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身影绕着床帐绕了一圈,又飘飘乎回来了。
“看在你低声下气请我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吧。”久儿的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
昱卿看见她,掩住了一丝笑意,咬牙切齿道,“哼,得了便宜还卖乖,坏丫头。”
正说着,手上一空,捧着的书不知何时被抽走了。
少女身形灵活,一个不注意,她已经手捧着书,高高端坐在了窗台之上。
昱卿纳闷道,“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喂,丫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密室里,最早是怎么进去的?”
久儿在窗台上,晃悠着双腿,白色的素纱随着她的动作飘扬。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昱卿仰头看着她,“你既然知道出来的办法,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呢?”
“之前的力量好像被封锁住了,直到你那次闯进去之后,我才有力气出来了。”久儿道。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如果不是我帮你,你估计已经饿死在那密室里了。”少女的脸上一副得意的表情。
“我不都答应了会好好保护这本书,来报答你的恩情了嘛?”
“唔,看你的确是藏得挺好的。”久儿轻轻翻动着书页,在淡淡的月光下仔细查看。
她问,“你看了多少了?想听我讲什么?”
“天文志、地理志都粗粗浏览了一遍,不过我看似乎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内容。”
久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那是因为,这本书还未写完的时候,羽生朝就被灭了。”
“你知道羽生朝是怎么被灭掉的吗?”
“并不,这本书之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少女突然从窗台一跃而起,闪现到了昱卿的面前,脸上带者嫌弃憎恶的表情,“还不怪的你祖先,灭了羽生,还杀了好多人。”
昱卿被她的喜怒无常吓到了,连忙摆手,一脸无辜,“那是我祖先干的,跟我没关系,我长这么大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
久儿的眼神落在昱卿的脸上,忍不住伸出手指,顺着他的鼻尖、嘴唇,轻轻刮了下来。
少年被她这突然的动作一惊,抓住了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吗?”
“男女授受不清是什么意思?”久儿扑闪着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昱卿转念一想,她在密室中关了很多年,估计没人来教导她这些道理吧,也罢。
“意思就是我是皇子,你是平民,你是不能随便摸我的。”昱卿耐心解释道。
少女收回了手,“我只是——很久没有见过别的人了——”
她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呆了不知多少年,已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除却枯死的衡迦之外,再未见过别的什么人,见到这少年,禁不住想要靠近。
昱卿看到她脸上的那一丝落寞,有一点心疼,虽然完全不知这个女孩的来历,却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没关系,我也常常是一个人,以后你孤单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少年的脸上带着天子骄子特有的张扬,“我这殿中,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有,以后小爷罩着你。”
久儿看了看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子,脑中思索了一圈,她的力量还太微弱,不能贸然出行,那么之前,就暂且躲在这里吧。
她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好。”
从此之后,十四皇子冷清的宫中,多了一个名叫久儿的少女。
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陪着南宫昱卿看书解疑,天南地北地聊着。
久儿虽然不谙人事,却对于书中所载皆了然于心,讲述起来滔滔不绝。
南宫昱卿自小受教于太傅和国师,看了不少书,自以为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在久儿面前,却只能甘拜下风。
他常常纳闷,“只是个小小的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呢?”
“臭小子,你不好好听我说话,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今的史书上都写,前朝羽生是一个落后野蛮的时代,如今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可惜此书不能流传于世,不能改变人们的误解,真是太可惜了。”
久儿望着空寂的夜色,若有所思,轻声道,“总有一日,我会将它写完,让它流传于世间的。”
“丫头,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少女转过头,脸色突然大变。
“啊——!有虫子!有虫子!”她惊慌失措地叫道。
一个慌忙,撞到了南宫昱卿的怀里。
昱卿接住了一个温暖的身躯,先是面色一红,眼睛扫了一圈。
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放开久儿,从书桌的几案上捻起一只小小的蚜虫。
“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会怕一只小小的虫子。”
少年将手中的虫子捏紧了,在久儿眼前晃悠了一圈,故意捉弄她似的。
“啊——你坏蛋,快点拿开!拿开!”久儿捂住眼睛,大声喊道。
“找到了你的死穴,哈哈!”昱卿得意地揪着虫子,耀武扬威地在久儿身边绕了一圈,才将虫子丢远了。
久儿这才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狠狠道,“南宫昱卿,既然你这么喜欢虫子,那就让它陪你吧,我可不留在这儿了,哼!”
少女转过身,便要离开。她的脚刚迈出几步,宽松的袖口却被拉住了。
身后传来昱卿略带忧伤的声音,“丫头,真的要走吗?能不能,再陪陪我。”
平日里的昱卿都是飞扬跋扈,少见这般的忧伤低沉。
久儿忍不住停驻了脚步,“你,今天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身穿明黄锦袍的皇子,低着头,拉着白衣少女的衣袖,原本俊朗挺拔的身子透着一丝凄然。
明灭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雕龙画凤的殿墙上。
“今日,母妃被打入冷宫了,我恐怕很长时间不能见到她了。父皇也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我特别冷淡。”
昱卿悲哀地说道,语气中的寥落,令人心疼。
难怪今日的锦华殿如此冷清,连平素里几个殷勤的宫娥也没有出现,原来是因为贵妃失宠了。
饶是未曾了解过宫斗内幕,也大概能猜到,子凭母贵,皇贵妃一旦失宠,前皇太子也已经死了,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来罩着这个依旧单纯的十四皇子了。
“原来父皇多宠母妃呀,不知道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父皇要这样对于她。“
即使年幼如他,也感受到了皇室的凉薄。只是朝夕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久儿转过身来,迎着少年清亮的眸子望了过去,里面闪动着亮光,写着未经人事的纯真和脆弱。
她轻步走了过去,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对待孩子一样,揽过昱卿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
“别担心,我不会走的,就在这里陪你。”
“你的父皇母妃可能有什么误会,过几天就会好的,不用太担心。”少女看着眼前漆黑中的亮光,说着安慰的话语。
少年不说话,静默地将头埋在久儿的肩上。原本受尽万千宠爱的皇子,如今繁华落幕,也唯有从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少女身上取暖。
两个孤单的孩子,互相依偎在寂寞清冷的夜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昱卿醒来的时候,久儿已经消失了踪影。
门口却传来了宦官的传诵声,“皇上驾到——”
昱卿一惊,父皇怎么来了?
他理了理衣衫,走到殿门前,恭敬地单膝跪地,“儿臣恭迎父皇。”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帝王常服的男子,衣上绣有金盘龙纹饰,踏着玉带皮靴。
天弥王朝的第二代皇帝南宫长渊,已过不惑之年,仍然姿容英气过人,却脸色阴沉,眼眶周围带有未安眠的淤黑。
“起来吧。”长渊扫了跪在地上的皇子,语气冷淡。
他径直走进了寝宫中,环视了一圈,身后跟着一大群宦官侍卫。
“父皇要见儿臣,为何不直接宣我去觐见,还专程来儿臣的寝宫?”
长渊不动声色地踱步了几个来回,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着威严霸气,令人不能直视。
昱卿被这眼神盯地头皮一麻,低下头来,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的母妃做了些错事,所以朕才将她打入冷宫,你莫要怪罪朕。”
长渊移开了目光,从东阁的侧厅走进了寝阁之中,目光在房中逡巡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昱卿低头,“儿臣不敢。”
“不过我倒是听说,你这寝阁中藏了些,不该藏的东西。”对面人的语气中,没有带一丝父子的情意,反而渗着冰冷。
昱卿的心猛地一震,莫非他私藏羽生志,被什么宫人看见,偷偷告密给了父皇。
天弥历来就对前朝的古籍旧书非常仇视,开国元年,焚烧了无数羽生典籍,此后还推行文字狱案,私藏古书的人尽皆受到株连。
如今若是知道自己的皇子还藏着这样厚的一本旧典,不知道会生气成什么样子。
他的心被快速地跳动起来,抑制不住地紧张。却掩盖住了慌乱的心情,装作疑惑地说道。
“儿臣不知道父皇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说藏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指前些日子,御灵阁的宁正给我送了一颗他从苍梧带来的龙丹?”
龙丹是传说中有利于增进武功修为的灵药,本是药草所制。只是关于其来历,有很多扑朔迷离的神话传说,向来被父皇所禁,如今先拿出来做做挡箭牌吧。
对不起啊宁正,连累到你了,以后一定好好弥补。昱卿低声念道。
他的眼睛一瞥,才发现长渊身后还跟着一个藏青道袍之人,正是御灵阁阁主玄真。
昱卿心又猛地一沉,怎么这个老头也来了,真是麻烦。
道人恭谨地拱手道,“启禀陛下,我探测到,十四殿下宫中的确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灵力极其强大,甚至扰乱了我们御灵阁的星盘,远不是龙丹的力量能及的。”
原来是这个玄真这个老头子干的好事儿,昱卿心沉入了万丈深渊,现在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只能祈祷有什么天降神兵,可以来救他一把。
但是不就是一本书吗?为什么会有灵力?
长渊的脸更阴沉了,“昱卿,你自己承认吧,到底藏了什么?”
“父皇,儿臣日夜居于宫中,每日活动范围也就是这锦华宫附近,如何有机会得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呢?”他一狠心,决定抵赖到底。
毕竟父皇一向宠爱他,就算真的发现了,也不至于把他怎能么样。
“既然你不说——来人,搜吧!”
长渊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侍卫和宫人们鱼贯而入,各处搜罗捣鼓起来。
原本整洁庄重的皇子寝宫,被翻得乱七八糟。昱卿的心也是一团乱,父皇何曾真的这样怀疑过自己。
“这个床板底下好像有东西!”有个侍卫叫唤道。
“抬起来看看吧。”
“啊!别——”昱卿大声唤道,正要跑过去,被长渊的大手狠狠拉住了。
一本厚重的古书,被玄真从床板底下捧了出来,所有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玄真也是满脸惊异,“这是——传说中在百年前灭国战争中就已经被烧毁的,前朝国典——
——羽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