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摊开双手:“大家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肖元,你说的出来为什么吗?”
其实在刚刚,小萝莉吐血的那一刻,原主的记忆竟然全部回来了,那个时候,原来的周南也是相信了他的话,联手杀了小萝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肖元剜了她的眼睛和一颗心,她天生能见到鬼,比他们这些辛苦修炼阴阳术,看鬼要借助外力的人得天独厚了不知多少倍,那一颗纯净的心,也是所有的力量源泉,肖元,就是看中了这个。
周南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小萝莉死,因为怪大叔在去世的时候,给了她两张符文,保命的符文,紧要关头能保小萝莉和她自己一命,看在这份真诚上,她就不会做的那么绝。
况且,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肖元的阴谋,她平生最烦的就是这种墙头草,两面鬼,四处挑拨离间的鬼东西,一点也不坦坦荡荡,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身边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可是她习惯了直来直去,看不惯就说,吃了不知多少亏,对这种人简直恨之入骨。
更何况,还有原主的记忆,她本想温和一点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心中实在气不过,干脆一刀解决了他算了,这样一个渣男,一个王八蛋,还活着干什么。
她凝视着肖元,拔出了那把匕首,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肖元,温柔的把遮挡他视线的头发拨开,问他:“谁告诉你,鬼差只能有一个的?”
肖元惊恐的看着周南,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一样。
“还有,我不曾想,我哪里做的不对,竟让你以为我是最弱的,要把我留到最后解决呢?”周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傻孩子。”
肖元的意识逐渐消散,眼前彻底归于一片黑暗,他的生命终于结束了。
小萝莉看着周南,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灼灼目光落在肖元的胸口的血迹上,忽然喃喃的问道:“鬼差……是两个?”
“每个人都会得到或多或少的指引,我得到的指引就是——黑白无常。白无常是肉体凡胎,活在人间,整顿飘荡的阴魂,而黑无常,则是真真正正的鬼。”周南凝望着小萝莉,问她:“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杀了你叔父,你后悔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这样。”小萝莉垂眸,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显得黝黑而浓密,在眼睑上扫出一片低沉的阴影:“我恨的只是没有一刀结果了肖元!我们孟家的人一向狠心。”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会这样做的。”周南低声道,然后站起了身子,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一丝日光,温暖的黄色光泽遍布整个树林,那种驱不尽、赶不走的阴寒之气一丝不剩:“有时候,人总会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亲手丢掉自己最贵重的宝物,当时不能明白,垂垂老去之后才追悔莫及。”
小萝莉看着周南,喃喃重复着她的话,然后才笑着说道:“周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我若当了鬼差……”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周南,你不会懂得,你不会懂!你不是我,你不会懂我的苦!”
“你知道他是你父亲吗?我知道你是知道的。”周南幽幽叹了口气,而后语气却渐渐狠厉了起来:“你凭什么只认为自己最苦?人活在世,又有谁是甘甘甜甜一路到底?谁不是苦不堪言?你只觉得自己苦,又何曾想过别人也是头一次在这尘世中做人?孟曌,你认为权利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得过你亲生父亲?他一直疼你护你,把你送入长房嫡支中养着,从小受人尊敬,受人艳羡,在孟家那样的地方把你保护的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最后呢?他得到了什么?被她亲生女儿害死了,他比你苦多了!”
孟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坐着,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落在哪一处。
忽然的,周南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黑色长发一寸一寸的变白,最后苍白如雪——白帽子,白衣服,白鞋子,就连肌肤也泛着不正常的惨白,唯独那一双眸子,燃烧着地狱之火,汹汹涌涌,妖艳如地狱中盛开的彼岸花。
短暂的震慑过后,孟曌却冷笑道:“成王败寇,你何必和我废话?你又比我高尚多少?不也是踩着旁人的累累尸骨站到这里的吗?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
恍惚间,周南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几乎是一瞬间,孟曌就感觉到了那种彻骨的冰冷和让人极度压抑全身都不舒服的死亡之气。那是来自地狱的味道,她情不自禁的瑟缩起了脖子,黑色的帽子下,是一张泛白的脸,那张脸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细心的喂她吃饭,传授她阴阳术,每日里笑咪咪的看着她——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一直知道他是她的父亲。
除了父亲,没人会对她那样好。
他的目光麻木而冰冷,落在孟曌身上的目光也是刀割一般凌厉:“不可对无常大人不敬!”
再不是那样温和而宠溺的语气,冰冷到死亡,让孟曌全身颤抖,她脚下踉跄了一步,把目光投向了周南。
“黑无常是喝了孟婆汤的人,前尘往事尽忘,从此往后,他心中只有地狱法度,凡尘间,再无半丝牵挂。”
“当然——他也不会记得,他最宠爱的女儿为了无常的位置杀了他。孟曌,你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活在愧疚中,活在煎熬中,这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话音一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化成一道光线,消失不见了。
孟曌坐在原地,从日出坐到日落,坐到夜色浓重,麻木的内心忽然间酸涩的无以复加,眼泪大滴大滴的打在地上,她饿了,也冷了,也累了,可是却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供她休憩,从前的日子有多么舒心,现在她就有多难过。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了,当初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当然,果真,失去方知情意重,然而,却永远都回不去。
抬手,她的掌心已然多了一把刀,冰冷的刀锋在夜色中闪过一道白光,手起刀落,她终于失去所有。
但也得到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