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在这个时代的格奇国，“美味”和“美丽”的发音是一样的。
1
腐朽是不分阶级的。
黑色充盈，林立的房屋被一层粘稠的黑色包裹覆盖。
宵禁的夜晚，急促的脚步声，摇曳的灯火照亮出了被血液和番茄染成赭色的方形石砖。
“停下来——”
身嵌陈旧皮甲的守城士理所应当地追逐着飞窜的棕色。
他们在追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少女感到呼吸困难，但还是要继
她手中的，可是从高档餐厅的厨余垃圾中找到的，有些庆祝生日的面包里还有铜币。
她便更不能放手了。
“哈……哈……”
前进。
月华沉淀，在砖块的间隙间流动。静止，像是一面没有冻结的湖。
“小崽子……”
踏碎宁静，让这片月池点起连绵的波痕。
前进。
影翳重重，她悄悄地跨越了垃圾墙，在倒坍和闷声碰撞中找到了潜入贵族城市的壁孔，向着城外的家的方向奔去。
“艹，老鼠还挺会钻的！”
前进。
延伸在危房间的急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热量消逝于残雪之上。裸露着的双脚被藏在雪中的冰粒划伤，她本人却不自知。
按照以往，即使是宵禁，也不会有人这样拼命追赶她的。
快点，快点。
被抓住就会死。
=
追逐到城市边缘，他们两人也没有停下。
这个城市，只有贵族圈内适合人类生存。
和贫民相比，平民只是有居住房屋的权利。因此，他们而被征收更多的税。
她没有想过当个平民。
街头急转。
她的体力已经不支，但逃离这里要走的路却还有很远。
但，只要还能跑就还有希望。
“哗啦……”
她被突兀的石凹绊倒了。
别人的垃圾滚落了一地，夹杂在其中的铜币流了出来，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只有她能听到。
匍匐，小腿处感到灼热。
因长时间未清洗，棕色单布已经结块，本就僵硬的布条因突然的碰撞碎裂，绽开。
这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伤口，但对冻疮缠身的她来说，这是难以忽视的损伤。
这里是楼和墙的喘息空间。
转角的两侧，一面是针对平民的城墙，一面是爬上银紫藤的石制房屋。
摇曳的火光正在逼近。
完了。
她没有眼前一黑，因为月就在她的头顶。
硕大的圆月，像是吃得胖胖的某个人，为了抛售自己的慈悲，向瘦削的大家分发被装点的爱。
她既厌恶它，又羡慕它。
这一瞬间，她被谁抱住，被谁藏在了披风里。
“嘘……”
因高贵柔顺的面料和香水味而抑制了自己的挣扎。
她和那个人所希望的一样，安静地待在了这一层令人舒适的黑暗中。
“小杂……”
戛然而止。
像是狼的守卫在那一瞬变成了肉畜犬。
她隐约听到了铁质护膝撞击地面的声音。
“万分抱歉，克纳肯公爵大人……打扰您的外出，万分抱歉……请您……”
她只听清了他的名字。
“没什么。倒是你们，为什么这么吵？”
这种镇定的声音似乎具有魔力，至少她被他的这一句话所吸引了。
尽管这是她所厌恶的那群人之中的一份子。
另外一个巡逻兵似乎还比较清醒，他简单地把事情陈述了一遍。
“万分抱歉。在昨天，厘亚大使被平民暴动所伤……大概就是在这个地方。克纳万夺大人下令，让我们加强了宵禁的巡逻。”
可能是因为克纳肯的气场和身份，他的话颤颤巍巍的。
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她弓着腿，不敢碰到什么。
“哦，那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万分……”
“别再抱歉了！”
“是！”
空咽，深呼吸。
“有贱民在夜晚乱窜，这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但她却想着这个方向顿逃了。”
“哦，那是我打扰你们了。”
他顿了顿。
“是个小鬼吧？我看见了，告诉你们，她去那个方向了。”
“谢大人。”
“还不快追?不要再打扰我了。”
“是。”
她不知等了多久。
她不敢自己出来，但她也没什么应该做的事。
“好，你快出来吧。”
心跳加快。
“是……谢谢克纳肯大人。”
这是她刚刚听到的。在之前，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看见了顶着高悬圆月的克纳肯正俯视着从他怀中窜出的自己。
金色短卷发，双眼皮，一副传统的格奇贵族的模样。
那种上位者的尊贵气质非常明显，让她不敢反对。
“对不起，谢谢您……”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跪下，头快要撞到地上了。
“站起来。”
他的话确实具有魔力。
“你很美丽。”
克纳肯盯着少女的脸。
突如其来的反常让她感到晕眩。
“啊，那个…谢谢你，克纳肯大人。”
她没怎么听过这个词，也没有想到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你有名字吗？”
她低下头，因没有清洗而脏兮兮的银发有一种粘稠的感觉。
“我……我还没有。”
她感到有些头晕，但肌肉记忆让她不在克纳肯面前昏厥。
“我叫克纳肯·汉特。你姓戈那吧。”
“谢……谢谢您，汉特大人。”
她半跪下来，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让他的阴影胞吞似的包裹住她。
“站起来。”
她站了起来。
“接着。”
她微颤的双手捧住了一洼蓝色。
这是一团精致异常的紫阳花装饰，幽蓝色让人移不开视线。
“戴上，不要摘下来。”
“没有人敢动你。”
“是……是的。”
她不敢怀疑。
“你真的很美丽。”
他转过身来，凑近了，摘下自己的绅士圆帽，深吸了一口气。
他咽下了什么。
“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见面吧。”
“是……是的。”
只是赞同，只能赞同。
克纳肯走远，她还保持着僵直。好一会儿，才弯下腰，把最近的面包抱了起来。
2
黄昏将影子拉长，焦躁地结束了一天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回到自己该到的地方。
我在角落里看着人潮的涌动，看着它们回到自己的猪圈里。
“哈……”
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那个散发着异香的少女，为什么还没到？
我摘下自己圆帽，又戴了上去。
在晚上出来搜寻是有意义的。
没想到，那个自爆的蠢猪竟然也能带来这样的意外好处。
只是，因为猪圈出身的缘故，她确实很脏。
我之后在自己的身上喷了三次香水，再也不想穿那套紫色的礼服了。
突然扑鼻的香味。
“对……对不起。”
她终于来了。
我将积蓄在嘴里的唾液咽下去，尽量藏起自己的欲望。
她确实和之前的戈那一样，仔细清洗了自己的身体。现在，那种清淡的香气却变得醇厚起来。
也许有些不同，但我无法用语言描述。
她的幽蓝色紫阳花头饰是她唯一的装饰——这让我很高兴。
“没事，你到了就行。”
我微笑的面孔一直都很受欢迎。
她脸颊绯红，像是红烧酱汁渗透的带皮肉。
“行，那你先跟着我回去吧。”
“诶？”
我拉着她的手，在角落里登入了我所预留的马车。
“戈那，你还有家人吗？”
其实有的话那更好。
“抱歉，汉特大人，我的父母……”
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抱歉，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橙黄让湛蓝的天空也染上了橘子汁的香气，棉花糖似的云朵浸在糖浆之中。
“走吧，去我家。你以后叫我克纳肯就行。”
颠簸之中，我向她伸出了手。
“啊……谢谢，谢谢克纳肯……大人。”
她轻轻地伸出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
=
晚餐。
明亮的灯光充盈着充满各种调味料的香气的豪宅。
晚餐完美的结束了。她只是一介贫民，却可以熟练地使用餐具。
步入夜晚。
我将她引到后花园的茶桌旁。
“你知道吗？人一共有206块骨头，小孩的话，有217到218块吧。”
我将特制的红茶倒入镶嵌着镂空金边的茶杯里，然后递给了她。
“克纳肯大人真是博学多识啊。”
一顿晚饭的软化，她也大概放松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生活，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感谢您让我有这样的经历。”
她双手接过茶杯，轻吻茶面，没有引起一丝波痕。
“你知道什么呢？说来听听吧。”
我忽然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有些可惜。
但，所谓贫民，无非就是为生存所困的人们。他们能知道什么呢？
然而。
“嗯……克纳肯大人，您觉得人生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
这么说来，我确实还从没想过人生。成天想着不切实际的问题，怪不得是个贫民。
于是，我单手撑腮，故作深沉。
“我觉得……应该是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吧。”
这或许是我所希望的。
我看向她水晶似的眼球。
味道一定很不错吧。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她稍稍闭上眼，显出一副人生圆满的样子。
“或许，正像是你所说的。”
她嘴角上扬。
“是为了追求幸福吧。”
我压制了自己的强烈欲望。
“谢谢你，克纳肯大人。”
她笑了。虽然只是个贫民，只是个食材，但她的笑容却有些拨动了我的什么。
这是什么感觉呢？
我们又说了很多，但她的笑容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没有变浅。
我故意让她多喝了些。
“克纳肯大人，我有些……”
脸颊胀红。
我看了看时间。
比预想的时间长了一倍。
“没事。你一直都很疲劳，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
这是个纯真的人。
“行啊。”
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叫，终末吧。”
一个词语充斥着我的大脑，让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终末。”
她的笑容已经完全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我可以恳请您，叫我的名嘛？”
她已经无力支持自己的身体了。
银制品一样的长发夹杂着花香散开。
我有些不舍。
起到食材供应的戈那家族，有了第一个有名的人。
我微微张口。
“终末。”
本就无力的她用尽自己的力量向我笑了一下。
“谢谢。我记…住……”
3
我稍微吃了一点。
馥郁的香气，一旦在口腔中溶解，便化为了难以名状的苦涩。
我刚吃完半颗心脏，便流出了泪。
我便不大想吃了。
但我不想把她埋起来，她就这样保存了很多年。
但，不知为何，我却在也无法记起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