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走进宽敞明亮的部队餐厅,却不禁皱了下眉头。
蓝色的制式化桌椅坐满前来就餐的官兵,虽然人多,可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反观她带来的工人们,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三五成群占着一大片饭桌,吆五喝六,大声喧哗,还有过分的,竟脱鞋踩凳,随地吐痰,引来官兵侧目。
“长经理,走啊,打饭。”忙活了大半天,饥肠辘辘的张杰完全没注意到长安表情上的变化。
“嗯。”长安接过张杰递来的不锈钢餐盘,到窗口领餐。
红烧带鱼、土豆炖鸡块、醋溜土豆丝、炒三鲜、紫菜汤。荤素搭配四菜一汤,主食是大米,此外每人还有一个梨或是苹果。
看到长安端着盘子朝工人那边走,张杰不禁叫道:“这儿有空位,不用过去跟他们挤……”
长安仿佛没有听见,她一手拿着图纸和手机,一手端着餐盘,姿态平稳且快地绕过附近就餐的士兵,径自朝乱哄哄的角落走了过去。
张杰见状,只好追了上去。
长安的出现犹如一只飞舞的蜻蜓忽然搅乱了平静的湖心,在部队餐厅里激荡起一片涟漪。
“快看!”
“那是首长家属吗?怎么到餐厅来了。”
“不认识。”说不认识的战士还在抻着脖子瞅。
“嘿嘿。长得可真漂亮!”
“是啊,跟电影明星似的,还有个头,和模特一样高。”
“嗤!是比模特还要高!”
“咳咳!”班长敲桌子,“吃饭!”
长安走到几个年长工人的桌前,放下餐盘,礼貌问道:“我能坐这儿吗?”
工人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斜着眼睛自下而上瞥了瞥长安,然后朝一边的空位努努嘴,“坐吧,大领导。”
听到这声别有深意的大领导,其他几个人哄然怪笑起来。他们看着长安的眼神,明晃晃的挂着轻蔑和讽刺。
张杰皱起眉头,刚要凶他们几句,却被长安用眼神制止。
“好啊。”长安神情大方地坐下,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斯文地吃将起来。
张杰也坐下来,他用筷子点了一圈,警告说:“都不许过分啊。”
“嗤!”络腮胡显然不吃这套,他“啪!”的丢下筷子,赤脚踩在凳上,凶巴巴地说:“张技术员你说这话啥意思啊,威胁我们,是不!”
“你……”张杰气结。
“张工,稍安勿躁。”长安拍了拍张杰的肩膀,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她完全没有张杰冲动干仗的架势,反而姿态优雅大方的像是正在参加宴会的贵宾。
几个工人看着她,表情都有些呆。
啥意思啊,这个小丫头片子想耍啥花样?
长安没有纠结刚才的事,而是指了指他们剩了很多饭菜的餐盘,提醒说:“不要浪费。”
工人们面面相觑,络腮胡咧嘴冷笑,“呦!这么快就逞起官威来了!啧啧啧,这女人得了势就是不一样啊,兄弟们,瞧瞧,看把大领导给牛的,管天管地还管起别人吃饭放屁来了。唉,可怜我们的胡经理啊,好好的项目硬是被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抢了,真他奶奶的憋气!”
“你别血口喷人!胡胜利是嫌弃这个项目太小,所以主动退出的,和长经理没有半毛钱关系!”张杰忍不住替长安说话。
长安这边却是若有所思。
原来这些工人是胡胜利带出来的。胡胜利这个人,长安不熟,但是听师父易键璋说过,此人功利心重,一心想进集团高层,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就任项目经理时,非重大工程不接,像这次的道路改造项目,因为造价低,影响力有限,他托病给推掉了。所以易键璋才在公司头疼项目经理人选的时候向领导推荐了长安。大家都以为这是公开的事情,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可是今天看工人的反应,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长安思考的功夫,张杰和络腮胡他们已经吵上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么多有本事的经理们不来,偏偏把机会给了她!我看啊,帮她说话那个易老头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背地里肯定早就勾搭……”
“赵铁头,你再无理取闹,肆意污蔑长经理,我立刻向公司汇报!”
络腮胡一听恼了,他咣地拍桌,跳了起来,“我操!老子今天还真就不怕了!打电话!有种你现在就给公司打电话,看谁眨下眼,谁他妈的就是孙子!”
“你孙子!”张杰脸涨通红,浑身打颤。
“他妈的你找抽!”络腮胡扬起拳头。
张杰也头爆青筋的冲上去。
附近的官兵纷纷朝这边张望,有军官起身想过来劝架,却看到之前坐着不动的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将一盘汁水淋漓的饭菜悉数扣在络腮胡的嘴上。
顿时,一切嘈杂的声音都静止了。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张杰,也瞠目结舌地看着面沉如水的长安,说不出话来。
络腮胡的嘴上黏着几片破损的菜叶,气得像头发怒的雄狮一样鼻孔里喷出阵阵浊气,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把长安撕碎。
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就在气氛凝固到结冰,一切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长安转过身,神色平静地向官兵说:“对不起,打扰大家用餐了。为了表达歉意,今天的卫生,由我们负责打扫。”
她转过身,对络腮胡赵铁头说:“我不会向你道歉,因为你这张嘴,欠抽!但我会给你两个选择,一,用你面前的盘子扣我头上,之后给我滚出龙建。二,带着工友们打扫餐厅卫生,并写下保证书,保证你们今后守规矩,懂礼貌,才能继续留在工地。”
她扶着桌沿儿坐下,把自己没吃多少饭菜的不锈钢餐盘慢慢推到络腮胡面前。
时间再一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坐不动的长安和她隔壁气喘如牛的工人身上。
谁也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几个胆子小的战士竟抓紧了自己的餐盘,生怕像刚才一样,冷不防地被人泼一脸。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秒针向三分钟跳的艮节儿上,赵铁头猛跺了一下脚,指着长安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地吼,“算你狠!”
长安笑了笑,探身把推走的餐盘一点点拽回来,她一边拿筷子,一边瞥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壮汉,“那你就是选择二了?”
赵铁头欲哭无泪。
“哧!”张杰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的确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