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南是在客厅里吃的早餐,陪着周南的是眼睛红肿的兰纳和戴眼镜的那个斯文男人。
周南知道了那个斯文男人的名字,叫兰宁,是兰纳唯一的弟弟,妻子早亡,在荟萃镇的中学里做中文老师,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大儿子叫兰斌,今年十八岁,在省里面念大一,二儿子叫兰西,今年八岁。
周南喝了一口牛奶,看着兰宁,觉得教书先生挺适合他的,他一身西装的嘴角含笑的模样十成十的温润如玉,翩翩尔雅,她笑道:“兰叔叔看起来真年轻,丝毫不像有一个正在念大学的儿子。”
听到周南的感叹,兰宁微微一笑,露出脸颊上小小的梨涡,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有细碎的皱纹,却显得他更加的迷人:“是吗?大家都说我年轻,其实我已经四十二岁了。”
兰纳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颇有些哀婉的说道:“比起你,我倒老的特别快。”
周南望着他二人,不由得感叹道,到底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兰宁和兰纳放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是一个爹妈生的,到底是,遗传也要看运气的。
“姐姐操劳持家,辛苦非常,哪里像弟弟这般悠闲,心里不装事儿。”兰宁与兰纳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关切体谅起来了。
周南无奈的低下头,却尴尬的发现餐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兰宁和兰纳跟前碗碟里的面、煎蛋和牛奶都还是原来样子,周南看了兰纳一眼,劝道:“兰阿姨,您还是多吃点吧,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兰纳苦笑了一下,疲倦的闭上了眼睛,眼角的皱纹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我实在是吃不下,一想到我们家的欢欢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吃的下去啊。”
兰宁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兰纳的背,轻声道:“姐,孩子可以再有,但是你却只有一个,来日方长,想要孩子何愁没有呢?来,再多吃一点,饿坏了可就不值当了。”兰宁说着,拿起了盘子里的面包递到兰纳的嘴边。
兰纳看了兰纳一眼,默默的凑上去咬了一口。
兰家的别墅是民国时期的那种小洋楼风格,屋子里的陈设也是复古的,木床,木桌子,木沙发,楼梯也是木头做的,踩起来咯咯的响。
而且不分家,姐姐兰纳结了婚,却和丈夫儿子一起住在兰家,弟弟兰宁也结了婚有了两个儿子,却也在兰家住着。家里的保姆对兰宁兰纳妈妈的称呼却是老太太……完完全全是一幅旧式人家的做派,但是这样的一家人,早餐是面包牛奶,周南记得自己昨天吃的午餐是牛排,晚上吃的晚餐是意大利面。
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周南吃完了早餐,就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了,兰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草坪,此时是冬天,四处草木枯黄,但是兰家的草坪却是绿莹莹的,周南摸来摸去的,觉得很奇怪。
“这草坪是假的,但看起来很像真的吧?”男人粗犷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我刚来兰家的时候,也惊讶这个草坪能做的如此逼真。”
周南回头,是程逢,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沐浴着阳光,十分享受的样子。
周南哦了一声。
心底却毛毛的,程逢不是刚刚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吗?怎么一点也不伤心的样子,还在这里晒太阳。也不是说死了儿子就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程逢的表现却是太反常了,有一种游刃有余的轻松,好像死的只是自己的邻居,只是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周南顿了顿就问道:“程叔叔,程欢的死因查出来了吗?”程逢俯视着周南,半张脸隐匿在树荫之中,他摇摇头,扯动嘴角,似乎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呢。”
周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周南本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是程逢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所以周南就忍不住多嘴了起来:“那……怎么办呢?直接下葬吗?”
程逢好脾气的笑了起来,四四方方的黧黑面旁都柔和了一点,那一汪眼睛弯成了月牙:“听老太太说,想做一场法事去去晦气再下葬。”
兰老太太在怀疑什么?是害怕鬼魂作祟吗?周南有点疑惑的看向程逢,程逢好像知道周南在想什么,所以程逢又淡淡的说了一句:“老太太担心家里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毕竟程欢的死相太吓人了。”
周南默默的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这样称呼老太太不会太生疏了吗?毕竟那是你的岳母,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呢。”
程逢仍旧笑着,那双眼睛和脸实在不搭配:“这是家里的规矩,我一个上门女婿,怎么能败坏了规矩?”
没等周南开口,程逢便带过了话题“你不出去走走吗?荟萃的风景还是很好的,这里是全国闻名的古镇,名门古刹,明清建筑很多的。”程逢如数家珍“你不趁着这次的机会四处走走看看多可惜了,万一以后又没了机会呢。欣赏美景这种事情是要看缘分的,心态不同,时机不同,就会觉得风景也不一样了。”
周南点了点头,看着程逢晃着悠闲的步子慢慢走远了。
周南松了一口气,哪里有人刚死了儿子,却还有心情和一个陌生女孩子讨论哪里的风景好……
又隔了一天,做法事的人来了兰家。
周南直接躲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她并不怕鬼,但却——怕人。
周南身体里的那根弦绷的很紧,说不定哪天就要断掉了,她很想再去看看程欢的尸体,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去看,她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兰家波云诡异,全然不是她明面上看到的母慈子孝。
程欢死的很是蹊跷,那种遍布全身的脓包,周南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全身发寒,偏偏出事的那一天,兰家又断了电,断电是巧合……还是为了方便害死程欢?
周南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简直是实力嘲讽,做法事的“得道高僧”前脚还没有迈出兰家的宅子,后脚这边,兰宁的第二个儿子,兰西就出事了。
和程欢不同的是,兰西是在所有人的眼前死掉的。
死因和兰西一模一样,全身长满了水泡,眼睛也和程欢一样,突出来了,变得和大人的拳头那样大。
两个人死的时候,周南都不在身边,周南赶到客厅的时候,兰西已经停止了呼吸,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缩成了一团。周南看着兰西的尸体,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环视着周围的人:“兰西刚刚有没有喊疼,或者是哭喊什么的?”
兰家老太太的神色忽然就变得格外凝重,兰宁的面色黑沉如窗外的夜色,还有兰西的姑姑兰纳,如遭雷击一样,靠在程逢的身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着。
兰西的父亲兰宁跪在孩子的身边,头深深的埋进了胸膛里,愧疚到不行的样子。
但是没有人回答周南的话,周南只有再问了一遍。
“没有。”程逢望着周南,颇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姿态,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没有哭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周南有了一个疑惑,她很想证实,迫不及待的想证实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