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寒料峭没那么缠人,几场春雨过后,阳光一照,四处皆是暖融融的韶光。
阳春三月,千回谷的桃花开得灿烂,娇艳欲滴,明艳逼人。
柳涟两鬓间留出青丝,后面馆了个松散的结,翻了一件压箱底的红衣穿上,骚得一批。
她撷下一朵花,用白皙的修长的手指捻着花梗,轻轻抚摸了一下,又轻轻放开,花掉到了脚边。
她缓缓抬起脚,狠狠地用脚亲了亲可爱的小花,直到它与大地母亲融为一体。
“化作春泥更护花。”
柳涟心里烦躁。
自打七日前收到那只该死的大雁后,柳涟就把愁字刻在了脸上,整日丧着个脸,一连七天,八十四个时辰,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都在愁到底该怎么面对奸夫。
当然小男主可不能落下,她这几天大摇大摆地去过新生训练营,冠冕堂皇地视察工作,实则是明里暗里四处昭告眠付是他的人,谁敢招惹就滚他丫的,偶尔还在午膳时间给眠付开小灶,带些说是长身体的吃食,小师弟当然是受宠若惊。
柳涟也感觉到了用力过猛,小子竟然开始躲她了,不过好在没人再敢给眠付下绊子,欺负他了,一些狗腿的还想着巴结,被眠付圆滑地避开。柳涟心思没有特别大条,但也算不上细腻,但她知道,眠付在颇为妥善地处理人际关系,欺负过他的,不记恨不报复不耍威风,倒像个有气度的君子。
但就是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对劲了,更生疏了似的。
正是早膳时间,刚训练完的外门弟子聚集在饭堂用餐。
“这眠付和澜庭君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也太偏爱了吧。”
“这叫偏爱?在澜庭君的照顾下,训练任务又少又轻松,每天都有人送绸缎衣裳来,我看师姐就差点把吃食喂到他嘴里了,忒不正常了,这小崽子怎么傍上澜庭君的?澜庭君不会好这口吧。”
“呸,嘴碎呢,人家澜庭君,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女仙君!怎么会看得上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看呐,指不定是什么亲戚呢。”
“亲戚?不对吧,澜庭君母族乃河东柳氏,虽不是什么修仙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代代出大文豪。和柳家沾亲带故的怎不会被世人知晓?而且,澜庭君之前还对他不闻不问的呢,怎么一过试炼大会就这么关心了?”
对啊,为什么呢,一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对另一个人好呢?
眠付耳力极佳,即便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也能听清师兄弟的对话。
他的坐姿僵硬了,心里抽动了一下,感觉有点可笑。
那柳涟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单纯地为他好吗,是不是看他受欺负,出于同情?抑或是其他企图?
眠付自嘲地笑了,自己还没那么大价值。
或是,为了好玩儿呢?把一个生在谷底的人捧上云端,再狠狠地踹下去吗。
眠付笑容敛了,不愿再去想象最坏的结局,就像前一秒还在轻轻唤他“付儿”的母亲,下一秒,就毫不留情地露出尖刀。
饭桌间却依旧热闹。
“诶,各位兄台,试炼大会不是被魔族破坏了吗,那我们这些外门的,是不是得再来一次试炼才能入内门?”
“那可不嘛,不然还看在我们侥幸逃出魔爪的份上,奖励我们进入内门?”
“唉,真羡慕那些内门的啊,吃好住好,连衣服制式都比我们好看,更别提仙尊亲传弟子了,澜庭君固然不可比,就白麓麓那小子,咱们见着了都得行礼。”
这位弟子感叹人生苍凉,青枫浦外门弟子还不许饮酒,内门及亲传弟子可以,一想到这,就狠狠地灌了自个儿一口汤。
“既然羡慕,就少花时间说闲话,凭本事当上亲传弟子啊。”
柳涟一袭红衣,闯入这雪白一片的饭堂里。
柳涟早已被封为澜庭君,修为深厚,又与师尊有着亲密关系,当然不用死板地穿亲传弟子的大绿袍,她也嫌弃。掌门是个软脾气,思想佛系,自然没有反对,其他人,也没这个胆子去就柳师姐的穿着闲言碎语。
“澜庭君好!”
柳涟不是一次两次在他们用膳时闯进来了,外门弟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站起来,整齐划一地问好,跟老师喊“上课”后学生的反应无二。
柳涟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用余光扫了一下角落里的眠付。他一个人坐的。
这孩子虽然不受排挤欺负了,但也没少受冷眼,还自主地与其他人隔了一层膜似的,也没什么朋友可言。
眠付下意识对她的目光闪躲,一直低着头。
柳涟心里叹了口气,毕竟上辈子是和电脑以及肥宅快乐水过的一生,情商真的不能太高,对人际关系不甚了解,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还是有些病娇属性的那种。
难道给他吃好穿好玩好还不够刷好感度的吗?
于是热情程度不好把控,把小少年吓到了也把别人吓到了。
这下好了,老子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事儿,人家孩子对我更冷淡了。
柳涟觉得热情过火了,得降降温,就没有像平日那样把眠付叫出来特别关照了。
“羡慕”兄弟被澜庭君接了话,还不是什么好话,心底直发慌。
而柳涟看都没看他一眼,瞥了眠付几眼,心里拔凉拔凉的,但还是端出师姐的派头来:“本次试炼大会因故失败,不作数,新的入门试炼将少许改动,择日告知,我来是为了告诉大家,为了试炼场中被魔族害身亡师弟师妹们,我派会彻查此事,还所有人一个公道,各位不必担心。另外,我会全权负责新的试炼大会一事,还请想入内门的各位,刻苦训练,做好准备。”
这番话,是在她与掌门欧阳樾及各峰长老商议后,早就打好的腹稿,洛青洲不在,亲传弟子便暂代一切事宜。
讲真,柳涟说这话时,良心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