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奇觉得他这几天过得很充实。总得来说，均衡时间和效率，比起之前的“自我学习时间”，艾文奇觉得是这一周占优。
晚饭时，伴着十几年前的墨瑙弹奏的《蓝光协奏曲》变调，艾文奇终于吃上了和地位相称的晚餐。
但就算如此，墨瑙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在那样优美的柔灯下，终末还是跟着墨瑙，时不时地把刀子切到餐盘上。
“现在也是时候了。艾文奇，你明天就出发吧。”
“诶？”
即使听到这句露骨的“逐客令”，艾文奇也没有发作。他或许已经有点习惯独忒勒克斯人的行事风格了。
面对艾文奇疑惑的目光，墨瑙没有做出解释，而是把明天的行程重复了一遍：“明天……嗯，就是去外面后面的山上逛逛，在山顶吃顿饭，然后最后验证成果，那时候大概就是晚上了。”
她确实不怎么会用刀叉。就在刚刚她说话的时候，她乒乒乓乓地切了十几刀，其中的大多数都卸到了盘子上。
说罢，墨瑙又抬头，看向了艾文奇深蓝却变得隐黄的眼眸。
“嗯?还想学什么吗？我会的都交给你了，而且你我都有各自要忙的事，不是吗？”
“虽然是这回事。”艾文奇切下来了一条七分熟的三角牛肉，又斜用餐刀，把它改成小粒，“但直接说出来，实在有点……”
“哎，你人挺好，怎么就这么梗(大概是迂腐的意思)。”
“哎，你人挺好，怎么就这么梗。”
墨瑙说完，终末也说了一遍。
“喂，不要复读啊终末。”
话音刚落，在旁边的沙发上看《阿堪林立斯小说周报》的水机也紧随其后——
“哎，你人挺好，怎么就这么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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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一般意义上，“万山红遍”这个词并不适合冬天的山，但当艾文奇真真正正地踏在这座无名灵峰的石制台阶上，看到燃于苍翠的艳红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对这个词的理解入了门。
行山中。虽已入冬，却仍可从残有雪痕的半旧台阶之角目见鲜嫩的生命气息。
前进。水机先生在最前带路，之后是墨瑙，再之后，便是让终末快点的艾文奇和不断催艾文奇慢下来的终末。
“艾文奇艾文奇，慢点……算了，背背我，我好累啊。”
“那就用魔法辅助。”
“哦，也是啊。快给我用魔法。”
秋高……不，应该是冬高气爽。虽然自己脚下的片片青砖是靠魔法从山岳上拔下来的，没有古代端虹国家防线的一砖一瓦的厚重感，但艾文奇还是可以稍稍感受到端虹文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
终末的脚步变轻了很多，而且还是越来越轻，到现在，接近正午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脱离地面了。
“还不错啊终末，微型魔法已经可以这么熟练了。”饱收异乡之景到厌倦的艾文奇终于发觉，这正是适合闲聊的时候。
“是物竞天择。”
听到艾文奇的夸赞，她明显得意了不少——从抖起来的头发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出来。
心情愉悦。她自然地引起了对话：“啊，艾文奇艾文奇，阿堪林立斯里有冬天是红色的树吗？”
“红彤杉——也就是这种树，确实是这片地区的特产。”艾文奇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眺往远方，“不过这里也是阿堪林立斯啊。虽然首都的名字也是国家名，但在国内的话，‘阿堪林立斯’一般是指全部领土的。”
“哦，还有这种说法啊。”墨瑙进入聊天室。
她和水机说了什么，便可以刻意减慢了速度，迟到了艾文奇身边：“那我现在在这里，不算是‘偷渡’吗？”
低头，艾文奇看到了深蓝到黑，却又有微妙的荧光感的眼眸：“你现在也算是‘州长’之类的职位，自然是不算的。不过阿堪林立斯最多统计到村，所以应该也无法察觉小规模的移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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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穷无尽的阶梯也是有尽头的。
虽然终末总是说“自己很累”，但靠代步魔法前进的她已经可以跟上只靠体能“全速步行”的艾文奇了。
时值正午，爬山爬了半天的旅者们应该已经适应了山间的寒冷。但终末和艾文奇同水机那样的猛男不同，保暖基本是靠隔热的魔法，也便不会感到那种爬山热，不会感到呼出白雾的“蒸汽机们”所感到的冬日。
“啊，我们在上面的第三转角休息休息吧。”
“好。艾文奇带锅和柴火了吗？”
艾文奇将自己的目光从装饰性的石狮子——也被端虹称为狻猊——的身上移开。
尽管没有受到寒气的影响，终末的脸还是一片通红。虽然她没有像从学期开始熬夜画画，然后跑一千米的大二学生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上前进。
虽然从结果上看，终末只用了【浮动】和【保温】两个魔法，但其难易度是阿堪林立斯魔法研究及推广协会公认的“理论级难度”。或许，终末比自己想象得厉害很多。
“锅我倒是带了，用魔法加热不香吗？”
“原汁原味，讲究的是原汁原味啊。”终末在空中调整了下体位，趴在了艾文奇的肩上。
艾文奇脖颈的温度，是她本身的体温，还是魔法产生的呢？
“就像是，用天然气或者煤气灶炒的菜不如农村大锅台炒出来的一样。”
对，之前也说过，终末的魔法是【保温】。这是她自己的温度。
“煤气和天然气灶是什么啊？”
艾文奇尽量保证目光前视，但他还是可以感到逸散的金色气息。
“呃……这个嘛……”
“这些我倒是听说过。”白花花的水汽从水机嘴角溢出，“虽然我和姐姐都是独忒勒克斯的人，但偶尔也去过‘天空国度’。他们好像都是用的那些东西生的火。”
地底人的数量和地表的人类差不多，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团体。而在这之中，最具声望的两个团体，就是居于地面的独忒勒克斯和居于天空的浮华朗明斯了。艾文奇对这些东西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据说，地底人的起源竟然是天空的浮华朗明斯。
“对。是这样的。”
墨瑙也不踏踏实实地上山了。虽然她也是【浮动】代步，但却因为是“从结果，规则出发而开发的魔法”，体现出来的，也是“自动前进，距地面一定距离”，而看起来更严肃一些。
“不过，玄琉没有和你们说过这些吗？他可是天上的家伙。”
“玄琉……只和我说了些流传的神话。”
“哈，真是个粗心的家伙。”墨瑙压了压自己的贝雷帽。她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艾文奇觉得她也有点得意。
“是啊是啊。”
但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过程，艾文奇便不由得心虚了起来，要说出口的话便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登上砖台，艾文奇并没多看几眼远山的美景。他迅速选好了位置，打开了固态元素块的包装纸，开始进行锅的制作。
“啊，天空。啊，正午的空气。”
终末缓缓地下降。她摆下了腿，脚尖先着地，后脚才慢条斯理地触碰冬日的寒砖。
“啊艾文奇，这不会就是你带的锅吧。”
“别着急别着急……”盘腿坐下的艾文奇摆出了心理暗示的做作动作，“那先来个涮锅吧。”
固态元素在暗处显示灰色，但即使如此，从终末双腿间的，接近半透明的白裙间摆偷渡过来的光，也赋予了它点点梦幻的彩色斑斓。
“哦~”
在艾文奇【无介质切割】的作用下，拇指大小的斑斓黑不断膨胀，向四处伸展，颜色也逐渐向着稳定的“铜色”转变。终于，在终末的惊叹声中变成了她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涮锅。
这还是有隔层的鸳鸯锅。
艾文奇知道终末凑得很近，但抬头时，他还是被贴到脸上的终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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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午饭是涮锅，但独忒勒克斯人特有的高效率让这顿可以吃一下午的涮锅在半小时内结束了。
艾文奇之前吃的多是应酬式的涮锅，虽然冬天这阵儿，盐玦也经常做涮锅，但不论怎样，耗时都是非常长的。墨瑙吃涮锅，让艾文奇认识到，即使是“涮锅”，也可以是“下菜，吃菜”的循环。
终末躺在地面的固热毯上，枕着她让艾文奇带的等身大东方启（一种流行黑深残小说的女主角）抱枕，远眺模糊湛蓝的薄云流动。
“哈……嗝。”
她吸了吸鼻子，吐了口白雾。
“不要减弱【保温】啊，会感冒的。”
“哈……但辣火锅确实很辣啊。”她翻了身，拽了拽因为身体扭动被自己压住，然后捆住自己的轻礼服。
金色和白色缠到了一起，情况便糟糕到“不站起来就无法理清身上的束缚”的状况了。
然后，她扭了扭，便放弃挣扎了。
“哈。艾文奇，看我恶龙咆哮。”
“吹出白气”这种事，她可是在第三卷就开始做了。
“是啊是啊。”艾文奇非常没有诚意地敷衍了终末的问题。
说起来，好像从第三卷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过冬啊。
“呼……”
终末又展示了特殊的吹气技巧。虽然比起传统小说里的“龙息”，她吹出的气更像是“高压水枪”，“裂空眼刺惊”之类的直线攻击。
他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茶。意料之外的热，和意料之中的“普通茶”的味道。虽然实际上，这种茶是这里特产的，具有特殊香气的“兰考青”。
皑皑残于边角的火红，在那遥远的情热之下，便不是那么寒气逼人了。
或许，或许——这样的时光能持续一段时间就好了。
“艾文奇，该出发了。”
墨瑙喝完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缓缓地站起身。她走出保温毯，将手中的杯子溶掉了。
“也是啊。”艾文奇也跟着站了起来。
又要分别了。之后，自己还能见到墨瑙他们吗？如果要去地底，该怎么去呢？
但——
“终末，该走了哦。”
将杯子处理掉后，他摇了摇背光蜷缩的终末。
这时，他才发现，终末已经枕着大抱枕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