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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云

“家访?!”文特喉咙口突然被各种惊诧、愤懑、屈辱、慌乱的情绪充溢,怔在原地,愣愣地盯着诺丽娅,“你说……史特茨老师家访……”

诺丽娅眨了眨眼睛:“对啊,我妈妈是出于好心,想问问你父母亲,为什么你经常迟到,是不是晚上过于用功,不注意休息呢?还有……”她话未说完,文特突然又把她手中的模型接了过来,轻轻把她推到路旁,继续向实验室走去。

这回轮到诺丽娅发怔了,“文特,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文特第二次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诺丽娅,“我自己的事情,有劳史特茨老师费心。以后我会尽量不迟到,少让她为难。家访,还是不要来为好。”几句话讲出,语音低沉,脸上神色也和往日大异。

“是啊,这种地球来的可怜虫,还要史特茨老师费心,不是浪费宝贵精力么,趁早还是回到那个蛮荒之地去的好。”

一个声音从前方的楼梯口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十八九岁的高个青年,穿戴比文特还要不修边幅,学生装上衣的衬衫胡乱束着,双手插在裤袋斜倚着墙,身后站了两个类似随从的人。

“是你,威尔丹·洛伦索?”诺丽娅的脸瞬间红了红,“怎么也来这里?”

洛伦索没有回答诺丽娅,径直走过来,在文特面前停下。文特178厘米的身高已不算太矮,而洛伦索高出文特16厘米的个头足以让他俯视文特头顶。他绕着文特走了半圈,嘴角向上翘起,无声的笑了,“文特,你说呢,我来这里做什么的?”

文特神色毫无变化,冷冷地回答:“史特茨老师的学生中,好像是有你这么一个人,也在这楼里做实验。”诺丽娅发现两个人居然互相认识,更是十分惊奇。

“从纳索斯校长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头,上次向你请教,理论和实战上都没分出胜负呢,只是你还没正式入学,很多事情做起来不是很方便。”

“嗯,如果有机会,一定随时奉陪。”

“听着文特,我确实佩服你的天赋和能力。可是你知道么,地球上,那个在我们的文明曾经辉煌过的七千万年之后,再次出现的新种族却想通过学习我们、了解我们的技术来达到它的什么目的,可笑!对出于这个目的而被派来的你,我实在是很不佩服。不仅针对你,更是针对在伦斯塔的所有地球人。而且不只是我,这也是伦斯塔行星上大多数市民的想法——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把话一口气说完,洛伦索踩着重重的脚步消失在楼梯口。

诺丽娅半晌才从洛伦索的话语里回过神来,她甩甩头,走上前去,手拍在文特肩膀上,文特倒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我妈要来家访,你不高兴,原因是这个?另外你怎么会认识威尔丹·洛伦索?”她的语气带着七分释然、三分疑惑,却又有着两分狡黠。

出乎她意料的是,文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仿佛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喂,不回答一个美女的问话是很失礼的,”诺丽娅有些气急败坏,“还有正事对你说呢,周六晚上有空吗?陪我去参加康坦德内海海滨的露天篝火晚会吧,机会很难得的。”

不知是少女的热切期盼有了回应,还是文特想为刚才的无理道歉,他终于点点头,“好吧,可是十一点之前一定要回来。”

诺丽娅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复,正想催促文特去找自己的母亲,突然想到了洛伦索说过的一句话:“那,文特,刚才洛伦索那家伙说的什么理论和实战,是什么意思?”

这次文特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脸却以极快的速度浮现过一层阴影。

这是新行星历493年的春天,是文特在伦斯塔行星度过的第十四个寒暑,也是地球和伦斯塔行星“重新建交”的第七十二个年头。在缓缓流动的时间之河深处,似乎正潜藏着打破当下的宁静、成为将来风暴起源的因子。

五个多世纪以前,被索林星系和波利斯·卡隆星系共同尊称为“沃雷斯解放者”的内维德·伦斯塔得到来自地球探险船队的帮助,率领反抗军成功的摧毁了帝国统治。然而,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这颗叫沃雷斯的行星,臭氧层被致命武器放出的高能氟粒子流彻底击穿,沃雷斯全境成为了一片无法居住的不毛之地,内维德·伦斯塔带领由二十五万难民组成的船队与率领同样数目难民的地球探险船队为了提高生存概率,向着宇宙截然相反的两极分道扬镳,各自去探索新的可居住的星球。

漫长的旅途艰苦而又充满了危险,一个错误的决定往往可能导致千百人甚至更多生命的牺牲。抵御恶劣的宇宙环境、化解民众内部的矛盾、整合给养和装备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集团来控制和执行。于是,在战时追随伦斯塔的一群人成了这个领导集团的核心。

这个领导集团的分工十分明确:伦斯塔作为组织核心,负责整体探索计划的制定、任务分派和民众的安抚工作;一切以任务为优先、严谨木讷的卡埃·罗德·特拉法隆默默承担起了重整军队的任务;精明强干、富有经济头脑的雷·奥兰斯从事于给养、制造和航行器械的整备;在战时担任反抗军机要通讯部部长的塞伦·谢尔克则揽下了探索新行星和航路的重任。而在谢尔克麾下,出现了这位让后世称为“铺设星路轨迹的大师”洛恩·内尔·科隆塔。

洛恩·内尔·科隆塔这个人同时精于数学、天文学和武器制造,他的天分、才能尤其是年轻让沃雷斯反抗军成员和到访的地球考察船队成员都惊叹不已。为了让此人成为自己得力的属下,奥兰斯和谢尔克发生了激烈争执,最终以航向探索为先,伦斯塔将科隆塔配属到了谢尔克这里。

比二十四岁的内维德·伦斯塔还要小三岁的洛恩·内尔·科隆塔来主持主航路的计算,一度让避难的沃雷斯居民惊恐不已,然而,科隆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结果击碎了这些惊恐。他准确计算出航路上黑洞的双曲线吸引力轨迹、快速预测出恒星太阳风的覆盖区域、指导船队避过变光星区……同时,他将地球考察团队提供的航路回忆系统加以改进,使从沃雷斯行星出发,可以完全跟踪船队探索的轨迹,直接促成了七十年前“来自地球的第二次建交”,而他在船队山穷水尽之际,发现了适合生存的当今索林星系,更是在五百年后的当今,被索林星系和波利斯·卡隆星系共同神化为创世之举。

和与生俱来的天赋并列的,也是这种学者与生俱来的怪癖。科隆塔从不在计算机上绘制图纸——无论是航路还是武器设计图纸,因此他经常被只能他看得懂的纸堆包围,而且他更固执地不允许任何人替他整理和打扫。他一直认为,人类的天分是机器无法取代的,在后来担任伦斯塔政府科学院院长后,他甚至建议议会和政府取消自动驾驶系统和武器自动控制系统的应用,这个奇怪的理论曾经影响了他一手创立的雷克文莱尔大学很多年。

万幸中的不幸还是降临到即将看到成功彼岸的船队身上。索林星系由太阳和七颗行星组成,最适合生存的是第二行星。星系的外围横亘着一片广袤的小行星带,船队在横穿这片小行星带时,探知器监测到陨石发生不明原因的异动,最初是以为是船队经过所造成的正常现象,然而却没想到,他们面临的是一次掠过小行星带的高速流星雨。等到发现事态的严重性时,船队已经无法规避了。此时伦斯塔将六十艘货船的工作人员转移到其它船舰上,亲自驾驶着一艘已经废弃的集装箱式货船,将一条条货船挡在整个船队的外侧。流星雨如期而至,伦斯塔瞬间被爆炸和火光包围,船队的所有民众,都在屏幕前或流泪、或默然无语注视着伦斯塔最后坚定和安详的表情。

伦斯塔死了,但探索和建设之旅却不能停止。在雷·奥兰斯的代理指挥下,船队最终抵达索林星系第二行星。在踏上历险征程三年八个月之后,随同抵达的民众,合计十九万六千三百二十二人。这些幸存者立刻开始了星球的开发和建设。为了纪念付出生命的领导者内维德·伦斯塔,索林星系第二行星被称为伦斯塔行星,并开始建设首都雷克文莱尔——以沃雷斯行星上牺牲的伦斯塔妻子娘家的姓氏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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