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五月初,莺飞草长之时,杭州的钱塘湖边梨柳夹岸,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好一派江南春色。清晨时分,湖岸边上的店铺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路上行人稀少,却见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快步走来,他轻车熟路地在店铺之间的小巷穿梭,不一会就消失在旁人的视野之外。过了一会,他来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店铺之外,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柳公子真是守时得紧呀。”店内走出来一位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级,样貌和厉薇有五六分相似,同样的一双丹凤眼中眼波流动,媚人心魂。她浅浅一笑,梨涡淡现,少了几分厉薇的英气,却多了几分柔美。那冷峻男子表情却毫无变化,他静静地坐了下来,说道:“五日已过,不知贵门是否做可以报价了?”
这位女子点点头,“公子放心,我们生死门做事,江湖上向来有口皆碑。”说完展开一份书册,对着那冷峻男子说道,“王梓轩,原崆峒派弟子,现拜入少林派。他如今的师父可是少林达摩院的长老深戒禅师,这可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刺杀王梓轩不难,但如果你需要在少林寺内刺杀他或者是他师父在的时候刺杀他,那价格就远不是翻倍了。”
“我知晓,只需等他出少林时出手即可。”冷峻男子点了点头。
“那好,黄金三百两。为期三个月。若三个月内他不出少林寺,费用概不退还。”这位女子说道。
“也罢,”这位冷峻男子沉思了一会,回答道,“少林有规矩,弟子每半年内必须出山门一次,在尘世中修行佛法。把这三个月之期延长到半年,我出双倍黄金。但动手之时,我必须在场。尸体中的东西也归我所有。”
“原来如此。若尸体中的东西归你,那需要再加黄金三百两,共计九百两。”这位女子看了眼冷峻男子,笑道:“公子放心,我们生死门的生意童叟无欺。仇杀一个价,杀人夺宝一个价。我们生死门的人绝不会对他身上的宝物起半分觊觎之心。如有违反,被我们生死门的监察队发现,这个杀手就会受到全生死门追杀。”
冷峻男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递给女子。这女子在纸上写了一小会,递回两张文书,上面用小字写明暗杀内容。她指了指楼上,说道:“公子知道规矩,其中一张文书交给楼上监察队之人,另一张你自己留存即可。”
见那冷峻男子上楼而去,这女子整理了下手中的资料,“袁梓藤,王梓骁,魏梓源……”她轻声念了几个名字,不再言语,走入身后的一个房间,把资料放了起来。
不一会儿,见那位冷峻男子走下楼来,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的杀手明日启程,你们于十五日之后在开封第一楼汇合。我们的杀手左手会绑一黑色丝带,十分好认。”她递过去一块断了一半的玉佩,继续说道:“届时你拿出这块玉佩,对方会拿出另一半与之匹配。半年之期就从你们会面之日开始计算。”
等这冷峻男子走后,这位女子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接着又坐了回去。她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她再一次站起身来,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只见一位二十二三岁模样的青年盘腿坐在房间中,正在闭目修炼。他眉目俊朗,棱角分明的脸庞却透露出一种冷漠。感知到女子进来,他睁开眼睛,这时刚才的冷彻之感顿时消失,他双眼清澈明亮,甚至透着些许孩子气。他坐起身来,问道:“盈姐,可有新的生意?”
那女子点了点头,她缓了一缓,说道:“这次的点子有点硬,是原来崆峒的弟子,现拜师少林。我看…”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还是我来接吧。你虽然从小受生死门培养,但始终年纪轻了。”
“盈姐别小看人了。”青年笑了笑,说道:“如今,我已经杀了二百二十四人了。再说,你面貌已露,按规矩不应该接这一单生意。”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还差二百七十六人你就可以进入监察队了。”
青年笑了笑,说道:“自从六年前你救下我之后,我的武功进步一直颇快。等你我都进入了监察队,就不必再过这日日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唉,五百人,五百人。谁知道哪天就碰到了硬茬。我们生死门能进入监察队的,不足十之一二。看命吧,无论你我谁死了,对方也要好好活下来。”她看这青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答应我。”
青年脸一红,说道:“盈姐,干嘛说这话。你下次,不,以后的生意我都要参加。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定会一起进入监察队的。”
“唉,小夜,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女子说道,“你好好准备,这一次佩戴的是黑色丝带,左手。见面地点是十五天后的开封,第一楼。”说完,递过去半块玉佩。
青年接过玉佩,说道:“盈姐,我的这一次生意结束前你都不要再接生意了。”
女子点了点头。
而在杭州一家普普通通民居内,冷峻男子兜了几个圈子,发现没人跟踪,便回到了这里。他取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正是许思孝。和厉薇等人分别之后,他换下女装,重新贴上胡子,不敢再假扮少林弟子,于是戴上假发,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士,向许家在杭州的老宅进发。这一路倒也还顺利,没有遇到崆峒派的人。许广昌为人把细,在许家老宅内留下了两千两黄金的银票,数个硝制好的人皮面具,以及一些疗伤药剂和暗器。于是许思孝便取了一张和自己年纪最接近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这半个月他几经波折,终于打探到生死门在江浙的门店,于是找了前去。
“这生死门的女子和厉薇小姐长得倒有几分相似。”想起厉薇,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距离和厉薇小姐分开也有一月有余,彭畅等人不可能继续留在少林。是时候解决王梓骁,夺回水元功了。但愿这生死门名副其实。不过这王梓骁功于心计,我也必须多做准备,不能把希望都放在这生死门身上。”想到这里,他抽出长剑,演练起了洛水剑法……
十五日后,许思孝一早便来到开封第一楼,他仍旧带着人皮面具,点了几个小菜,等着生死门的人的到来。快到中午,许思孝仍然没有看到有手戴黑色丝巾的人进来,酒店却已经几乎坐满。
这时几个江湖大汉入内,他们嗓门极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姜老三,听哥哥一句劝,赶快停了你那看家护院的活路,带着老婆孩儿躲到乡下去吧。就你那几个假把式,哪里比得了仙都派的道爷?可这仙都派也已经被灭了,听说横尸片野,惨得他妈的一塌糊涂!”其中一位大声地说道。
许思孝听到这话,也大吃一惊。他上一次坐在这第一楼时还亲眼见到数位仙都派的门人,并听他们讨论圣火教护法杨夙心的事迹。
“朱大哥,你所说当真?恁大一个仙都派就这样被灭了?武当派没有去救援?”那位被称作姜老三的大汉回答道。
“救援个屁。听说魔教教主亲自出手,打了仙都派一个措手不及,武当派相救也来不及。”那位嗓门极大的说道。
“我看你才是放屁!”旁桌一位光头大汉喝到。
“你奶奶的…”那嗓门大的刚想发作,一见那光头模样,顿时不敢作声。
“圣火教教主何等人物,那可是六合至尊中的一人!灭个小小的仙都派还需要他老人家亲去?”说到这,那光头又瞪了一眼那个姓朱的大汉,继续说道:“听说是四位护法出手。仅凭这寥寥数人,数个时辰便灭了仙都一派,倒是那些依附仙都派的火工,马夫等活了下来。这仙都被灭的消息也是他们传出来的。”
“沈老大,您消息最广,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景。”旁边一位讨好地问道。
“看来这沈老大在中原地界还颇有些名气。不过听他语气,似乎站在魔教一方。”许思孝寻思道。
“有什么好说的?活下来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他们看得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不一会儿,天都派的什么七绝剑阵便被破了,听说有两位护法用掌,一掌下去就了账一个仙都弟子。据说就连仙都掌门也都是被掌力震死,整个胸骨被打得凹陷进去,里面的内脏更是被震得稀巴烂。另外两个护法听说一个用刀,一个用锤,所以数百名仙都弟子的死状往往都不怎么样,不是被切成两段,都是头盖骨被砸烂,脑浆四溅。”说到这里,这为姓沈的光头大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听到区区数人便屠戮了数百人的门派,不留一个活口,在场的众人皆不寒而栗。
“这圣火教被称为魔教也不是毫无道理。这动辄灭门实在是暴虐无道。”许思孝暗自摇了摇头,“但正教也不尽是善人,例如这彭畅,又如杀死那杨夙心一家的俞家。正邪本就难辨。不过,看来这魔教不久便会有大动作,难怪连厉薇小姐这样的高手也行走于江湖了。爷爷之前估计彭畅老儿急于夺取水元功是为了下一届的六合至尊,现在看来,不仅仅如此。”
就在许思孝思考的同时,那位在世家护院的大汉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问道:“沈老大,听说这魔教最近屡次向正派世家出手,尤其以武当为最,不知是真是假?”
“这还假得了?你刚才那位兄弟人虽傻了些,不过教训得对。早早脱离世家吧,否则小命怎么掉的也不知道。”光头男子说道。
就在这众人喧闹之际,许思孝突然发现一人已经坐在自己旁边。那人身着黑衣,面孔仔细一看有种说不出的变扭,尤其是配合着那冷漠的眼神,让许思孝有种不知此人是人是鬼的感觉。那人左手取出半块玉佩,放在桌上,手上正系着黑色丝带。
“我没找到他,他居然先找到我了。”许思孝心道,也取出半块玉佩,两者裂痕显然匹配。“这人的身法好诡异,虽然我注意力被那几个大汉吸引,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我身边坐下。如果是暗杀,我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人收走整块玉佩,对许思孝说道:“你我均佩戴人皮面具,如此甚好。”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已经安排人盯住少林寺各大出口,只要有形似王梓骁的僧人就会通知于我。不过画像终归是画像,既然你是杀人夺宝,恐怕你也不想杀错了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就一起住在少室山下的一村落之中。”
许思孝犹豫了一下,生死门向来声誉不错,而且对方武功显然高过自己,如果要对自己不利,早就可以动手。于是他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必须赌一把。”
而这时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男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那女子二话不说,一鞭便向光头男子抽来。光头男子侧脸避过,“哪来的小娘皮,敢对我铁爪沈万山动手?”他吼了一句,出手却颇为迅速,反手抓向长鞭鞭头。旁边的男子见他这一抓既准又狠,害怕那女子不是对手,也抽出长剑,夹攻了上来。
众人见状,纷纷退出酒楼,许思孝见旁边黑衣男子不动,自己也不好移动。
只见这沈万山空手以一敌二,毫不落於下风。三人才斗了数招,那女子的鞭子就差点被他夺了过来。沈万山突然一掌逼退那青年男子,反手一爪抓向女子的脖子。那女子举鞭格挡,谁知道这沈万山的手臂向突然伸长了一般,绕过鞭子,抓向女子颈部,正是他赖以行走江湖的“通臂爪”。那男子见状连忙使出一招“峻极远眺”,攻向沈万山意图围魏救赵。这招正是嵩山派三十六峰剑法中极为厉害的一招,沈万山识得这招剑法,知道后着很多,虽然对方内功平平,却也不愿意冒险,退了开去。三人又斗了数招,沈万山已然确定这两人是嵩山派的门人,自己犯不着莫名其妙树一大敌,于是跳出圈子说道:“你们是嵩山派的,为何对我出手偷袭?”
“偷袭?你也配。”那女子骄横地说道,“刚才听你大放厥词,说让这些为世家看家护院的逃命,难道真以为我们正派人士怕了魔教?武当派已经广发英雄帖,邀武林各大派共抗魔教!听你那一口一个‘圣火教’,既然是魔教贼子,自然人人得以诛之!’”
“小妹!”那青年男子打断道。
“哼,表哥,我有哪一句说错了?”那女子说道。“表哥,你不用怕,在这河南境内,还没有谁敢挑衅我嵩山派,挑衅我爷爷。”
“爷爷?不会是那个’一剑震豫’的老家伙宋阳子吧?这家伙极为护短,还是别跟他们纠缠为妙。”沈万山心中盘算已定,嘴上却不愿饶人,说道:“你这狠毒的小娘皮,我不过说了几句圣火教,就被你定为魔教中人,出手就是杀招。要不是看在嵩山宋阳子的面子上,今日必好好教训你。”
“看,表哥,我说得可对?在这河南,没人不识得我爷爷。”那女子骄傲地说道。
沈万山不愿多纠缠,横了两人一眼,喝到“走!”带着同桌的几人离开酒楼而去。那女子虽然嚣张,却也知道两人不是沈万山对手,没有追上去。
她转头一看,之间整座酒楼基本人去楼空,却见两名男子坐在一桌并未移动,正是许思孝二人。许思孝和那生死门之人均戴着人皮面具,看上去多少有一些不自然,那女子觉得二人长相诡异,喝到:“原来还有两个魔教贼子没走!”提鞭便向生死门的黑衣男子抽了过去。
那男子往边上跳开躲过长鞭,回首一刀便将那女子的右手斩断,鲜血喷涌而出。那旁边的青年男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他万万没有想到刚才那女子自报家门后,对方出手居然如此狠辣,毫不容情。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眼泪水刚刚夺眶而出,她的整个头颅就和身子分家,跌落一旁。鲜血从颈部喷出,溅了一地。而此时,这黑衣男子已经一刀斩向那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根基扎实,慌忙中避了大半尺左右的距离,本来这一刀是将他的脑袋斩为两半,却只削了半边肩膀。他转身刚要逃跑,却被黑衣男子追上,依旧被一刀劈开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