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莹华昏昏沉沉醒来,望望窗外,依旧阴沉。
丈夫死的突然,让她几乎崩溃,是邻居的劝慰,让她想起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她以前没有想过会有这天,他们前些时候还说好,年末便结束这里的工作、生活,一起回到家乡。
可现在回不去了,她不忍留丈夫一人在这里——她想将丈夫埋葬在土地之下而不是火化,可遗体她无法带走。
何况,他的工作也没有完成,好几幅大楼设计图都在绘制中,身为他的妻子,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把那工作做完。
想起丈夫的面容,她又忍不住悲戚,悲戚中又回忆起过往。那时同读大学且在一个专业内,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去担忧。一同去散步、一同去读书、一同去吃饭,一晃数年已过,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的,白仁亦是她的孩子,而他现在正躺在警局冰冷冷的停尸房,等待着警察给他一个公正的结果。彼此约定相伴一生,他终是失信了。
忽的想起应该准备晚餐了,自早晨彬光和她道早安她又睡着后,一觉竟睡到了下午。
“先去商店买肉,面包也要买些,”她坐直身子,将腿从被子中移出,移到床边,脚踩进鞋里,“黄油也不剩多少了,”另一条腿如是,“他俩早上也没有吃好,午饭也肯定不好好吃,必定饿了。”
两脚穿好鞋就要站起来,忽得一阵眩晕袭来,她又跌坐回床上。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清,额头传来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咽喉还伴着恶心,想要呕吐。兴许是起身太快了吧,许莹华心想。
她略歇了歇,双目渐恢复清明,可头痛与恶心之感却并未减弱。她感到很疲惫很疲惫,心口处阵阵泛着酸。
强撑着离床,扶着墙挪到一楼厨房。天晓得她是怎么下来的!
一点点路,一步步挪,一阶阶楼梯,一阶阶坐,走几下便要歇上半天。她病了吗?几年前病了的那两个月,天天的状态都和现在很像。
不知为何,她从小身体就不很好,时常生病,需要向学校请假。似乎是生了彬光后,才病的没有那么频繁。
她折腾出一身汗,终于坐到了餐桌旁的地上,头靠着墙。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光将房间照的一亮,很快又暗了下去,亮亮闪闪后不过几秒,雷声便隆隆传来。仔细听听,雨已经落下,也不知落了多久。
风将树吹的沙沙响,树叶扑簌簌的落,还将雨狠狠拍向各处,拍到玻璃上,雨便滴嗒嗒四溅而去。雨水也真是最最柔弱又最最执着的存在,即便是紧贴玻璃,也要向地面流去。一滴难行便同其他雨滴汇成一股股细流,然后顽强的完成它的征途。
许莹华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瞬不痛了,身体轻盈,似乎可以飞到天际。脑海中,意识逐渐模糊,空白在遮盖一切,她恍惚间看到彬木——她的丈夫——正朝她走来,还递给她一杯水,将她扶起到椅子,她感觉到了舒适。
突然,强烈的痛感再次袭来,她睁开了眼睛——都是幻觉,她依旧在冰冷的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到了两个孩子回家的时辰了。大雨没有要停的迹象,两人该不会淋雨了吧。许莹华背靠着墙,强撑着站了起来,然后又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挪到门口,她想给两个孩子送雨具,她不知他们早上走时是否带了。
可她刚打开房门,朝外迈了一步就不争气的跌倒了,倒在了她平时最爱的,铺着石板的路上。
天又打了闪,暂时照亮了这方天地,可很快静寂下去,天地回归阴沉,独自淅沥,许莹华没有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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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雨才停了,白仁往手心吹了口气,手掌感受到的居然是热风。他们浑身湿透,风一吹便直哆嗦,很是难受。
可回学校取了车,握着冰凉的车把,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时,他们才体验了真正的难受。
骑车时免不了有风,身体便不自主的抖动,上牙和下牙剧烈的碰撞在一起,从脚底传来的麻直到头皮,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随之而竖起。
鞋里都是水,捂着脚很不舒服,这便算了,可最不舒服的是,踩一下脚蹬,鞋里的水便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通过脚趾缝隙向上涌动到脚背,接着脚放松,水便又流到下面积在脚底。他们不得不放慢骑行速度,以求自己能略好受些。
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长,怎么骑都骑不到家,明明是很熟悉的街景,此刻却感到陌生。
不知骑了多久,直到手脚僵硬的不能伸展,天更暗了些的时候,他们终于拐进了九号路。
像往常那样推门入院摆好车后,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进到温暖的屋中。走了几步,却见家门开着,而门口,有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是姑母(母亲)!
上半身在外,已被雨水打的湿透,发丝弯弯蜷蜷盖在脸上,遮住了面容。两个孩子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却见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他们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蹲在姑母(母亲)旁无助的哭喊。
“守着姑妈,我去叫人来。”白仁不管彬光听没听到便跑了出去,他敲响邻居力提亚大叔的门,哭着和大叔说他的姑母躺在了地上喊不起来。
力提亚大叔喊着贝尔莎大婶来到彬家,尝试叫醒许莹华未果,便先将她抬进屋里。一边联系着医生,一边用各种方式想要唤醒她。
等医生的途中,贝尔莎注意到孩子们身上都湿嗒嗒滴着水,便让他们去她家洗热水澡换干衣服,等他们收拾好回家后,姑母(母亲)已经醒来,坐在床上,朝他们悠悠的笑着。
不知医生交代了力提亚大叔什么,他面带忧色的送医生离去。
两个孩子并排站在床边,满心担忧,他们刚失去了姑父(父亲),害怕姑母(母亲)也离他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