
“没想到咱们杜大小姐也吃得了这份苦啊!”白雪站在咖啡馆中央,两手叉腰,满意地环顾四周,同样喜上眉梢。
薄荷绿色墙壁,奶油色木质桌椅,桌上摆着深深浅浅的熏衣草色、白色和淡粉色鲜花,屋顶垂下复古水晶吊灯,吧台上整齐摆放着用来盛热咖啡的骨瓷咖啡杯和盛冰咖啡的手工玻璃杯。每一个颜色、每一个大小物件都是白雪和杜娇娇亲手挑选的,用她们自嘲的说法“装修婚房时都没这么用心”。
“我还是觉得装修风格有点儿太小清新了……”赵云从手游上抬了抬眼睛说,但他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杜娇娇顶回去了。
“IT男,你懂什么!”她翻了个白眼儿,“这叫情调!喝咖啡就是要有情调!这个店可是我和小雪辛苦了一个月装出来的,你竟敢打击我们,哼!”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赵云大大辜负了这个名字,立刻偃旗息鼓,重新把头埋进游戏中。
“你说,明天能来多少客人呢?好紧张啊!”杜娇娇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上,眼巴巴地看着白雪,等着她第一百次给自己打气。
“放心吧!”白雪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但她必须用很有把握的语气来鼓励已经紧张得不行不行的杜娇娇,“安娜和其他好几个姐妹都说会带同事或朋友来捧场。附近写字楼的传单也发了,微博的推广也做了,所有的团购也都上了,连时尚杂志咱都有美美的图文介绍,还愁客人吗?”
“对啊!何况咱还有这么大个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赵云再次从手游上抬起眼睛,“武器”、“装备”这样的字眼儿对他来说是高敏感词语。
“我们的混血大帅哥咖啡师!”杜娇娇冲样貌平平的赵云得意地晃晃脑袋。
“得、得……”赵云撇撇嘴,继续和游戏交流去了。他一直把老婆白雪和她大学住在下铺的姐妹杜娇娇的咖啡馆创业计划看成是女孩子玩过家家,觉得她们过过嘴瘾也就算了,没想到咖啡馆竟然真的开起来了。
第二天,2011年2月14日,试营业第一天。选在情人节这天开业,女人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浪漫的小女孩!
第一天的情况与白雪和杜娇娇所担忧的正好相反:不是人太少了,而是太多了。
开业前,她们在各自的朋友中做了好长时间预热,朋友们也都义气地带着他们的朋友来捧场,当天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位。派发出去的折扣券也大大发挥了作用,毕竟五折的优惠力度对附近写字楼的小白领们来说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JJ&白(娇娇和白雪名字的缩写)咖啡馆宾客盈门好不热闹,但两位老板却如火烧眉毛。
混血大帅哥咖啡师托尼确实成了JJ&白咖啡馆的秘密武器,不少小女生慕名前来,醉翁之意不在咖啡,竟然有人拉着托尼合影。虽然照片曝光增加了咖啡馆的知名度,但托尼本来就不算快的工作进度大大受到了影响,一杯咖啡等上二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客人们开始抱怨了。
为了节省成本雇的两个兼职学生竟然临时有课都没能来。白雪和杜娇娇两个人像穿了兔子鞋,在各桌之间忙碌着点单、收钱、上咖啡、收拾杯碟。
“娇娇,你去给托尼帮忙吧。”
“我不会啊。”杜娇娇面露难色。
“不会?你不是学过吗?”白雪好意外。
“哎呀,那是闲得慌打发时间随便学学的,花拳绣腿,登不得大雅之堂。”杜娇娇也顾不得面子了,实话实说。
“啊?完!”白雪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两位客人,白雪和杜娇娇累得瘫坐在椅子里。
“哎呀,我的脚疼死了。”杜娇娇踢掉高跟鞋,揉着脚,嗲声嗲气地抱怨。
“第一天好得过头了!”白雪亦喜亦忧。
“你们宣传一下子搞太大了,超出了实际运营能力。”原本只是来捧场喝杯咖啡的安娜被强留下来做了半天收银员,目睹了JJ&白第一天的兵荒马乱。安娜是白雪的高中同学和好闺密,两人个性不同且互补,前者静若处子,后者动如脱兔。
赵云也不得不挽起袖子做了半天洗碗工。此时,他一边用手游来解压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同意安娜说的。第一天呀,只要来小猫两三只就好,可以慢慢熟悉各种技巧和作业流程,只要有一只不是哑巴猫,就会慢慢有口碑了。”
“事后诸葛亮!”杜娇娇不服气,冲赵云皱了皱鼻子。
“我和你们一样没开过咖啡馆啊!”赵云喊冤。
“好了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想想明天怎么办吧。”安娜拍拍手,终止内讧。
“为了减少客流,干脆告诉朋友们都先别来了。”杜娇娇心大地说。
“得、得……”赵云闻言直接放弃了讨论。
“这怎么行!”白雪果断摇摇头,“这太影响信誉了。”
“本来就是试营业嘛,试营业不就是试着营业,给人知错就改的机会啊!”杜娇娇嘟着嘴说。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想想……”白雪揉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可以揉出智慧的火花。
还是安娜先出了靠谱的主意说:“咱们在托尼的工作台上放个小牌子,写上‘抱歉工作期间不能和您拍照哦’,这样至少可以确保他的工作进度不会被轻易打扰。”
“嗯,可行。”杜大小姐点点头。
“多找两个兼职的学生,有人临时有课时至少可以有替补队员。而且,咱得招一个全职的,这点钱不能省!”白雪拿出老板的姿态说道。
“同意!”杜大小姐干脆地认同了,“还可以把折扣券改成不同时段的,这样可以错开人流!”
“好主意!”白雪高兴地从椅子里跳起来与安娜和杜娇娇击掌,感觉被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激励着,立刻满血复活了。
接下来的几天,兵荒马乱的状况一点点得到改善,白雪和杜娇娇品尝到了咖啡馆创业这块蛋糕的第一口美味。可是,在优惠券使用截止日期当天,来了一位客人,又给她们上了不大不小的一堂课。
这位男性客人年纪大约二十八九岁,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穿着看上去材质算不上高档的深蓝色西裤、淡蓝色衬衫,是任何一个城市都有的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喂喂,你们这是什么咖啡啊!”他高声叫住正要走回吧台的杜娇娇。
“怎么了?”杜娇娇转过身,用遇到不愉快意外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位客人。
“你们的咖啡难喝死了!”男青年眉毛拧在一起,让他本来就不英俊的脸变得更不讨人喜爱。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啊?”杜大小姐不乐意了,但顾及周围的客人,仍旧压低了声音。
“我实话实说而已。”男青年冷笑一声,“你们选的是什么咖啡豆?”
“我们用的可是哥伦比亚的咖啡豆!”杜娇娇得意地晃晃脑袋,波浪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富有韵律地起伏着,充满女性魅力,这是她的招牌动作。
但是男青年丝毫没有露出怜香惜玉的态度,穷追不舍地说道:“哥伦比亚可是从低级品到高级品都能生产,你们这个是具体哪个品牌呢?”
杜娇娇愣了一下,男青年见状立刻乘胜追击:“说不出来了?肯定是以次充好!”
杜娇娇怒了,杏眼圆睁,声线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回击道:“你这种嘴里长了根木头却自以为是咖啡达人的人我见多了,我看你就是无理取闹!”
邻桌的客人们纷纷转过头来,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争论。有人听见了男青年的话,马上再喝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想从中品出以次充好的线索。
忙碌中的白雪发现杜娇娇这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头,立刻快步走过来,赔着笑脸对男青年说:“这位先生,喝咖啡也是讲究口味偏好和缘分的,这杯您不满意的话,我再给您另作一杯?”
“另作一杯还不是一样?”男青年见终于有人示弱,态度也缓和了几分,用老师般的口吻对白雪说:“开咖啡馆是个很专业的事,不是外行的游戏!你们连咖啡的知识都这样贫乏,就知道个哥伦比亚!埃塞俄比亚有几千个亚种还未开发研究呢!用什么咖啡机、什么牌子的净水系统,你们肯定就更不懂了吧?这样怎么能做出一杯好咖啡呢?”
“您说得很有道理啊。”白雪忍着心里的怒气,脑袋里飞速旋转着,想办法让这位客人立刻闭嘴或者赶紧走人,“本店咖啡不和您口味,我给您打包一块蛋糕吧。”她特地把打包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然后捅了一下杜娇娇,示意她赶紧拿蛋糕去。杜娇娇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吧台走回去。
男青年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白雪暗暗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然又环顾一下四周,用鼻子滋滋地吸了两下,再次开口说:“你闻闻,你们店里好大一股香味儿。这咖啡豆肯定过度烘焙了,很不好!”
白雪巴不得他在万分之一秒钟里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但碍于影响不能发作,只得暗暗把牙咬得咯咯响。
“你不爱喝我的咖啡可以离开,蛋糕不能白送给你!”忽然身后传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托尼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吧台,站在白雪身后,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炯炯地盯着男青年,一米八七的身高颇有威慑力。
男青年见自己无论在身高还是体重上都明显处于劣势,更何况自己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再争执下去必定吃亏。但他又觉得就这么一声不吭走掉,未免实在灰溜溜,就虚张声势说道:“蛋糕肯定也好吃不到哪里去!我才不稀罕!”然后狠狠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真是哪里都有神经病,只是浓度问题!”杜娇娇气哼哼地说。
“算了算了,开门做生意,肯定什么人都能遇见。”白雪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但自己心里也呕得慌,忍不住皱了皱眉鼻子。
“他是谁呢?”托尼忽然问。
“什么意思?”白雪和杜娇娇齐刷刷地看着他。
“我觉得他不是一般客人。会不会是这条街上其他咖啡馆派来的?”托尼谨慎地说出他的猜测。
“有可能啊!故意来捣乱!”杜娇娇气呼呼地把纤细的手握成小拳头,“要是被我查出来,有你们好看!”
“查?怎么查啊?别费那时间精力跟小人计较了,咱好好开咱的咖啡店。”白雪把杜娇娇的拳头轻轻按下来,“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对咖啡的了解真是太少了,真应该好好去学习学习。”
杜娇娇听了无话可说,毕竟男青年戳中了她们的要害。
不知道是JJ&白的咖啡口味确实一般,还是这条街上咖啡馆的竞争太过激烈,甚或男青年的捣乱破坏了店里的好运气,从那天以后,来店里的客人逐渐减少了。白雪和杜娇娇不再为人手问题担心,转而开始为收入忧虑。开门营业,无论进账多少,每天的各种房租、水电、人工等等成本是雷打不动的支出,让人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想到自己欠了人家好几千块钱。月底对账,JJ&白第一个月亏损了一万多块。
白雪和杜娇娇相对而坐,都耷拉着脸。
“开始赔点钱很正常,别泄气。”白雪给杜娇娇、也给自己打气。
“赔这点钱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想不到办法才愁人。”杜娇娇说的一点不假,一万多块,不够她一个包包的钱。
“不如加冰沙产品吧,现在是夏天,销路应该会不错。”托尼给出实用的建议。
“好主意啊。”杜娇娇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
“不过,你们现在的吧台没有空间放冰沙机,需要改造。”托尼对给出的好主意似乎又感到很抱歉。
“啊?需要改造?这样得追加投入,还得暂停营业一两天。”白雪沉吟一下,下了决心,“有投入,才有回报。上冰沙!”
“你怎么不早说啊?”杜娇娇向托尼撒娇似的嗔怪道。
“装修前我还不认识你们啊,你们都快装修完了才贴出招聘启事。”托尼摊开两手,做出一个受了冤枉的表情,“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怪就怪我们自己不懂,又没好好做功课吧。”白雪扮了个苦瓜脸,但斗志丝毫不减。
“有一个事情我现在可以早点说明。”托尼雪上加霜般地补充说,“你们现在只是蛋糕加咖啡的模式,所以没有厨房,以后想增加简餐的话,可能需要重新设计装修。”
“得、得……”杜娇娇一拍脑门儿,学了赵云的口气说,“我头都大了。”
“真是学艺不精害死人啊。”白雪咧着嘴,哭笑不得。
整个夏天,沙冰产品为JJ&白咖啡馆带来了不错的收入,所谓不错,也就是每个月从赔一万多块下降到赔两三千块,但还是需要两个合伙人继续往里贴钱。
夏去秋来,买冰沙的客人越来越少,虽然咖啡的生意逐渐转好,但JJ&白仍在小额亏损。上不上简餐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投点钱做厨房倒不是大问题。”杜娇娇一如既往首先明确态度,“我就是不喜欢咖啡馆里一股饭菜味儿。小雪,这点咱俩创业前有高度共识吧?”
“嗯呐,咱俩当初是说过,要开一家美美的、飘着咖啡和蛋糕香气的咖啡馆。”白雪点点头,但是她和赵云毕竟都只是上班族,比不得杜娇娇拿几万块小钱不当回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娇娇,首先,咱不现场制作,那样肯定味道很大。其次,咱不卖那些饭啊、面啊之类的,就卖一些现成的三明治和沙拉,三明治热一下就行。这样可行吧?”
“啊?那我岂不是变成餐馆老板娘了?”杜娇娇大呼不乐意。
“怎么会,我们定位还是咖啡馆,这只不过是……”白雪冥思苦想一个高大上的词儿来劝说杜娇娇,“这叫做多样化经营策略。”
“这……”杜娇娇被她忽悠的没话说,嘟囔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问道,“那也得稍微再改造一下吧台吧?总得装烤箱啊。”
“这是肯定的啦,还得投入,还得停业两天。”托尼没眼力见地说。
“不过和增加厨房比起来,就不可同日而语啦!”白雪赶紧搬出积极的理由,唯恐杜娇娇临时变卦。
“不可同日而语是什么意思?”托尼好奇地问。
“就是不和你说话的意思。”杜娇娇假装没好气地回答。
“不和我说话?”托尼吃了一惊,“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开玩笑啦!”白雪见托尼这么认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可同日而语的意思是,装个烤箱比变个厨房出来容易太多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杜娇娇翻了个白眼儿。漂亮的人,生气也生得这么漂亮。
简餐的生意并不如预想的好。常设品种只有六七款三明治和两三款沙拉,优惠促销一过,销量就迅速滑下来。毕竟,天天中午吃工作餐的白领们新鲜劲儿一过就想换换口味了。中国人的胃口和老外不一样,没人天天想吃三明治。这样算下来,咖啡馆每个月能勉强持平已属不易,赶上当月这条街上有新店开业或者老店店庆回馈顾客,JJ&白就又亏损了。白雪和杜娇娇苦苦支撑,越来越难感受到她们原来设想的经营一家咖啡馆的情调和美好。
十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白雪和杜娇娇各自投资的十万元资金见了底,现金流断了。
打烊后,两个女人相对而坐,各自为难着如何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店里的灯几乎都熄灭了,只留下吧台里面的射灯照亮墙壁上JJ&白的Logo,让人看了更加感触。
“娇娇,我想我撑不下去了。”白雪咬咬牙,直接说了出来,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知道,我和赵云都是普通的上班族,没有实力只出不进。幸亏你老公把这间闲置的店面房免费给我们用,不然,真是赔大发了。”
“呜……”杜娇娇长叹一声,脸上竟然写着如释重负,“我啊,早就觉得开咖啡馆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儿了,但你那么拼命,我只好舍命陪君子。还好,还好,终于要解放了。”
“真的?”虽然知道杜娇娇心大,但她如此轻轻松松的反应还是令白雪觉得不真实,“你是真这么想,还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点才这么说的?”
“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吃这份苦。”杜娇娇耸耸肩,自我开脱。这种话亏她说得出口,吃苦终归都是迫不得已,有谁心甘情愿自找苦吃?哪来谁适合吃苦、谁不适合吃苦?
“哎,十个月……”白雪环顾四周,眼里尽是留恋与不舍。
“看来啊,开好咖啡馆还真是门学问,外行人干不了内行的事儿。”杜娇娇瘪了瘪嘴,她已经忘了九个月前,她曾因为这句话和那个挑剔的顾客剑拔弩张。
“确实是这样!以为凭着兴趣和热情就能把咖啡馆开起来,真是挺幼稚的。”白雪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开间咖啡馆,我一定先去学如何制作咖啡。一家做不出真正好喝的咖啡的咖啡馆,装修得再漂亮,宣传做得再热闹,也是一时的。”
“是啊,还是得干自己擅长的事儿!”杜娇娇总结陈词般地说,然后问,“小雪,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再去找工作吗?原来的公司还能回去吗?”
“回是回不去了”,白雪摇摇头,“公司经营不景气,结构重组裁员,巴不得你自己辞职不用付赔偿金呢。肯定还是得工作,至于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啊……”,杜娇娇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不想再创什么业了,太辛苦了。我肯定也不适合打工。”
“我觉得你还是得做点什么,可别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似的,每天就知道逛街、打牌、做美容。”白雪的口气让她自己都觉得瞬间变成了训导主任。
“逛街打牌做美容有什么不好吗?”杜娇娇反问。
“嗯……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价值。”话一出口,白雪立刻觉得这些大道理很无趣,随即改换角度说,“你有自己的事业,在康家的地位也会更好一点啊。”
“哈!”没想到,杜娇娇的反应好像听到一个最没逻辑的故事,“康家?你以为我开个咖啡馆、餐厅、美容院、时装店,就能在康家有地位了?No,no,no,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能让他们看得起的女企业家啊,我还真做不来,也不想做!”
“再美的美人鱼也不能忘了游泳。”白雪忽然想起在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因为印象很深刻一直记在心里,此时此刻说了出来,倒十分恰当。“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老公离开你了,你没有自己的事业可怎么办?”
杜娇娇当然明白白雪替自己担忧是挚友才有的关心。她稍稍俯下身,看着白雪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告诉你吧,我名下现在有两套公寓、一辆跑车、七位数字的存款、数不清的首饰、衣服、名牌包包,他就是明天离开我,我怕什么呢?”
白雪一时语塞。杜娇娇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有自知之明。康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康祖是什么样的男人,我很清楚。有爱有钱,当然好。没有了爱,至少我还有钱。能做到这样,我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说完,她靠在椅背上,伸直一双长腿,微微笑着,眼睛里有几分狡黠、有几分萧瑟。
白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杜娇娇乌黑的眸子,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美女真的相当精明而实际。
“哎,你厉害,我做不来。”白雪自叹不如。
“你没我精明,但比我有智慧。”杜娇娇忽然说出让她自己都觉得特深刻的话。
“我哪有什么智慧!”白雪摇摇头,“不傻,乐意努力而已。”
“不是,你是挺有智慧的。”杜娇娇肯定地说,维护自己的判断,“你缺少一个机会,让你发现自己的厉害而已。”
“好吧,那借您吉言啦。”白雪只好苦笑着照单收下,直到今时今日,她还找不出能证明自己智慧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白雪默默做完了所有善后的工作,杜娇娇安心飞到欧洲度假去了。最后一天,所有的桌椅都被二手家具回收公司的人拉走了,白雪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咖啡馆内,觉得被搬空了家具的屋子,好像被掏空了的心,有种说不出的凉意。
吧台里面的墙上,精致小巧的JJ&白咖啡馆的Logo兀自挂在墙上,白雪走过去,把它摘下来,爱惜地抱在怀里。
“这个要好好收着,到时候还要挂在吧台墙上!”白雪在心里自言自语。她和杜娇娇约好,四十岁的时候,要再把JJ&白开起来。
“暂别啦,JJ&白!”白雪锁上店门,怀里抱着Logo牌,快步融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三十而立,白雪三十岁第一次创业,和好朋友合伙开的第一个咖啡馆苦苦经营不到十个月后,于2012年3月底关门大吉。但她并不后悔,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现在的教训就是今后的财富。
“人生只有一次,所有的经历都是赚的!”她对自己说。
白雪忽然很想给安娜打个电话,跟她说说话,但转念一想,安娜这几个月都在离婚的旋涡里挣扎,已经不堪重负,就决定先将咖啡馆倒闭的事情对她隐瞒,不让她再为自己挂虑。她故意兜个大圈子,在街头漫步,享受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那淡淡的暖意。
“哎呀,好想去箱根泡温泉啊……”她的心插上幻想的翅膀飞了起来,“一边泡着温泉,一边任凭雪花飘落在头上,四周一片白茫茫,管它今夕何夕兮!”
天外飞饼
回到家,白雪将JJ&白的logo收进储物柜,想了想又拿出来,用玻璃胶粘在厨房铺了瓷砖的墙壁上。JJ&白咖啡馆似乎摇身一变,成了私房菜厨房。她退后两步,靠在操作台边上,再次凝视这个咖啡色的logo,在心里默默对它说:“你啊,就像英雄身上的伤疤,是教训,也是经历和勇气的标记!”
洗手做羹汤时,赵云回来了。
“怎么样?”他靠在厨房门框上问,轻松的语气掩藏不住关切。
“快好了,十分钟后吃饭。”白雪从煎锅上抬了抬眼睛,快速回答。
“我问的不是晚饭,是你感觉怎么样,心情如何。”赵云见答非所问,一边下意识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解释。
“我明白。”白雪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撒娇地看着赵云,嘟了嘟嘴说,“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挫败感,毕竟是创业失败了。”
赵云依旧靠在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等着白雪说“但是”。
“但是,”果然,白雪给自己打气般继续说,“我可不是竹子,宁折不弯,我是宁弯不折!”说完,她自嘲地哈哈笑了两声。
“你呀,就是爱逞强!”赵云爱怜地看着她,心里暗暗笑,却不说出来,“先歇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别担心,有我呢。”
“老公……”白雪的语气软下来,“幸亏有你……”
“白大厨,你再不翻一下牛排就糊了!”赵云一边冲她挤眼睛一边用下巴指指锅。
“哎呀!”白雪惊呼一声赶紧翻动起来,“去去,别在这儿给我捣乱了,把桌子铺好去!”
赵云笑着正要转身,白雪忽然想起来,嘱咐他说:“我这次创业失败的事情你别和你妈说哦。”
“为什么?”赵云不解,“她早晚都会知道啊。”
“哎呀,反正不想让她现在就知道!”白雪赌气似的说。
“你啊……”赵云摇摇头,“何必把别人的看法变成自己的包袱呢?”
“她不是别人,她是你妈妈我婆婆大人!”白雪反唇相讥,“你又没被当成透明人,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赵云赶紧亮起白旗,一溜烟儿逃出厨房。对于这道两难的问题,他苦于没有办法,只好尽量息事宁人。
赵云的爸爸和妈妈出身于高干家庭、书香门第,两家门当户对、势均力敌。妈妈自己是大学里的中文教授,不仅写得一手好书法,还擅长种植各种花花草草,庭院里栽种了不少进口的珍稀品种,堪比花卉精品展馆,连专业杂志都来拍照。李教授一向不把普通工人家庭出身、仅有本科学历的白雪放在眼里。但她受的教育使她表达不满的方式绝不同于一般的市井妇人,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无可指摘,但仍能让你立刻体会出她低看你。白雪常常有种微妙的感觉,觉得李教授和她说话时,目光穿透了她的脸、她的脑袋,落在身后的墙壁上,她似乎是在看着白雪,但白雪其实却不在她的眼睛里。
同样是被认为攀了高枝,但白雪不是杜娇娇,她还是有点看不开、放不下,虽然平时一幅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样子,但一心想做成点什么在婆婆面前扬眉吐气。咖啡厅倒闭了,自己没有争下这口气,白雪的心里多少有些呕得慌。这种要给自己争口气的底层心态,既是动力也是压力,它是送你冲上云霄的引擎,也是让你终不得自由的绳索。
“咱们已经快一年没出去旅行了,不如趁现在出去玩玩,你也放松放松。”吃晚饭时,赵云向白雪提议。
“真的?”白雪眼睛一亮,赵云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思,“老公,你真好!”
“有想去的地方吗?”赵云笑着问。
“日本!想去箱根泡温泉。”白雪两眼放光,但转瞬又暗淡下来,“可是……不行哦。”
“为什么不行?”
“卡里只剩下不到两万块了,咱俩往返机票就得一万多吧?旅游回来不是要喝西北风了……”白雪咬着筷子尖儿,好像穷人家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圣诞橱窗里的糖果。
白雪和赵云有着独立的80后个性——我的地盘儿我做主,自己的生活自己承担,从还房贷到投资创业,从不向父母伸手。
“哦,这样啊……”赵云点了下头,继续吃饭。
“唉,泡温泉变成泡汤喽。”白雪瘪瘪嘴,也只好不再提旅游的事了。
晚饭后,白雪一边敷面膜一边在手机上刷微博,赵云一如平日在电脑前忙活。
“你不要玩儿太晚哦。”11点了,赵云仍在电脑前奋战,白雪伸了个懒腰,翻身睡觉。卸掉了经营咖啡馆的压力,她十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赵云究竟是几点蹑手蹑脚爬上床的她毫无知觉,他又是几点起床上班去的,她也是半点不晓得。
“睡到自然醒真是幸福啊……”第二天早晨,白雪9点多才醒,“做个闲人的感觉真好……”她腻在床上,伸个大懒腰,笑眯眯地想。实际上,她很了解自己,如果连续闲上两个月,无所事事产生的无聊感肯定会让她抓狂了。
走进洗手间刷牙,白雪见洗手台镜子上贴着一张A4白纸,上面打印了不少字。她揭下来看,原来是两张行程确认单,赫然写着白雪和赵云的名字,再看地点:北京至东京往返。
“这……”白雪吃惊不小,“赵云就这么把机票定了?”
她立刻冲回卧室,用手机给赵云发了一条简讯:“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把机票定了啊?我们钱不够去日本啊。”
“航空公司做活动推出的特价机票,往返一个人九百八十块!一共只有几张哦。”几秒钟后,赵云的信息回复过来。
“会有这样的好事?”白雪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你怎么抢到的?”
“哦,我自己编了一个抢票小软件儿。”赵云说得云淡风轻。
白雪这时才明白,原来赵云昨天晚上在电脑前一直忙活的是这件事情!他就是这样的个性——没把握的事情绝对不说,要等事情做成了才说。
“么么哒!”白雪在屏幕上打出一大串儿心和亲吻的图标,“有个‘程序猿’老公真好!”
就这样,白雪实现了“箱根山中不知日”的温泉之旅。
她从日本回来时杜娇娇也刚刚结束长达近一个月的欧洲漫游回来,两个人煲电话粥分享旅行见闻。
“意大利真的好辉煌!”杜娇娇赞叹道,“车子一开进罗马,迎面就看见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屋顶是一大群雕塑,都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太震撼了,我们一车人都忍不住哇地惊呼起来。”
“我也好想去哦……”白雪向往地赞叹道。
“可是啊,再美的东西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杜娇娇话锋一转说,“在意大利待了十天,每天看到的雕像都是半裸甚至全裸的男神女神。开始几天觉得真是美呆了,但是看多了就觉得到处都是肌肉。后来到了巴黎,看见那些穿着衣服、线条柔和、姿态优雅的雕塑,真是松了口气,觉得眼球都不疼了。”
“哈哈哈……”白雪被杜娇娇生动直白的描述逗得乐不可支。
“你们呢,温泉泡得怎么样?去没去东京转转?”杜娇娇懒洋洋地问。
“当然泡得舒服啦。”白雪幸福地眯起眼睛,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温泉池里享受着,“东京当然也去啦,新宿、银座、秋叶原。赵云在秋叶原还有个惊喜的收获呢。”
“惊喜的收获?肯定是买到了更高级的游戏机吧?”杜娇娇不以为然地问,她对IT男有着想当然的结论。
“不是,你绝对想不到!”白雪故意卖关子。
“我当然想不到!‘程序猿’的世界我不懂。”杜娇娇说得理所当然。
“他发现有一百个自己人和他在广场上擦肩而过!”白雪煞有介事地公布答案。
“这是什么鬼啊?”杜娇娇在电话那头的反应好像被人推销了不可理喻的商品。
“这是一款网络游戏,你可以随时在地图上查看有多少玩家此时也在此地。你想想,在那么小的一个广场上,竟然有一百个玩家!”
“那又怎么样呢?”杜娇娇觉得莫名其妙。
“你想象一下那种感觉!”兴奋之情像感冒一样从赵云传染给了白雪,“热衷同一款游戏的人,可能来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这样擦肩而过,你知道他在那里、他也知道你在那里,但你不知道哪个是他、他也不知道哪个是你,既彼此关联、又彼此疏离,多奇妙!”
“好吧……”杜娇娇只得苦笑,“赵云好奇怪啊。”
“这其实和他梦想的职业有点类似。”
“梦想的职业?是什么?”杜娇娇果断放弃猜测。
“出租车司机!”
“啊?”白雪说出的答案让杜娇娇进一步大跌眼镜,“这是什么梦想啊!”
“你想,出租车司机每天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客人,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但又不必和客人相识、更不用交往,车到地方、付钱下车,从此成为陌路。经过的人留下他们的故事,让你窥见不同的人生,却又了无挂碍。”
“哦……”杜娇娇在电话那头一边沉思一边点头,这种感受,她能明白却无法体会,“好奇宝宝一枚!”
“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男孩儿啊。”白雪在电话这边点点头,“赵云对人性很感兴趣,对最亲密的人会付出很多心思和精力,他正因为明白自己这一点,才不会轻易扩大交往的圈子,他总是很谨慎地选择将谁纳进自己的小圈子,和其余的人都刻意保持距离。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一个天生会做减法的人。”杜娇娇老到地说,“也是个活明白了的人。”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白雪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杜娇娇,“下周二是赵云生日,我准备给他办个party,就十几个最近的朋友,你到时候要来哦。”
“哇,真有心哦!”杜娇娇有些感慨,“算算你们俩从大学毕业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吧?老夫老妻了,他生日你年年有花样儿,真是不容易。”
“感情需要经营,需要不断地投入维护。”白雪颇为认真地说,“所以,对重要的人,要把感情的经营和工作一样认真对待起来,写进日程表里,不然,忘了就是忘了。人呢,不是靠记忆里的感情活着的,那是存款,有一天会用完的。”
“打住打住!人生导师,我来就是了,备一份大礼。”杜娇娇赶紧向白雪举白旗。
“人到了就行,大礼不必了。”
“那不行,虽然礼轻情意重,礼重不是情谊更重?”杜娇娇豪气地说。
在日本玩儿了一周,春节前回国,过了两周吃吃喝喝优哉游哉的日子,白雪准备更新简历开始找工作,却接到了以前合作过一次的客户蒋薇的电话。
“听说你准备出山啦?”蒋薇开门见山地问。
“不工作不行啊。”
“还干老本行?”
“先从这个开始吧。”
“有目标了吗?”
“还没开始找呢。不过,这次想找个离家近点的。”
“你不是开车吗?”
“唉,全城大堵车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不堵车二十多分钟,堵车一个半小时!”白雪叹口气,“一天总共才二十四个小时,有两三个小时浪费在路上,不值!”
“走地下交通不堵车啊。”
“我试着做过几次地铁,三趟车才挤上去,等下车到了公司,一脸油,一天还没开始就灰头土脸了。”
“哈哈,真是这样。”蒋薇爽朗地笑了,“要找离家近又适合的工作没那么容易哦。不如你一边帮我做个项目,一边慢慢找吧。”她把打电话来的正事亮出来。
“什么项目啊?为什么找我不找A公司呢?”白雪纳闷儿地问。因为蒋薇所在的这家休闲食品公司一直是A公司的客户。
“哎呀,现在手头预算好紧,没办法每个项目都找他们做。”蒋薇在电话那头嘟着嘴,“他们是我们美国总部签的global agency(在全球范围内使用的供应商),贵不说,多做一点马上开账单过来。我又换不掉他们,那就大项目给他们做,我决定得了的小项目我自己找人做。你以前给我做的项目我觉得很好,在微博推广上,你还是很有创意的。”
“你能给我项目做?那太好了!”白雪没想到天上还真掉下来一个馅饼。
“那我先把项目介绍和需求发给你,你给我出个方案和报价。”
“没问题。”白雪赶紧答应下来。
“不过哦……”蒋薇点拨她说,“你呢,是以freelancer(兼职、自由职业者)的名义跟我签这个项目,不是公司对公司,你的报价应该比公司报价低才对哦,毕竟没有经营公司的成本嘛。”
“这是当然,我明白。”白雪在电话这边点点头。
研究了项目需求后,白雪花了两整天的时间写好方案发给蒋薇。报价的时候,她掂量了好一会儿。这个项目要断断续续做一个月才能完成,如果是A公司,报价范围差不多要二十万,即使是小型的国内公司也不会低于十万块。但正如蒋薇所说的,自己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接下这个项目,没有公司房租和其他运营成本、没有团队要养活、也不用考虑公司利润,当然要更低才行。
“报多少合适呢?”她咬着笔尖琢磨,虽然是电脑办公了,白雪还是习惯性地在手边放几只花花绿绿的铅笔。“先报税后六万块吧。这对个人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虽然这意味着自己一个人要承担一个团队的工作量。”
“方案很不错!看来,你在微博营销上还真是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蒋薇在电话里高兴地说,“不过啊……”她话锋一转,“报价还是有点高。”
“哦?那,你有预算范围吗?”白雪心想,“我的报价已经是A公司的三分之一不到了,还要砍啊?”
“嗯,最多只能五万块了。”蒋薇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说,“这个季度大项目好几个,都快花超了。”
“哦,这样啊……”白雪心里叹口气,只剩下A公司四分之一的预算了,真是便宜啊,“那好吧。”她只好答应下来。手段不够硬,身段就得软,她忽然想起这句话,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对照此时的情况,不贴切又挺贴切。
“这个项目做出成果,下半年还会有新项目哦。”蒋薇给她画了一张美味的大饼。
2012年2中旬到3月底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白雪全心全力扑在这个项目上。省去了上班路上花费的两三个小时,每天的工作状态变得从容。灵感枯竭的时候,可以听歌、吃水果、出去买杯咖啡、甚至去街对面中学的操场跑两圈,让大脑更新一下。这样灵活、流畅的转换在大公司里可是会引人侧目的。
渐渐地,白雪喜欢上了这份自由职业,也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更多的时间。晚饭后到11点睡觉前,赵云和白雪各自伏在书桌两端对着电脑,一个打游戏、一个工作,各忙各的,又安心于彼此默契的陪伴。
蒋薇对白雪项目的执行过程和结果很满意。“真的花心思做事,是看得出来的!”她喜滋滋地说,“我老板对这次微博活动的粉丝参与量和反馈都特别满意,所以啊,接下来的三个小活动都要交给你来做。”
“真的?太好了!”白雪喜出望外,“不瞒你说,我还真爱上了现在的工作方式,如果能有稳定的项目,长期做下去也是可以的!”
“只要做得好,项目肯定是不愁的,我这边还有个姐妹儿让我推荐微博推广做得好的人呢,我到时候让她直接找你。”
“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啊!”白雪诚心诚意地说出这句肉麻的话。
“不过……”蒋薇拖长了口气,似乎有点为难地说,“付款方式上得变动一下。财务说金额比较大,不能走雇佣自由职业者合同,得走公司合同和账户。”
“啊?我哪儿去找公司账户啊?”白雪一筹莫展。
“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我有个常用的活动公司,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以他们的名义签合同,钱付到他们账户,他们再付给你。不过,税费你得替他们承担。”
白雪快速在心里算了一下:五万元乘以百分之六的税点,税费是三千元,那么自己能拿到手的钱是四万七千元,不算损失太大,就赶紧答应下来,对蒋薇的帮助连声道谢。
一周后,活动公司财务打来电话,告诉白雪这笔钱已经到他们账户了。
“不过,我们从来不是白白替人走账和开发票的。”财务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我们要收些费用的,毕竟这种事情很麻烦,我们其实是不愿意的,也是看客户面子帮忙。”
“哦,那你们要收多少呢?”白雪心里惴惴不安。
“十个点。”对方的回答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可以协商的余地,“不包括那六个点的税费。”
“啊?十个点?这么多啊!”白雪心里叫苦不迭,这样算下来,又有五千块的损失了。
“怎么样?”财务在那边催促。
白雪怎么能说不呢?毕竟,钱在人家账上啊。难道去找蒋薇来协调?不行,这会让她为难,白雪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好吧,我接受。”她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虽然心里为白白损失的八千块心疼不已。
“你看,干了值二十万块钱的活儿,被七砍八砍、七扣八扣,只剩下四万两千块了。”白雪向赵云抱怨道,“真是食物链底层的真实写照啊!”
“这八千块也就算了,以后其他项目怎么办呢?”赵云提醒她。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白雪点点头,“蒋薇说年中之前要陆续上三个项目,她还有个朋友今天找我,说上半年先跟我尝试合作一个项目看看呢。”
“那你接不接啊?”
“当然接啊!”白雪压根儿就没想过不接这个选项,“可这么操作不是长久之计。”
“你想怎么办?”赵云问。其实,他这么了解白雪,对她会怎么回答,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老公……”白雪脸上挂着讨巧的娇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这是她想要赵云赞成自己某个主意时的标准表情,“我想注册自己的文化传播公司!”
“二次创业啊?”赵云故作惊讶地问。
“是!不过这次做的是我擅长的事情,不敢说能做多大、多好,但温饱我有把握。”白雪急切地申辩,担心赵云会揪住咖啡馆创业失败的先例。
“嗯,这次我对你倒是有信心。”赵云却大开了绿灯。
“谢谢老公支持!”白雪在赵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自己也很有信心!我连名字都想好啦!”
“啊?连名字都想好啦?得、得……”赵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这是先斩后奏啊。叫什么名字?”
“赞意!”白雪用怀有抱负的口气说,“无论是国外流行的face book(脸书)还是国内流行的微博微信,网友们流行的动作是点赞,给好的主意和内容点赞。我们公司要给客户提供最好的创意和服务,值得客户给我们点赞。所以啦,我们公司就叫赞意,英文就直接叫做Good Idea!”
“嗯,蛮有志气的嘛!”赵云偷偷在心里乐,他喜欢她这种古灵精怪但又单纯的个性,“那么,请问企业家白女士,公司注册以后,你还这样自己在家里工作?”
“嗯……恐怕不行。”白雪一边琢磨一边说,“接下来的项目不少,时间上也有重叠,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至少要招两个助手才行。总不能让人家在我们卧室办公吧?得租办公室了。”
“你自己好好做预算吧,可别再像开咖啡馆时那样光顾着漂亮,花钱大手大脚了。”赵云拿出大家长姿态嘱咐白雪。
“咳咳,知道啦,知道啦。”白雪冲她扮个鬼脸。
“安娜做总经理助理这么多年,对公司注册、租办公室、招聘啊什么肯定很有经验,你不妨多向她请教请教。”赵云提醒道。
“对啊!”白雪眼前一亮,“放着这么个免费的优质资源,当然得用起来。我前一阵子去她的小豪宅和她聚聚,发现她的状态已经好多了,那我可就忍心剥削她一下下啦,哈哈!”赵云望着神气活现的白雪,宠爱地笑着摇摇头。
对于赵云给她的自由空间、包容和鼓励,白雪都默默放在心里,用自己的方式回应这份爱——不拿他和别人家的老公去比较,不用自己的爱去捆绑和挤压他。让对方安心做自己,才是最好的爱。
从新/心开始
在安娜的建议下,白雪放弃了租正规写字楼,为了节省预算去租商住两用楼。安娜陪着她多处勘察比较,最终在一幢交通方便的商住两用公楼寓里租了一个八十平方米的开间,月租金只要五千块,据说之前的租户也是一家创业公司,惨淡经营了不到两年关门大吉。
白雪和安娜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光秃秃的白墙、地上铺的棕黄色复合地板已经有多处凹进去了、房顶吊着廉价的塑料吸顶灯、淡蓝色百叶窗上落满灰尘、墙角堆着几把污迹斑斑的黑色办公椅,一股沉闷呆板的气氛,透着不景气。
“得花点心思重新布置一下,”安娜坦言道,“但是,文化传播公司不是咖啡厅,这次可不能随你自己的意用小清新风格哦。”
“知道啦!”白雪扮个鬼脸,“文化传播公司该是什么风格呢?”
“嗯……”安娜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你们的业务是新媒体,这是一个依托科技和创意的行业,也是个年轻人集中的行业,所以要创造一个轻松、有活力的办公环境来释放员工的创造性。”
“好像谷歌办公室?”白雪转转眼睛,“我的预算装修人家半个厕所都不够吧?”
“哈哈,就把谷歌办公室当做奋斗目标吧!”安娜笑了,“现在,咱们的钱得用得更加聪明,用一些省钱的小创意、小东西来创造氛围,比如颜色啊、灯光啊、海报啊、桌椅啊什么的。”
“你果然是从创业公司出来的,肯定特会替你老板省钱!”白雪打趣她,但心里非常认同安娜的建议。
“员工有员工的视角,很难体会到管理者的难处。”安娜对白雪的打趣置之一笑,说,“你以后就是管理者了,这和做个体户开咖啡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要学会用管理者而不是打工者的眼睛看问题、思考问题。”
“我是想做出点什么,但也没那么大胃口。我喜欢玩儿,以后就带着小朋友们一起好好玩儿!”白雪无所谓地耸耸肩。
安娜没再顺着这个话题多说,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她作为朋友所能做的不是现在说什么,而是在白雪遇到实际困难的时候为她做什么。因此,她只是笑了笑,将话题转回到办公室装修的具体细节上。
还是为了省钱,白雪和赵云自己买来油漆重新粉刷墙壁。按照安娜的建议,背光的一面墙壁依旧是白色,可以投影;两面墙壁刷成新芽绿色,令人眼前一亮;采光最好的那面墙壁刷了大面积的黑板漆,专为头脑风暴会议使用。复合地板被全部掀掉,请专业人士重新刷了自流平地面,便宜又现代;百叶窗也全部摘掉,增加了房间的通透感;拆掉吊顶,将管道和房顶刷上白色油漆,廉价塑料吸顶灯被酷酷的金属筒灯代替,办公室立刻有了一股工业艺术范儿。重新装修过的办公室焕然一新。
安娜帮助白雪规划出未来最多可以供十个人办公的布局,其中五个普通的办公位;三个高度正适合站着工作的办公位;黑板墙前设两个咖啡馆式样的办公位,既可以一个人办公、又可以用于两三个人小组讨论。一个角落放两个懒人沙发,让人可以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做白日梦;一个角落放冰箱和小吧台,因为“要让每位员工有丰富的饮料、水果和零食,这是必需的大脑燃料。”
“你这吧台是为了员工还是为了自己吃着方便啊?”赵云明知故问。
“我这是人性化管理、将心比心啊!”白雪挤挤眼睛。赵云像宠爱孩子般看着她笑,心想,我老婆就是有这个本事,把任何歪理合理化。
由于目前用不着这么多工作位,白雪只购置了三个普通办公位、一个站立式办公位和一个咖啡馆式样办公位,一只懒人沙发,其余的地方空出来,铺好线路、留好电源接口,以便增加人手后随时增加工作位。“为今后拓展留有余地”,这是她在经营JJ&白咖啡馆时学到的一课。
白雪在招聘网站和公司微博上发布的启示有了回应,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二十几封求职简历,几乎全部是应届大学毕业生和仅有一年半载工作经历的职场新人。毕竟,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也给不起诱人的薪水,对中高级求职者是没有吸引力的。
她认认真真阅读每一份简历,从中筛选出十五个人和他们约好面谈。她高效地每天见五个人,三天时间全部面试完毕。因为候选人都没什么工作经验,只能从潜力出发做判断,看候选人是不是聪明灵活、对互联网有热情、对社会化媒体语言和互动形式敏感。最终,她给五个最中意的候选人发了雇佣合同,两个人似乎有更好的选择婉拒了,三个人签了赞意公司历史上的第一批员工合同。
第一批入职的三个人是:黎娜、吴昊、谭樱。
黎娜1989年出生,去年大学毕业后没有直接工作,用自己勤工俭学的积蓄和老爸老妈的资助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国外也去了两三个国家。一年后,钱花光了,只好安定下来,准备一边工作一边攒钱继续旅游。
“人生就是一场旅行。”黎娜没怎么把面试当做面试,和白雪侃侃而谈,“我的目标是四十岁之前去三十五个国家,一年两个,特别好的地方肯定要多去几次。”
“我也很喜欢旅游,让人视野开阔,女人应该多旅游。”和黎娜聊天,白雪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黎娜却忽然换了一副老成的口气说,“其实旅游呢,就是从自己活腻歪了的地方到别人活腻歪了的地方去,再搬一堆没用的所谓纪念品回来。”
“得、得……”白雪一下子接不上话,情不自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挺喜欢这个早熟的、小精灵一样的女孩子。
吴昊是个来自二线城市普通工人家庭的男孩子,1988年出生,身材高大,爱打篮球、擅长弹吉他。毕业后在当地的一家政府机构做了两年公务员,觉得实在太无聊并且看不到出头之日,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辞了铁饭碗来闯北京。
“幸好有网络啊!”吴昊说话语气热情,“否则在小地方真会是只井底之蛙!”
“嗯嗯,网络让世界变成了地球村。”白雪认同地点点头。
“我特别想在互联网公司工作,每天都能学习新的东西、拼命工作,让自己飞速成长!”
“赞意会给你这样的平台!”白雪向每一个候选人极力推销自己的公司,“公司不算大,我们要做小而美,但你可以在这里快速成长,这对年轻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热爱互联网、愿意付出辛苦努力的吴昊和正需要这样新鲜血液的白雪一拍即合。
谭樱1987年出生,相比活泼的黎娜,谭樱很沉静,说话柔声细气。白雪一开始有点犹豫,觉得她怕是不太适合需要大胆创新的网络公司,但是细聊之下,发觉这个姑娘心思缜密,计划性强,对她的打分随着谈话逐渐升高。
“我大学毕业就进了这家国企,是没办法的选择。”谭樱似乎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这样才能落实北京户口的问题。”
“户口有那么重要吗?我就没有啊,也没觉得对生活有什么影响。”白雪大大咧咧地说。
“对我个人倒是不会有特别的影响,但考虑到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有的处好。”
“啊?你没出校门就考虑未来孩子教育问题啊……”白雪大跌眼镜,“真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这会省去很多麻烦,也就意味着更多的选择和自由度。”谭樱沉稳地回答。
“那……你现在是北京户口了,接下来怎么打算的呢?”白雪追着问下去。
“当然不能在国企继续待下去啦,像我这种没有背景和关系的人升不上去。我是学计算机的,但不想去做个女‘程序猿’。我文字功底好,加上计算机的专业优势,应该可以在赞意这样的新型互联网公司发挥出自己的价值。而且,我特别看好社会化媒体的发展趋势,这是朝阳产业,不会错!”
“很有道理啊。”白雪不由自主点点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说yes。
2012年5月18日,赞意,这家包括老板在内一共四个人的小而美的公司正式成立,杜娇娇赶在公司开业前就让花卉公司送来一棵高大的发财树,安娜送了实用的便携型投影仪。
白雪第一次在闹钟铃声响起前就醒了,有点急不可待地去上班。
“做打工者和给自己干心情真不一样啊。”她在地铁里没注意到自己自说自笑,引得站在旁边的两个姑娘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撇撇嘴,如遇精神病患者。
蒋薇又和白雪签了两个项目的合同。在此之前,白雪特地约蒋薇吃饭,意在就报价的事情和她当面好好聊聊,地点选在一家精致的意大利餐厅。
“这是我上次去日本旅行时带回来的人气面膜,一直想着见面时带给你。”白雪将包装精美的两个盒子递过去,她故意说得很随意,显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谢了,我还正好该买面膜了。”蒋薇挺高兴,很自然地接过来放进包里。
“薇姐,谢谢你照顾我生意!”白雪也很自然地把对蒋薇的称呼从蒋经理变成了薇姐。她举起红酒杯,和蒋薇轻轻碰了一下。
“项目做得好,我在内部也有面子。”蒋薇愉快地说,“市场部老大发话了,说可以多尝试和其他供应商合作,有比较才有创新。再说,也要给A公司一点压力,免得他们觉得自己是总部签的全球供应商就高枕无忧!”
“哎,但大项目还不是得人家做,我们只能拾些人家不屑做的小项目。”白雪瘪了瘪嘴说。
“也不一定。”蒋薇翻了翻眼睛。
“哦?怎么不一定?”白雪似乎听到了机会,眼睛一亮,追问道。
“现在的预算全球批的越来越少,本地老大批的越来越多,谁出钱谁做决定啊。对付总部我们也有办法,你让我签A公司,我签就是了,但我就跟你签个框架协议,只确认战略合作关系,服务内容按需待定。项目你要做?欢迎啊,来竞标啊!优胜劣汰,总部也不好说什么吧……”蒋薇有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真能这样?”白雪有点难以置信。
“嗯,但不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搞成这样。”蒋薇耸耸肩,“预算的变化已经让A公司感到紧张了,不敢再仗着总部的关系,不把我们这些本地经理放在眼里。”
“哦,可真势利啊……”白雪唏嘘,心里想,“做客户关系,可不能只管出钱的主儿,从上到下都得尽量维护着,不然风向一变,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对了,薇姐,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白雪清了清喉咙说,“我注册了自己的网络互动公司,叫赞意。”
“自己开公司了?好事儿啊!”蒋薇主动和她碰了下杯子,“下周你把公司资料发过来,好进我们的供应商库,以后合同和付款就不用托别的公司帮忙了。”
“是啊,也不能总麻烦你卖面子帮我。”白雪乖巧地笑笑,继续说,“薇姐,咱以后公司对公司合作,这样也正轨、稳妥。”
“嗯,是这样。”蒋薇点点头。
“但报价方面,我以后很难给那么低的价格了”,白雪放慢语速,显出又诚恳又为难的样子说,“毕竟运营公司、养团队是挺大的压力,特别对我这样的初创公司来说。”
“哦……”蒋薇又点点头,但这并不表示她同意了,只是表明她听见了。此时,她心里也在盘算——白雪的报价不会到A公司的程度,但估计也会是业内平均水平,这意味着和上一个项目相比,接下来项目的预算要高出不少。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这个职位的绩效评估可不是看给公司省了多少钱,那是采购部的KPI(业绩指标),而是要看每个重要活动效果如何,老大们满意不满意。至于砍价这样唱白脸的角色,让采购部去做好了。
“嗯,报价突然涨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采购部门看着呢,我想想办法吧,伤脑筋啊……”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故意强调一下难度,好让白雪更觉欠自己的人情,服务再加一把力。
“太谢谢你了薇姐!我和团队一定全力以赴做好每一个项目!”果然,白雪感激地说。
这样,白雪将赞意的报价水准从一开始就定到了业内平均水平而不是个体户水平,公司得以有了一定的利润,虽然还很微薄。
“咱们要有本事把公司品牌作响,把报价做到业内的高水准。创意是值钱的!”她这样鼓舞员工的斗志。
在管理方面,白雪再次向安娜取经。
“小伙伴们都特喜欢你设计的办公室呢!”白雪先给安娜戴高帽子,“站立式办公、懒人椅、咖啡角,让我们是一家小而酷的办公室。”
安娜知道白雪后面肯定还有文章,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她笑而不语。
“我需要你再次贡献点经验,”白雪眯着眼睛,更像一只聪慧的狐狸,“给点人员管理的建议吧。虽然现在只有三个兵,但都是机灵鬼,而且差不多快90后了,真怕她们觉得跟我有代沟呢!”
“赞意现在无论是从知名度还是从薪水福利方面都没有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的资本,因此只能从传道授业和人情味儿两方面入手。”安娜一边说一边回忆起当年杜墨非如何跟大家一起加班、一起学习行业知识和经验、一起犯错、一起承担,公司没有利润的时候,他甚至自掏腰包给大家发年终奖金。
“哦……”白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还有一点很重要”安娜停顿一下好引起白雪特别的注意,“小公司要有大目标,或者说理想吧。杜总特擅长画大饼,不过确实很能激励人,让员工看到和公司一起成长的美好前景。”
“大目标我可没有。”白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富即安!”
安娜笑了,说:“时势造人,话别说得那么绝对,野心常常是后天的。”
“哈,我有小欲望,没有大野心,永远都不会有。”白雪再次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努了努嘴。
但是,就像那句老话说的:never say forever(永远别说永远)。
“娜娜,你说起工作来头头是道,特自信,怎么一沾感情就变了呢?”白雪脑回路跳跃了,问道。
“工作和感情毕竟不一样啊。”安娜无奈地耸耸肩,“工作上,你付出了多少就会大致获得多少回报,基本上是公平的。但是感情,常常是谁爱得多、谁被动、谁受伤。相比爱情,工作是简单的。”
“唉,也是……”白雪点点头,“我在感情上其实也挺晚熟的,不是娇娇那样的高手,遇见赵云,真是幸运。”
“赵云多宠你啊!”安娜不无羡慕地说,“都快到了纵容的地步了。”
“是!”白雪自己也由衷地承认,“他是那种大地一样的男人,撑得起我这个任性的孩子在上面跳来跳去。”
“你还知道你任性啊?挺有自知之明嘛。”安娜一边笑一边伸手拧了一下白雪的胳膊,两个人笑成一团。
白雪听取了安娜的建议——传道授业和人情味儿。她自己同时带领两个项目,让黎娜和吴昊做其中一个稍大项目的助手,谭樱做另一个稍小项目的助手。她从项目策划到执行的每一步都细细地、耐心地给她们讲解知识、分享技巧,三个年轻人也都如饥似渴地学习,进步很快。
为了和三位员工建立亲密的感情纽带,白雪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相信“餐桌上面好沟通”,她每周都会大方地自掏腰包请员工吃两三次饭,周五晚上也常常组织一些拉卡OK、密室逃脱、泡吧等活动。
“哎呀,和这些差不多快90后的孩子们玩儿真觉得自己老了……”白雪在电话里向安娜诉苦,“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去玩儿密室逃脱,然后去泡吧,快12点时我困得实在不行了,他们竟然说要去吃消夜,然后去打游戏!天呐……”
“哈哈……”安娜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以前是十岁一代人,现在是三岁一代人,你啊,和小朋友们隔着两三代呢!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吧?”
“不行啊,我们是小公司、迷你公司,要有家庭气氛才能留住人!这不是你说的嘛!”白雪一边大口喝着黑咖啡来缓解熬夜带来的头疼一边说。
“那您撑着老迈的身体跟他们去啦?”
“哎呀,坚持吃完消夜快2点了,实在不行了,拍下五百块钱说‘孩子们,姐姐闪了,你们自己继续吧’。”白雪无奈地摇摇头,“以前熬通宵回家洗个澡照样去上班,现在熬到半夜第二天就跟死了似的。”
“我说你啊,创业辛苦,努力是对的,不过也悠着点啊。”安娜点拨她,“你可以多关心关心他们的生活,比如对未来的打算啦、心愿啦、感情问题啦,不一定非要吃吃喝喝蹦迪打游戏哦。”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白雪点头如捣蒜。
虽然耗费心神,但和年轻员工们聊天也给白雪带来了很多新鲜的观点。这天中午聚餐,他们就结婚问题大大讨论了一番,起因是谭樱问白雪和赵云是怎么认识的。
“白雪姐,姐夫是你的初恋吗?”谭樱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还没等白雪回答,黎娜抢着说,“白雪姐说过她是大学毕业那年认识姐夫的,怎么可能那时候才初恋呢?”
“咦?嫌我晚啊?那你初恋是什么时候?”白雪饶有兴趣地问黎娜。
“嗯,初中,初一!”黎娜毫不掩饰地回答,“一见钟情!”
“哇,真够早熟的!”白雪感叹道。
“这还早啊?”黎娜咯咯咯笑起来,“我表姐她儿子才四岁多,那天从幼儿园回家找他妈妈要五块钱,说要买玫瑰花送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儿,这样才能打败情敌。”
“天呐,四岁,还有情敌!”白雪笑着摇摇头,心里感慨教育现在的小孩子对父母来说真是不小的挑战。
“白雪姐,你到底怎么认识姐夫的呢?”谭樱仍然没忘她要问的。
“大学毕业那年,一个朋友组织的小聚会上认识的。”谈到老公,白雪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点骄傲,“那次我们几个吃麦当劳,那时候对大学生来说,吃麦当劳还是个挺时髦奢侈的事儿呢。大家点完餐却没人说怎么付账,他默默地把大家的钱都付了。我觉得他挺有责任感的,至少不小气。”
“听见了吗,以后有女孩子在,要主动付钱,加分哦。”谭樱和吴昊开玩笑。
“哎,我现在是有这个心没这个力哦。”吴昊苦笑一下,“租房加生活费,每个月都是月光族。”
“我不喜欢让男人付账!”黎娜摆摆手,“女性独立的标志之一就是自己付自己的账。”
“你这么独立的女性会吓跑不少男人哦。”吴昊打趣她,“当心嫁不出去哦。”
“一定非得嫁吗?”黎娜反问他。
“你不想嫁人?”吴昊眨眨眼睛,有点意外。
“我觉得吧……”黎娜晃晃脑袋说,“不结婚,就总有整片森林,一结婚就只有一棵树。”
“这是什么理论!”白雪也大跌眼镜,“难道你想拥有一整片森林不成?”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有更多自由!我又不是非要孩子不可的类型,所以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就无所谓,完全看心情。”黎娜用潇洒的口气说。
“结婚看心情……”白雪大跌眼镜,90后真是心无挂碍,潇洒得很啊。
“这一点我倒是有些同意娜娜,虽然我不会像她那么无所谓。”谭樱接着说,“虽然我考虑孩子教育问题,花了三年时间把户口落下来,但也是为了给自己更多自由选择的资本,我有这个选项,但是选不选决定权在我。”
“我有个朋友,年纪跟你一样大,都离两次了。”黎娜用夸张的口气对白雪说,“所以呢,你不觉得有个人生伴侣呢,是幸运,没有遇到合适的呢,也是正常,自己活得开心,照顾好自己最重要。我看好多自己一个人过的滋润得很,拖家带口却经常郁闷的比比皆是。管他是不是单身,关键还是得自己活得开心,这比什么都实在。反正我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去改变。”
“但有几个靠谱的好姐妹倒是挺重要的,能够互相理解互相照顾。”谭樱补充说道。
“没错没错!”黎娜立刻点头认同,“还有啊,以后老了可以去帮助有需要的孩子,做青少年事业。结婚啊,孩子啊,这些事最不能执着!要是忽然遇到了,可能明年就结婚了也不一定,遇不上呢,一辈子自己自由自在也很好。”
“哎呀,你们真是新女性。”白雪忍不住赞叹,然后把目标对准员工里唯一的男性说道,“吴昊,我听你的想法和我还是挺像的,对吧?”
“我啊,必须先立业后成家!”吴昊很大男人地拍了拍桌子,“我们小城市生活挺安逸的,但也真没劲,来大城市才知道生活充满可能性,但也非常现实,一套好点的房子没二百万下的来吗?还别说市中心的。”
“唉,房价啊,夭折了多少年轻人的梦想!”黎娜老成地感慨,“吴昊,除了挣钱,你有梦想吗?”
“当然啦!”吴昊被冤枉了似的睁大了眼睛,“我想开一家现场伴奏的KTV,兴致来了,我这个老板可以为客人现场伴奏。”
“真的?”黎娜喜出望外,“我也喜欢这个嗳!”
“太好了!”吴昊一拍大腿,“咱俩可以合伙啊!”
“啊?”白雪哭笑不得,“你们知道开一家这样的KTV得多少钱吗?”
“很多吗?”吴昊摸摸脑袋,“我们不买场地,可以租啊。”
“那样至少也得三五百万!”白雪抛出的数字一下把吴昊砸晕了。“还有啊,做生意是个严肃的事儿,不是光有热情就行,要有经营企业的知识和经验,不然,即使有这么大的投资也很快就会赔光的。”
“我可以雇职业经理人吧?”吴昊据理力争。
“有这样的企业家吗?把钱往里一砸,自己不深入业务、不把控经营?”白雪反问他,“做企业这么简单不都成企业家了?你知道每年创业的企业中,每一千家中最终有几家能活下来吗?”
“十家?”吴昊尽量猜得保守一点。
白雪摇摇头,“一家。”
“啊?!”三个年轻员工同事惊讶地叫出声。
“先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学会基本的经营管理,才能把创业梦想变成现实吧,否则梦想就只是梦。”白雪掏心地分享了她第一次创业失败的最深心得。
“来,咱们一起努力,和姗姗姐一起把赞意做成那千分之一!”谭樱举起茶杯,吴昊和黎娜也一起应和。
“哎呀,我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赞意就是咱们的家,咱们就是一起打拼的兄弟姐妹!”白雪听谭樱这么说,见大家都愿意和她同心同德去奋斗,心里深深感动,觉得这个家一样的公司真的建立起来了。
是不是每个私营企业老板都觉得员工应该、而且肯定和自己一样,爱公司如命、如家呢?反正白雪当时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