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天气依然热得不像话。
程蔓站在校门口的便利店打开可爱多的包装纸。
“哎,哎,哎……快看快看,十点钟方向!蔓蔓!蔓蔓!”
“干什么?!”程蔓一脸不满地瞪了何苑一眼,她人高马大力气足,用胳膊肘戳得她手里的可爱多差点掉了。
何苑一点也不介意,眼睛像黏到远处那个人身上似的,兴奋地低呼:“韩征!韩征哎!”
程蔓有点摸不着头脑:“谁?”
“韩征!”何苑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人。
程蔓显然还没明白:“到底是谁?”
何苑气得一跺脚:“七号男!”
“哦——”七号男啊,程蔓咬了一口可爱多,那是她们寝室另外两个人心仪的对象,她不太清楚她们为什么管他叫七号男,但是那两个人每晚卧谈会上都议论他,后来还因此生了嫌隙,相互看不顺眼。
程蔓终于定睛看向那个人:“他不也是大一的吗?”
“嗯。”
“为啥不穿迷彩服?”
“他没参加军训,听说他们家有后台,我想大概是不用参加吧。”韩征的人影终于消失在校门口了,何苑收回目光又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眉飞色舞地问,“怎么样?”
程蔓往旁边站了站,跟她拉开距离:“什么怎么样?”
“韩征啊!说实话,看到真人什么感觉?”何苑的眼睛,说实话,像是深夜里放光的恶狼。
“愤怒。”程蔓斩钉截铁。
何苑瞪大眼睛:“愤怒?Why?亲?”
程蔓斜她一眼:“他凭啥不用参加军训?!”
何苑对着程蔓怔了半秒,翻出白眼:“程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关注的点跟广大女性同胞同步一次好不好啊!”
程蔓“哼”了一声,又蹙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三口两口地把迷你可爱多吃了,包装纸丢进垃圾箱,毒舌地讲:“说什么有后台,其实就是身体虚吧。”
操场上已经有班级开始被教官陆陆续续地拉起来集合了,军训倒数第二天,大家的速度明显比一开始快了很多。程蔓跟何苑走进队伍里时,宿舍的另两个室友还在队列里做小动作,你给我一个手肘,我肩膀撞你一下。真有出息啊,为了个连军训都参加不了的男人。
程蔓心里说,人家认识你俩吗?
“报数!”教官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二,三……”
程蔓报了数后眼睛眯了起来,看见那个每天只穿黑色T恤、牛仔短裤,长相偏冶艳的女辅导员来了,辅导员本来就够惹眼了,这次身边还带了个大高个儿,沿途收到很多注目礼。
“嗯?”看清那人后,程蔓跟所有其他的女生一样瞪大眼睛。
“哇……”
“这是那个……”
“谁在讲话?到前面来说,让大家都听一听!”黑脸的教官一瞪眼,队伍里立刻风平浪静,但禁不住内心风起云涌啊!
韩征进入了她们旁边的男生阵营,因为个儿高,排第一位。
就这么一会儿他就换了在校门口的那身行头,现在穿迷彩裤白T恤,难得地把学校发的这身土到无极限的军训服穿得这么像回事儿。
程蔓光明正大地盯着这个人,发现这个大名鼎鼎的七号男居然还真是有点看头的。
首先是身材不错,个子高、腿长、肩宽。至于脸嘛……因为离得太远,他又戴着帽子,阴影之下就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程蔓先入为主,觉得这人连走路的姿势都不那么正经,随随便便就能感受到那种漫不经心的招摇。同学你看上去有点骚啊!她想起寝室那两个室友这些天的磕磕碰碰,不由得撇嘴。
“男祸!”他走过她们的队列时,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秋老虎威力大发的情况下,军训真跟炼狱似的,明天又是汇报,教官们变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了。最后解散的时候程蔓衣服里外都湿透了,内衣更是箍得她不能呼吸,其他三个说什么都要先回寝室洗澡再吃饭,她也抢不过,干脆先去食堂了。
因为大一新生统一着装、吃饭的时间基本一致、吃得多,有如蝗灾一般让食堂粒米不剩的本事,所以统一被师兄师姐们称为“蝗虫”。
但“蝗虫”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程蔓上了个厕所再去窗口排队,发现食堂也要弹尽粮绝了。
炒饭没有,炒面没有,盖浇饭没有。土豆烧鸡翅……最后一份!
“这个!打包带走。”有个声音比她先说,说话间手已经伸到她面前了。
程蔓有点恨自己嘴慢,她顺着那玉白的手指望上去,一个穿洋装的漂亮女孩,拿着食堂阿姨打包好的盒饭转身。
程蔓一脸悲壮地点了一份油腻十足的辣白菜,转脸就看见女孩把打包好的饭菜捧到队伍末尾的那个男生面前,做举案齐眉状。
程蔓踮脚看了一眼,韩征?
这位可真是大杀四方啊!有颜就是好,吃饭都不用排队,羡慕!
女孩的双臂伸得笔直,好似递给他的不是饭,而是一颗少女心。
告白这事儿太敏感了,韩征身前身后的男生开始大声起哄。
程蔓往前走,准备从队尾绕过去,刚准备转弯,被那个女生猛地撞过来。手里的饭菜“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汤汁飞溅在她的迷彩裤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女孩顿住后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好歹说句“对不起”吧!她心里冒火,抬起头眼神就跟韩征杠上了。
这会儿他没戴帽子,整张脸都近在眼前。
程蔓气运丹田刚准备开口。
“喂?是我!”韩征电话铃响,对她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转身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程蔓望着那个不负责任的背影,想了半天……好饿!算了,好女不跟男斗!程蔓认命地蹲下去收拾残局,回到宿舍时,宿舍已经没人了。
她洗了澡,又洗衣服,弄好之后才一边啃饼干,一边看着室友杨乐正对着用打印机打出的一张模糊的韩征的照片发呆。
“说起来多帅,也就那么回事儿!”她看了一会儿又倒了杯水靠在桌边想,追男人也要先看人品好吗?帅哥是能煮了吃,还是榨汁喝?都这么上赶着!
手机响了,何苑发来信息:我们一起去招待所看教官,你来不来?后附地址。
程蔓稍微想象了一下一群女生哭哭啼啼,又或者叽喳乱叫的场面,把手机一扣直接爬上床睡觉。
军训只有一周时间,她没觉得自己能跟谁培养出特别深刻的感情。
总有人说她冷淡,她其实就是慢热。
一觉睡到大天明,六点起床,六点半集合出早操,八点解散吃饭,接着是“大阅兵”。
等待的空闲,队列里的何苑总给她使眼色,程蔓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高高的主席台最边上端坐着一个学生,一看就是身份不凡。
韩征?真够可以的啊,同是大一,她们操练,人家却气定神闲看她们操练。
好不容易“大阅兵”结束了,开学典礼也开始了。
轮到新生代表讲话,韩征站起身走到话筒边。
程蔓她们系的队列就在主席台正下面,她发现就算是从这个刁钻的角度望过去,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也还是挺不错的。
韩征的演讲是脱稿的:“……我代表全体新生……”
程蔓想到自己可怜的迷彩裤,心里不由得恨恨的。谁让你代表我了,衣冠禽兽!
“哇,看看,他又看过来了,他不会真的在看我吧?!”
队列里有人窃窃私语,程蔓又抬头看了一下主席台,韩征根本就是目视远方……刚刚说话的人,真是一位有想象力的女同学……
他的演讲挺短的,程蔓心里刚吐槽完,打算听一听,就结束了。
开学典礼一如既往的无聊冗长,结束之后何苑凑到她身边。
“哇!刚刚七号男的演讲好精彩,说得我对大学生活重拾希望、热血沸腾!”何苑高兴地对程蔓说,“真不愧是我们新生的代表!蔓蔓,你说是不是?”
程蔓:“……你的意思是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吗?”
何苑贼笑,抬手大力一拍她的后背:“还是你有文化!”
程蔓被她的大力金刚掌拍得差点厥过去,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心说:有个鬼文化哦!色女!
开学典礼结束,这天基本就过去了,除了班长、团支书比较忙,其他人都没什么事。身为团支书的杨乐要去图书馆领新书,死活要拉上同寝室的何苑和程蔓。
到了图书馆门口程蔓才发现自己班貌似就她们三个人来。她有点奇怪地问:“乐乐,我们班其他人呢?”
“刚开学,我认识的人少,不好意思叫人啊。”杨乐的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太阳太晒。
“全班三十一个人呢,团支书大人,”何苑先开口了,“这一次领四年的书,你是要把我俩累死吗?”她说着又拽拽程蔓的半截袖子,“你再看看她!还是半个劳动力!”
“你这是种族歧视。”程蔓懒洋洋地说。
何苑怔了一下:“嗯?你是少数民族?”
程蔓用眼神将何苑仰视了一番,勾唇笑了一下:“我说的是巨人族和人族。”
“你才是巨人!人家只有一米七。”何苑噘嘴抗议。
程蔓冷笑:“七后面那个八是被你五舍四入了是吧亲?”
看她们俩这么斗嘴,杨乐在一边“咯咯咯”直笑:“你们俩怎么这么逗呢!”
何苑和程蔓异口同声:“闭嘴!”
“给班长打电话,他不是咱们班男生的头儿吗?搬书这种体力活怎么能让女人包揽?那显得我们艺术设计系的男人也太无能了!”程蔓接着说。
杨乐茅塞顿开,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过了一会儿男生总算是来了,无奈学艺术的班级普遍人心涣散,最后仍然是书多人少。最后大家决定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一趟一趟搬,留下小个子的程蔓站在门口看着剩下的书。程蔓在树荫下站了好久,目光不断地在周围搜索,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个两手空空的背影上。
这么壮的身材,这么高的个子!多好的劳动力啊!
程蔓欢欢喜喜跑过去,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同学,请问能不能帮我们班搬一下书啊,我们……”
对方扭过脸来。程蔓表情冻结。韩征?!怎么哪儿哪儿都有您啊!
因为被程蔓拉住了手腕,他站着没动,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
程蔓咽了口唾沫,太阳穴抽痛,回神的第一反应是慢慢放开手。
“你们?”他开口,语气示意她继续。
“……人手有点不够。”程蔓把话说完。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韩征面对面了,但仍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句,真高啊!跟她比这身高差都能构建出一座三峡水电站了!发电功率杠杠的!
程蔓走神的工夫又来了几个人,跟韩征一样高:“韩征,干吗呢?喂!”
这么多劳动力!程蔓循着声音扫视过去,眼神顿时闪闪发光。
不过她这种激动的情绪只维持了几秒,这群大高个就走近她,莫名有种将她团团围住的感觉,并且看她的眼神有点……兴奋?!
程蔓仰着头,看他们的眼神跟看城墙似的。心说:长得矮好啊,看人都得仰着头,她这样的人最不容易得颈椎病了。
“韩帅,这位同学是……”其中一个人问。
“你们来得正好,我是艺术设计系的,我们班领书人手不够,只有几个女孩子,”程蔓清了清嗓子,露出自认为最温暖礼貌的微笑,“请问可以一起帮忙搬书吗?”
这帮人看了看韩征,又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使唤人使唤得太理所应当了,其中有一个娃娃脸的男生忽然说:“好哇!这回指定是嫂子了吧!”
众人:“什么?这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嫂子?!”
“呃……其实那个……”
“不必解释!”程蔓刚打算开口,娃娃脸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来,哥们儿几个,废话少说,搬书!”
程蔓看韩征,他却好像一点开口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事情凭什么她解释?她是女生唉。程蔓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开始给这群彪形大汉分组,一共六个人,程蔓分了三个给男生宿舍,另外三个给女生宿舍。她耍了个小心思,把韩征分配到女生那边。不是爱看他吗?白给你们送到眼前好不好?
果然杨乐在宿舍门口看到韩征的时候,大热天的差点变成冰冻人,还好程蔓在韩征身后,她及时控制了局面,眼疾手快地将堵着门的杨乐拨到一边,等韩征把书放下来要离开时才重新拉着杨乐到他面前给他介绍:“同学谢谢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团支书,杨乐……”
她还没说完,韩征已经走了!
程蔓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影,莫名怒火中烧,不由得对身边的杨乐吐槽:“你们这男神有点嚣张啊!”
“这多好啊。”杨乐花痴脸。
“好?”程蔓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做了好事不留名,难道不好吗?这么帅还是活雷锋,简直帅呆了!蔓蔓,我觉得我好像更爱他了,嘤嘤嘤……”
程蔓:“……你才简直是……”
暗恋中的女人智商还真是不可高估啊!
军训结束,她们寝室的富家女何晨,也就是杨乐的情敌,办好出国手续,去澳洲念书了。此时505就剩下程蔓、何苑和杨乐三个人。
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感觉,505天下太平。
周末过后,秋老虎仍在,学校正式开学。
D大是综合类大学,艺术设计系被排在建筑学院下面,第一学期就不少课,除了艺术生熟悉的素描、色彩、构成学等等,还有很多理工类的课程,比如工程力学……
等一下!工程力学?!程蔓迅速翻了翻书,发现内容基本上是高等数学和高等物理的结合。
她坐在教室里有点呆:“说好的大学摆脱数学呢?!我学艺术是为了什么?!”
“没办法啊,谁让咱们系是建筑系的小弟呢,没看见吗,上课都是大教室,D大只有建筑系是宝,其他都是草,咱们肯定跟别的系一起。”何苑根本连书都懒得翻,抻着脖子,眼睛滴溜儿乱转,“哎呀,咱们还是看看有没有帅哥吧?”
“你怎么这么不像好人呢?”程蔓白了她一眼,刚想再挤对她两句,上课铃声响起,工程力学的老师来了。
教这门课的老师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有点胖,非常白,脸型方中带圆,很像日本动画《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
“同学们……”老师绽开笑脸,兴冲冲地准备自我介绍。
门口进来两个大高个,从众人面前飘过。
教室里一片骚动,程蔓感觉前面的光被一瞬间挡住,这才从工程力学的课本上抬起眼,正对上一张娃娃脸。娃娃脸看见她瞧过来后,特别阳光灿烂地跟她打招呼:“嗨,嫂子!”
程蔓:“……”
别这么自来熟好吗?谁是你嫂子!
“大家好,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李老师。”老师没受影响,接着把话说完。
娃娃脸听到老师开口,又兴高采烈地把头扭回去看讲台。
程蔓也看讲台,就凭刚刚发生的这件小事,她觉得这位李老师人好、心大,期末考试应该不难及格。及格万岁,阿弥陀佛。
她开心地收回目光时,才发现自己右前方那个后脑勺是韩征的。还好还好,帅哥的后脑勺,并没有十分酷炫。
再看何苑跟杨乐,早已经魂飞天外了,安静得像是两只小白兔。
课上了小半节,何苑才反应过来,凑上去问程蔓:“刚刚他为什么叫你嫂子啊?”
程蔓故作镇定地翻书:“傻呗。”
前座娃娃脸刚准备扭头解释一下,却意外被旁边那人的大手按住脑袋扭了过去。只是一个小细节,坐在后排的人里,只有杨乐注意到了。
一上午四节工程力学课,教室里面睡倒了一大片,多半是她们艺术设计系的。
程蔓倒是没睡,但老师讲了啥也完全不知道,一门心思在带来的笔记本上画画,等下课铃响才如释重负地合上本子。
终于熬到吃中饭了!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行了,我得找个建筑系的男朋友。”教室的人都走光了,何苑才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来,一脸严肃,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程蔓:“嗯?”
何苑说:“不然这破考试肯定过不了。”
程蔓问:“你要找人给你补习啊?”
“补习什么啊!别这么天真好不好。天下考卷一大抄!”何苑恶狠狠地说完又四下瞧了瞧,“乐乐呢?”
程蔓笑,摇头调侃:“没看见,说不定追随男神的脚步去了。”
“重色轻友。”两人一边聊一边走,何苑想起什么来了,说,“韩征旁边那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
程蔓说:“帮咱们搬过书。”
何苑拖长声音说:“小子长得不错,你去给我要个号码呗?”
程蔓一怔:“凭啥是我?”
“就凭人家叫你一声嫂子啊,说到这里我倒是好奇想问一句,”何苑“嘿嘿”一声凑过来笑,“敢问这位女侠,咱哥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呢?”
何苑刚凑到程蔓的眼前就被她一只小手大力按回去,并被程蔓一脸嫌弃地鄙视:“咱有空洗洗头成吗亲!臭死了!”
“有吗?”何苑捏了一撮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呃……为什么会油得这么快,才两天而已啊。”
“你回去洗头,我去拿快递。”程蔓觉得自己得去找那个娃娃脸澄清一下,于是甩掉她去追娃娃脸。
饭可以乱吃,嫂子不能乱叫啊!
支走何苑之后,程蔓就按计划行事,只是那两个人人高马大步子长,等她好不容易追上发现“猎物”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娃娃脸一闪身不知去向何方,韩征跟一个女生站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路上说话。
女孩靠着墙,他正对着那个女生,如果韩征再把胳膊支在墙上,看上去就更像是传说中的“壁咚”了。
那女孩子的侧脸看上去有点眼熟。事情的形势不太妙,程蔓顿住身形,想走,却发现韩征忽然转头看着她。她被他抓了个现行,随即怔了怔,韩征却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十分直接地跟她四目相对。
“嫂子!”
娃娃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身后,大手毫不见外地一拍她的肩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蔓的注意力本来就不在这,被他忽然这么一拍,差点当场跪了,心说:你这大力金刚掌,跟我们寝室的何苑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不过他出现得正好,人总是能急中生智的。
“同学。”程蔓终于有理由体面地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娃娃脸的脸上,她发现这人长得有点像彭于晏嘛。
“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副无害的样子。
程蔓叹了口气:“我说你……”
“干什么呢?”就在程蔓准备开口的时候,韩征忽然走上来。正在说话的两人一起看向他,程蔓发现刚刚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了。
又气跑了一个?
“走了?”娃娃脸问出了程蔓的心声。
韩征模糊地“嗯”了一声,眼睛却紧紧锁住程蔓。
娃娃脸一副“兄弟服了你”的神色,对韩征道:“你看你,总是招蜂引蝶的,嫂子都不高兴了,还得我替你解释,其实……”
“其实我是来要你电话号码的,小彭于晏。”程蔓被韩征盯得脸红,打断他的话,忽然说。
开玩笑,她可不想被当成是韩征的迷妹。
余下的两个人都看向她,脸上甚至出现了震惊的神情。程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说这句话,但是韩征脸上的神情令她很满意。
“怎么样,给不给呀?”程蔓笑眯眯地问。
娃娃脸还没反应,韩征已经转身走了。
“哇,嫂子你不是来找他的啊……”
“我不认识他,我是来要你的号码的。”程蔓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是为了让他更清楚自己的来意。
大概是她的脸看上去太严肃了,娃娃脸同学终于有点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说:“那你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给你输……”
“你说吧,我记得住。”程蔓抱住手臂。
“187……”小彭于晏一脸乖巧地报号码。
“好的。”程蔓嘴角弯了弯,准备转身,忽然又想起什么,看着他问,“对了,我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陈能武。”
“啊,你有个哥哥叫陈能文?”
“咦,你怎么跟韩征说一样的话?果然是……”
程蔓挑挑眉:“能文能武嘛,都会好奇的,很正常的好吗?”她说着转身就走了,不再理会后面的那个人。
“喂,嫂子,你……”
“回去等美女给你打电话吧!”程蔓抬手在空中挥了挥,头也没回。
程蔓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何苑已经上床午睡了,只有杨乐坐在桌前对着韩征的照片长吁短叹。
程蔓走过去把书和饭盒放在桌上,好像惊动了她。
“蔓蔓。”杨乐看着她,用一种无比文艺的腔调开口问,“你有没有姿态很低地爱过一个人?”
“肯定没有,”程蔓很快说,“以后也不会。”
杨乐似乎对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很不满意,她嘟了嘟嘴道:“那一定是因为你还没遇到那个人。”
程蔓笑了一下。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个值得你这样做的人?”杨乐问。
“爱他我都得低三下四,这不是不值得是什么?”程蔓坦然地说,“我觉得人,特别是女人,一定要知道自己要什么,追求的是什么。对我而言,还没有比尊严和骨气更重要的事情,要是有人让我必须要丢掉这些才能得到,这种交换我是不乐意的。”
她说完就坐下来开始吃饭,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杨乐早把这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才又听她道:“那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那倒真没有。”程蔓说,“每个人在感情里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这种人比较自私,比起爱别人更爱自己,你呢正相反,比较有奉献精神。”
杨乐低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品味她的话,末了问她:“你不是在损我吧?”
程蔓正在爬上床,听她这么说怔了一下,很快道:“哪能呢。”
程蔓说完听下面没有动静,又偷看了杨乐一眼,她又在盯着韩征的照片看了。杨乐心眼有点小,程蔓抱着被子趴在床上想,要是她知道韩征这么花心动不动还“壁咚”别人,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事吧?
杨乐在下面嘟囔了一句话,但程蔓没听清楚,她躺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慢慢也就睡着了。
还以为很久都不会再碰到韩征他们呢,结果在周五的马克思哲学课上又遇到了。马哲的老师有个很酷炫的名字,叫梅之奇,听上去很像个武林高手。他上课后的第一件事是要求所有人按照学号从前到后坐座位。
大教室里怨声载道,需要坐到第一排的同学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样就省得我点名了,你们谁没有来上课我一目了然。”老师一边看着他们换座位,一边英明神武地宣布。
程蔓感慨这门课不好蒙混过关的同时,发现自己居然跟韩征坐同桌,左前方是陈能武。
“嫂子!”他看见程蔓就很热情地打招呼。
叫得这么顺口,程蔓都要被他气笑了,她又看了眼韩征,这人难道都不能跟人解释一下的吗?
“我可守着电话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美女给我打电话。”陈能武有点幽怨地说,“期待这么久有点受伤啊!”
韩征看了她一眼,被她捉了个正着,程蔓正大光明地用眼神看回去。
“是吗?真奇怪。”程蔓低头翻开书,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不会是为了转移我注意力吧?那天你根本就没记我的号码。”陈能武还挺聪明的。
“187……”程蔓不废话,抬头看着他直接背出他的号码,然后一脸正经地安慰,“真的有人让我问你要号码,不然我那天为什么要追过去?但也许人家姑娘又不好意思主动联系你了呢?作为男神,要有高不可攀的自觉,懂?”
陈能武配合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懂!”
“那就多学着点!”她说着,瞟了韩征一眼,“榜样的力量。”
对方的余光似乎精准捕捉到了她的意思,顺势看过来。
摆嘲讽脸谁不会啊!程蔓有样学样。
开始上课了,梅老师一板一眼地讲课,十分钟后陈能武忽然回头:“嫂子!”
“……”
程蔓已经懒得纠正他了。
“我觉得你有点腹黑啊!”陈能武说。
她没接茬,而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边那个人,韩征的手里拿着一只勾线笔,在白纸上不断地画着什么,大概二十分钟后,能够看出是一幅景观设计图。那么利落的线条,多一笔嫌烦琐,少一笔不够气势,那美术功底让她这个学了三年美术的人都有点刮目相看了。
就在她正看得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停笔,坐在他前面的陈能武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转身把他的草图拿过去,又从包里摸出一套水溶性彩铅开始上色。
流水线工作?可以啊,这才上学几天他们就配合得这么默契了?
这是……建筑系的作业吗?
韩征很快又开始画起来,这次是细节图,依然每一个线条都精准、利落,不需要修改。看得程蔓开始对本校的建筑系有些肃然起敬了。他们这种好玩又有实质性内容的课为什么不跟她们艺术系合并?学校真是偏心眼儿。
也许是她看得太明目张胆了,那支笔忽然停住,程蔓回神,对上那双眼睛。那双眼……怎么说呢,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冷淡,他的眼球本来就又大又黑,因为皮肤白,整个人冷艳高贵得像是从二次元漫画里走出来的主角。这样一双厉害的眼,笑起来是什么样儿?
“有事就问。”他口气淡得像白水。
程蔓故意忽视他,慢慢地将眼睛重新转移到书上。很快地,她的耳边听到一声低低的冷笑。程蔓仿佛听得到他心里的独白:装×被雷劈。
同学你内心独白声音太大了啊!程蔓腹诽。
下课铃响的时候,韩征手上已经完成了好几幅细节图了。画完最后一笔,他轻轻吐了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又过了会儿,陈能武也停笔,回头把上好色的图纸放回韩征的桌上。
“刚开学你们就有这么多作业?”程蔓故作不经意地问。
“不是作业。”还好陈能武对她一点也不设防。
看看!长得像彭于晏的小伙子性格总不会太差!
她有点惊讶:“不是作业?你们在练习?”太勤劳了吧!
陈能武摇头:“谁没事儿做无用功呀?寝室一个哥们儿在外面接了个活儿,这次要得挺急的,做不完,要我们帮忙。”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没上色的细节图。
大一就接活儿,程蔓咋舌:“哪个同学这么厉害?”
“再怎么厉害也没咱哥很厉害!嫂子你是没见过……”这陈能武说话就跟她嗑瓜子儿似的,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我说,”程蔓实在是受不了了,“为什么你要一直叫我嫂子?”
我明明根本不认识他啊!
陈能武这次没急着说话,而是无辜地瞧着她,把眼睛慢慢瞪大。
你可真像彭于晏!程蔓想了想,开口道:“我叫……”
“程蔓。”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们的脑袋上空响起,就像是夜晚冲刷滩涂的海浪,既温柔又有力量。
是韩征回来了,她敏感地闻到一股清爽的味道,像夏日艳阳下刚刚晒好的白衬衫,干燥又清新。
陈能武咧嘴笑了一下,看了韩征一眼,又看着程蔓笃定地说:“我就说你是嫂子啦!不然的话他怎么能……”
上课铃响了,韩征按住他的脑袋将他转向前方,很快坐下来开始画图。
不然的话他怎么能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程蔓深吸一口气,被陈能武憋得不上不下的。她用余光看韩征,想开口问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但又觉得那样做很掉价。一番内心交战之后,她决定保持沉默。
程蔓久久没出声,韩征又瞥眼看过来,程蔓很稳重地回视他,这时候她有种感觉,他那里有什么坑等着她跳。韩征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程蔓的警惕心提升到最高位,一时间大脑空白表情僵住,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从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两人之间的暗涌被梅老师的声音强势插入,“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是什么?有没有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
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死寂。等了半天没有人自告奋勇,老师只好拿出撒手锏——点名。
“艺术设计一班16号,程蔓!”
您瞧这运气,下课都能去买彩票了。程蔓认命地站起身,这下好了,她身上背负的压力从韩征同学的注视,变成了全班同学的仰望。
教室里静得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埋头画图的韩征也慢慢停笔。
老师大概是看学生一脸呆相,认命地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程蔓的心乱了一秒后立刻稳住,还好是政治问题,她最擅长。
“是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程蔓声音响亮,“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社会矛盾的激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的社会条件。资本主义社会的机器大生产,提高了生产社会化的程度,也加深了资本主义所固有的矛盾,而且经济关系决定一切社会关系的事实也明显地暴露出来;同时,资本主义国内市场和海外贸易的发展,更加开阔了人们的眼界,社会发展的辩证性质也更加明显地显示出来。所有这些,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提供了重要的社会条件。”
“很好,这位同学请坐。”都准备骂人了,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流利,梅老师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双眼放光地重复道,“太好了!你们看看,还是有同学认真看书的!期末还想不想及格了!都打起精神向这位……呃……程蔓同学学习!”
妈呀,出名了!程蔓头皮发麻,赶紧缩着脑袋落座。
老师继续念经,陈能武刚好将上好色的细节图递来给韩征,转头的瞬间小声对程蔓说:“可以啊。”
她回答出问题后韩征才重新提笔修整色稿。
这些微小的细节程蔓当然没有注意,她只是抬了抬下巴对陈能武一拱手:“不才,在下曾做过政治课代表。”
“厉害了我的嫂……程蔓!”
陈能武话说半截,正好收到她警告的目光,立刻改称谓。
“孺子可教!”程蔓高兴地看书,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这下子可以把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了。她重新坐下来之后就再也不敢往旁边乱瞟了,而是闷着头一门心思看课本,似乎要把那本马哲的书看穿。她第一次上课心理压力这么大,韩征气场之大堪比高考!
终于下课铃响了,韩征和陈能武似乎有什么事,听到老师说“下课”就冲了出去。
程蔓目送那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离开,许久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何苑的微信到了:这老头儿有点鸡贼啊,下次我得去上课。三次不来就不及格?奖学金我还要不要?!
程蔓看了看自己前面的空位,还是不要把小彭于晏就坐在她身边,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她了,到时候更能给她惊喜。
睡醒啦一米七八的仙女大人?她给何苑回信息:记得代我打饭啊!宫保鸡丁盖浇饭。
程蔓把信息发出去了才起身离开,杨乐正站在门口等她。
“蔓蔓。”她叫她的名字。
程蔓走过去,杨乐立刻挽住她的手:“再这样下去太痛苦了,你觉得我主动跟韩征挑明,对他表白怎么样?他会接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