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FBI同事肯恩·兰宁站在位于恩格尔伍德市弗洛伦斯大道的艾尔市场外面,观看了一场真人版的《热天午后》[1]。当然,艾尔·帕西诺跟这次抢劫案毫不相关,而是一群本地冒失鬼抢劫了位于南洛杉矶郊区的一个商场,他们被困在里面,而此时警察接到电话,立刻赶了过来。劫匪试图开车从前门逃走,看到警车开了过来,他们便踩了刹车,重回商场,抓了几个雇员做人质。
这是昨晚11点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上午8点半了,警察们彻夜守在现场,十分疲倦,低血糖的毛病开始发作,牙齿也开始打颤。面对我和兰宁这两张新面孔,警察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期待。我们是来向他们提供联邦政府援助的。当地人总是以为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有很多资源,事实上,我们的经费常常跟他们一样紧张,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为他们提供精神援助。
我们赶到后不久,其中一个劫匪便一只手拿着一瓶波波夫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镀铬的半自动手枪,满怀信心地走到商场前门入口处,接着便大肆嘲弄那些在现场组成包围圈的警察们。我和肯恩屏住呼吸,观察着他的行为。狙击手正趴在商场对面的屋顶上,现在一定已经瞄准了目标。
劫匪表演了几分钟迈克尔·杰克逊式的太空步,突然拿起手中的酒瓶,指着一个离他最近的警察,挥了一个圈子,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回商场。我和肯恩都猜不出这帮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们带了一些传声器到现场来,并让特警们把这些传声器塞进屋顶上的空气管道中。在之前的一个小时里,我们一直坐在指挥所里听劫匪们的对话,我俩都被他们的话逗乐了。两个劫匪为如何“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回到车上去”吵得不可开交,感觉就像是在听四年级的学生制定躲避球规则。如果他们没有劫持人质,情况一定更有意思。我们听着他们的对话,开始担心他们会变得焦躁起来,然后做一些蠢事——比如开枪杀死人质。
传声器一直工作得很好,但是有一个劫匪打开了头顶的风扇,切断了传声器的线路。我们能猜到当他们看到麦克风掉到地板上时的反应。另外,我们还担心在没有拿到搜查证的情况下,法官可能会把麦克风视为非法拦截信息的证据——在一些自由派法官扭曲的大脑里,就连劫匪也应享有部分隐私。没人会因为这个起诉我们,对吗?好吧,那可不一定。但是对于执法人员来说,一下子变得被动的感觉真不好受。
商场里有个小小的炸鸡店,我们一直把它作为临时指挥所。前面的入口围满了警察,密密麻麻的。谈判专家在炸鸡店旁边的厨房里搭起了营地。场面混乱不堪,好像大家都要得幽闭恐惧症了。
一个高高瘦瘦、留着长长的非洲式卷发的黑人,会时不时地分析劫匪们可能的想法以及他们下一步的打算。这时每个人都会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听着他的分析。谈判专家是缉毒警察里的高级成员之一,肥肥胖胖的,肩上挎着手枪套,身上穿着一件“火鸡”图案的T恤,这时他也会把劫匪们放到一旁,闭上自己的嘴认真听着。就连特警组长也会走过来听他的分析。
那名黑人分析了两三次后,我问一名警官这个人是谁,警官笑道:“他是炸鸡店的老板。”
天哪,执法部门的世界简直太疯狂了,他们居然会停下工作,倾听一个炸鸡店老板的话!然后我突然灵光乍现,对于这些劫匪的想法,炸鸡店老板可能知道得比我们多得多。
转机好像就在突然之间出现了。十二个小时之后,劫匪们仿佛突然醒悟了,这两个家伙终于答应投降。但唯一的条件是,“火鸡T恤”要在商场前门接应他们,不许有特警出现。谈判专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们的条件,并卸下自己的枪套,把武器交给另一名警官。他套上一件防弹背心,直接向商场前门走去。
他们终于出来了,首先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是两手空空的“波波夫先生”,他双手举得高高的,在人行道上停下来,趴下身,就像死金枪鱼一样。事情终于完结了,所有人都在相互握手和击掌,排着队祝贺巧舌如簧的谈判专家大获成功,就连炸鸡店老板也一边握着火鸡先生的手,一边附和说,“哟,伙计,你做得真不错。”
人们拥在警戒线后面的街上,为警察的胜利以及和平结局欢呼呐喊。
这一刻,我仿佛着了魔,我发现了自己的职业梦想——人质谈判专家。
此后,我加入了美国有史以来最好的部门,但是如果不是这个晚上,以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