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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真正的英雄

林小默只当对方是个玩象棋战术的高手,没想到他传统打法的基础同样很扎实。他所采用的战术和林小默第一局时用的方法差不多,假装围攻主帅,其实是声东击西,将林小默的外围棋子逐个击破。等到林小默意识到问题严重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棋局已经控制在对方的手。他的棋盘上只剩下一“帅”、一“相”、一“马”和一“卒”,而对方除了“将”外,还有两“士”、一“象”,一“炮”、一“车”和双“马”。

林小默不想再作垂死挣扎,主动弃子认输。

两人各胜一局,第三局定胜负。

教室中的俞超凡又嚷开了:“我可以断定,第三局林小默肯定能赢!”

田苗苗问:“你凭什么断定的?”

“你没看见对方的样子,一直在擦汗,累得快要趴下了,他这一局虽然胜了,胜得很不轻松,再看看林小默,依然笑嘻嘻的,状态很好。”

苏逸恒不同意这样的看法,说:“我认为这是对方故意装出很累的样子,目的就是让林小默怀有轻敌之心,然后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对,我也认为是这样,林小默好像还真上当了,才会输了第二局。”田苗苗表态支持苏逸恒的看法。

俞超凡发现唐果嘴角含着笑,问:“唐果,你怎么看?”他需要一位支持着。

唐果笑笑说:“就像老师说的,胜负不重要,只要努力过了就好。”

第三局是最关键的一局,而且这一局又要轮到对方先下。

这一次,对方既没有用他的怪异战术,也没有用常规的打法,第一步飞了一个“象”。这是一个稳健型的开局,在棋局中有“飞象十八应”的说法,就是说应对的方法有很多。因为这个飞“象”并没对林小默构成任何直接的威胁,所以常规的有左中炮、过宫炮、士角炮外,至少还有十几种可以应对的方法,就算是挺中“卒”都不违背棋理。

然而就是因为可以应对的方法太多,反而让林小默犹豫,不知该选用哪一种最佳的应对之法。稍稍一想,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战术。对方又想故布疑阵,让自己迷惑,更多的是心理层面上的威慑。

林小默在心中一声冷笑,既然你可以飞“象”,难道我就不能上“仕”吗?毫不犹豫地挺出一“仕”。

对方的飞“象”是为了巩固营盘,林小默的上“仕”同样也是为了夯实自己的阵地,还可以再架中“炮”的机会。他虽然比对方慢一步,却有后发制人的潜力。

对方那位男孩得到过专业棋手的训练,各种棋术、棋局都了然于胸。其中的“飞象十八应”,他玩得最精通。

如果林小默用常规的十几种方法来应对,那就完全落入他的算计之中,他会很快发起总攻,在林小默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就能够一举锁定战局。可没想到林小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应对之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他马上就明白了,林小默也是在故意隐藏战术,自己也可以不去理会,将自己的“炮”往旁边移动一格,躲在“兵”后,形成“兵底炮”。

“兵底炮”又称“敛炮”,有锋芒内敛的意思,同样是不让对方摸着棋路。

这一回林小默回应的很快,直接挺“炮”到河边,形成“巡河炮”。“巡河炮”可以拦“车”,也可以发起闪电攻击,在棋局中有“沿河十八打,将军拉下马”的说法。

两人小心翼翼地对接了四招,竟然都是各自排兵布阵,都没有切入对方的阵营,这样的打法十分罕见,仿佛都在等对方出招似的。其实在棋局对弈中,先行一步往往可以抢得先机,更能克敌制胜;可他们两人却像在相互谦让似的。

两位负责决赛评判的评委却都看出了一点苗头,两位小棋手都在积蓄能量,等待着倾力一击的机会到来,棋盘上已经有了大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相视而笑。

林小默心无旁骛,把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棋局中,两眼紧紧地盯着棋盘,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对方的存在、裁判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枚棋子,在棋盘中冲锋陷阵,杀敌卫国。

对方那名男生的样子十分可怕,牙关紧咬,因为太用力,脖子处的青筋根根突起,嘴唇都已经发白发青,头上汗如雨下。这一回他都忘了用纸巾擦汗,任由汗水一滴滴地滴到棋盘上。

林小默已经将他的另一枚“炮”也布局在楚河边,其中一“马”已经跳过楚河汉界,直插对方阵营,当然这匹“马”是去关死的,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着,还是那枚已经启动的“炮”,和将动未动的“车”。

这依然是他“一炮一车走天涯”的打法,只不过在前面加了不少铺垫,在战术上也作了不小的变化。

林小默在心里默算着,他还只需要两步棋,就可以将对方逼入绝境。他下一步将要启动“车”,形成“车”是“炮”架,“炮”在“车”上的连环进攻阵法,让对方无处可逃。

看似平静的棋面上,其实暗流潜涌,杀机四伏。林小默想到即将到来的总攻,既激动又紧张,浑身热汗直流。

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对方的战术突然发生了变化,一枚守在后方的“车”,竟然放弃防守,越过楚河汉界直指林小默的大本营。

这一招来得很突然,林小默不得不暂时放弃总攻,先升“仕”护驾。

可就是这么一步护驾,一下子就打乱了他的攻势。

对方一下就逮住这个良机,哪里还会给林小默喘气的机会,另一子“炮”再度直插林小默的阵营。

正在学校教室里通过电视直播观战的师生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比赛场上的紧张氛围,一个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才还你一言我一句地评论着棋局,这个时候谁也不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怕惊扰到了电视机中的林小默,教室中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林小默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错失了良机。

刚才两个人都在等待发起进攻的时机,他在等对方发起进攻,对方也在等他发动攻击。因为将动未动之时,往往是防守最薄弱之际。一旦发现对方即将发动时,就要果断地抢先进攻,这叫先发制人。

他刚才发觉到对方蠢蠢欲动,但又有些迟疑,他想再等一下。不料对方的迟疑,其实是障眼法,就是让林小默拿捏不准时机。他就趁机棋行险招,发起总攻,一举掌控棋局。

林小默知道糟了,再想扭转被动的局面,已经来不及了,败局已定!

“我输了!”林小默大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那两位裁判刚才也完全融入到了棋局之中,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评委身份。听到林小默的叫声,才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有责职在身。

这一场比赛,既精彩又刺激,一方险胜,一方惜败,战况荡气回肠,令人畅快淋漓。

两位裁判一左一右,拉着那位男生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并将他的手高高举起,以示他赢得了这场总决赛。

林小默虽然输了,心中却没有半点懊恼,对方的精湛棋艺让他心服口服。尤其是这一场对决,是他所经历过的最艰难,也是最痛快的一盘棋局。让他发现了自身的不足,更让他领悟到了中国象棋的博大精深。指着那名男生,大声说:“你真行,希望以后还有再和你切磋的机会!”

那名男生像刚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浑身是汗,脸色发青,他呆呆地看着林小默,仿佛沉浸在棋局中还没有缓过神来,脸上更没有任何获胜后的喜悦。他对林小默笑笑,以示友好,可是那笑容却像是刻在他脸上似的,又僵又硬。

林小默对自己的失败毫不在意,反而感觉自己获得了许多的宝贵经验,参加这一次的比赛收获太大了。可是初二(4)班的教室里,却响起一阵长长的叹息。

苏逸恒说:“好可惜啊,棋差一着!”

田苗苗说:“我觉得林小默在最后的时刻有点急躁,这种场面比的是耐心。”

“切——”俞超凡满脸不屑,“你们就会纸上谈兵,比赛场上的气氛,你们又没经历过!”

田苗苗立刻发驳,“难道你就经历过啊?你也就……哎哟!”指着电视屏幕大声惊叫起来。

电视画面中,那位刚刚战胜了林小默的男生突然两眼翻白,缓缓地软倒在地上。

这位男生身体本来就弱,刚才这场比赛,既耗体力,又耗心智,竟然就晕了过去。

赛场上顿时就乱了套,现场直播也立马停止。

比赛结束,林小默回到学校,走进初二(4)班的教室,老师和同学们都是大声欢呼,并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他都感到难为情了,涨红了脸,对大家说:“对不起啊,我失败了!”

俞超凡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颇为自豪地说:“我没交错你这个朋友,你虽然败了,但你依然是好样的!”

苏逸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田苗苗立刻说:“林小默,虽然你败了,但你依然是我们的英雄!”

班主任马老师笑着说:“对,失败也有失败的英雄,比如项羽;你再回头看。”

林小默一回头,只见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四个大字“虽败犹荣”,下面是一行小字“欢迎林小默归来”。他的内心好不感动,两眼一酸,眼中有水雾在快速生成。他不想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落泪,在水雾将成凝聚成泪时,咧嘴一笑,大声说:“谢谢老师,谢谢同学,我会珍惜这份荣誉,也会记得大家的好!”

同学们围着他再次鼓掌,大声叫好。

林小默的目光穿过人墙,在人群中捕捉到唐果的身影。她冲他嫣然一笑,灿若春花。四道目光的空中交集,她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他对她的感谢;他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在为他骄傲。

站在一旁的苏逸恒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小默和唐果四目相对时,彼此眼神中那一刹那的别样风情,心中不由地为之一堵,脸顿时就拉长了。

放学后,林小默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出校门,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一看,只见苏逸恒站在学校旁边的小弄口,正在向他招手。心中感到好不惊讶,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苏逸恒见林小默向自己跑了过来,就转身走入小弄堂中。

他们沿着小弄走了四、五十米后,停下。

苏逸恒开门见山地说:“林小默,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苏逸恒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折成千纸鹤的纸条,递到林小默的身前,说:“能不能帮我个忙,把这个交给唐果?”

林小默微微一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淡淡一笑,说:“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呢?”

“我……那个,还是你帮我一下吧。”

前几天,唐果拼命地向苏逸恒解释,想和他和好。可他对她的诚意视而不见,就是不肯接受。

这几天,唐果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不再那么刻意强求,苏逸恒反而感到不习惯了。当他看到林小默和唐果之间,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他感觉到了危机,发觉自己此前可能太高傲了。

中午的时候,苏逸恒找到唐果,想和她约个时间好好地谈一下。唐果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告诉他:把一切都交给时间,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还早。

苏逸恒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当唐果拒绝了自己,心情一下子就凌乱不堪。他特地写了一张纸条,想交给唐果,可是又怕被当面拒绝。想来想去,只有找林小默帮忙。

苏逸恒找林小默帮忙还有试探的用意。如果林小默肯帮忙,说明他和唐果之间并没有什么,如果不肯帮,那他的担忧可能是正确的。

林小默当然无法猜透苏逸恒复杂的心理,但他早已知道唐果的心意,并不想给她增添烦恼,但又不想伤了苏逸恒的心。笑笑说:“你应该自己去送给她,有勇气的人会更可爱。”

如果连主动去交朋友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获得友情呢?

苏逸恒忽然发现林小默改变了许多,以前的他缩手缩脚,满脸的谦卑谨慎,见到他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老鼠。现在的他,目光坚定,笑容灿烂,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可以驱散别人心中的一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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