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
“安嬷嬷,祖母近日身子可安好?”
“五小姐有心了,老夫人一切都好了。”安嬷嬷豆般大小的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散去了簇拥在旁的洒扫小丫鬟,道“小姐随老奴来便是。”
“那倾颜就进去叨扰一番了。”
“五小姐真是说笑了,您离开这些日子,老太太可是可劲儿地念叨着您呢!一会知晓您回来了,定然高兴。”
倾颜闻言只是回以一笑,府内之人最是会捧高踩低,她们口中有几分可信,她自有较量。
况且,她今日回府,里头那位能不知道?
主家没开口了,前头带路的安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人就这么无言地到了老夫人的寝居处。
“还请五小姐在此稍等片刻,老奴与老夫人通报一声。”
“嬷嬷请便。”倾颜提着裙摆侧身,退身到石阶下。
安嬷嬷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虽说只是个下人,但怎么说都是陪在了老夫人跟前也有数十年了,老夫人那边也也算能说得上话的,这五小姐虽多年闭门不出,但到底是个有眼力的。
“咯吱——”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看着安嬷嬷扭着腰进去,心情颇佳,女孩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要说前世辗转在流民堆里,其他什么奇能没学会,但是,有一样东西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讨好!
再没有什么时候可以比在那种环境里更能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和傲气,为了活下去,她可以低声下气,没有脸皮地讨好。
“五丫头回来了!快快进来,可别在外冻坏了。”老夫人由两个侍女掺着站在寝室门口,笑得慈善。
抬眸,扬起甜美的笑容,娇嗔道“祖母怎的出来了,令人出来告报一声便可。”
言罢,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像是顾什么仪态的样子“倒是您,明日就是您的大寿了,您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否则寿宴上宾客不见您踪影,还不全得赖孙女身上?”
转身关实了门,又接着道“这锅啊,孙女可不担。”
“哈哈,你这丫头,出了一趟远门可把你这小嘴甜得!”老夫人被女孩的话逗得直发笑,满脸的皱纹像是爬在脸上的驱虫。
倾颜眼底凉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其他不说,她还当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眼识魄力,不过一民野妇,却一手将儿子带大捧上如今这个位置。
如今在外,谁敢说她一声不是?其野心和手腕,可不比那后宅出来的女人差多少。
“您可别打趣我了,我哪里是嘴甜了,明明是离府许久,对祖母思念得紧了。这不,连嘴上都不把门了,您可不许怪罪阿颜。”
“自然,自然!祖母可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
倾颜四下打量了一番,一脸茫然地问道“祖母,怎不见你房中的木棉?”
“木棉?”老夫人思虑了一番“可是从前去九台寺之时点给你的丫头?”
“是了。不过木棉可是先了我几日回的府,怎么,还没回来么?”
“你回来后还没见过这号人呢!无妨,稍后老身再命安嬷嬷去去瞧瞧。”
倾颜软软地一笑,回头道“这事还要麻烦安嬷嬷了。”
“这事老奴应尽之责。”安嬷嬷对她的恭敬很是受用。
倾颜的笑意更深了些,瞧着窗上映着夕阳红,估摸着也该谈了有一个时辰了。
倾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老夫人一眼,果见她已有了倦色,反正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事先在老夫人这儿留个底,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也无需多留。
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起身“祖母,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倾颜便先行告退了。”
“怎不留下用点晚膳,莫不是嫌老婆子我这的吃食亏待了你?”老夫人佯装生气道,那双枯骨般的手拍了拍了女孩的手。
“祖母可别冤枉了孙女,孙女这不还要去看看二姨娘还有她肚子里小弟呢!要不然,孙女可是就要赖在您这,就算拿着扫帚赶我出去,也绝无可能。”
“哈哈!好啊!那老身也不好多留你了,你自己回院子仔细点路,最近霜结得重,虽日日叫下人清理,但保不齐有些懒家伙没弄仔细了,可别磕了去。”
“那孙女,退下了。”
“去吧,去吧!”
倾颜弯着腰,一直退出了珠帘外,才转身离开。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素身独自消失在渐黑的院外。
“安嬷嬷。”
“老夫人,有何吩咐。”
“去查。”木棉本就是她派去监视那丫头的,可是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只当是倾颜丫头在九台寺待得安分。
不曾想,她竟独自偷偷提前回府,其中比有猫腻。
……
一路去了白芷院。
“我来看看二姨娘,不必声张。”
“是。”院子里的丫鬟便自顾自地提水除霜,果然没再理会。
“来了?”
“磁——”女人不慌不慢地咬断了线头,将手中的衣服提了起来“你瞧,可好看?”
倾颜微微眯眼,好好打量起这个妇人,孩子有四个月大了,肚子也显怀起来,看样子这些日子过得不错,不过……
“这衣服恐是要总角孩童才穿得上了吧?”倾颜将目光定格在女人脸上。
女人却是一脸坦然“这些东西早些准备还是晚些准备不都一样么?我倒是宁愿全部一起做好,免得后面琐事繁多。”
小心地将衣服叠好,放进了一口大箱,也不知道能装多少衣物了。
“此次回来留多久?”
“就这几日,大概老夫人的寿宴一过边准备离开了。”
女人闻言挑眉“那恐怕,你不能走得那么潇洒。”
“哦?此话怎讲?”
女人抬手,示意女孩坐下“你可找到木棉了?”
在她回来前木棉便失踪了,她刚刚在老夫人哪没探得口风,但好歹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现在听秋娘提起,应当是回府了。
转念一想,就连老夫人那种把人攥在手里拿捏的人都有百露而一疏的时候,这秋娘却是将这‘一疏’吃得牢牢的,看来也绝非什么善茬啊!
“未曾。”顿了顿“你是担心那个背后的人?”
“是,木棉回来,想必是从你那捉到了什么把柄吧?”
把柄吗?
“不必忧心,我心中有分寸。”老夫人将她安排在她身边时,她虽一开始并未察觉她背后还有人,但也多有提防。
“哦~是吗?”二姨娘神色不明,语气意味深长,她刚刚可是瞧出了这姑娘的犹豫之色。
“给这块千年玄冰铁的人与木棉是同一路人?”倾颜主动打断了她的质疑,当时在九台寺收到二姨娘寄来的千年玄冰铁时她便想问。
“应当不是。”
“那,你心中可是有什么猜疑之人。”她问得肯定。
“未曾。”
显而易见的,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倾颜也见好就收。
一番长谈,毫无所获,倒是她心里的这潭止水,被那‘把柄’拨得水纹荡漾。
“你好生休息,她目标显然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近些日子万事小心。”若那人真如她所猜的那般,那她可比王依馨难对付得多。
这千年玄冰铁乃是极寒之物,多出于极寒北地,其色泽如雪,溶出些花样来异常讨喜,千金难求。
不过有孕者若常置此物于身边,会悄无声息地将腹中胎儿逼死。
没有中毒现象,只会制造出一番滑胎的假象,届时想去追究也没有任何证据。
肯花这个手笔的人,一来心狠手辣,心思缜密,不肯放过任何可能,所以,此人命运一定与相府的利益息息相关。
二来,地位颇高,像千年玄冰铁这样的阴毒之物,普通人接触不到,更别提购买这么一大块了。
“嗯。”
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上座的女人苦笑,摸着肚子微隆的地方,眼里闪过决绝“再别无他法了,不过,只要能保住你就好了。”
可惜啊,听不到你喊娘的那天了。
也愿,以后我不会后悔将你交给她。
她是个心狠的,从那次后,她就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
手一点点地收拢,她的瞳色越发幽深,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