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将毛翠华扶坐在地上，毛翠华这一摔摔得不轻，手臂蹭着地面，擦出好大的一片伤口。
田野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她立刻回了屋，将爸爸的白酒倒进酒杯里，顺手抽了一张卫生纸，来到毛翠华的边上。
田野熟练的拿卫生纸蘸着白酒给妈妈清洗伤口，混着血水的酒滴滴入地面，洇湿了土地。
酒精刺激肌肤的疼痛感让毛翠华不停的皱眉和抽气，她身上的伤口很多，有不少都是被田林打出来的，每次，她身上有血痕，都是田野帮忙清理。
这一大一小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蹲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田野杯子里的酒水用完了，她才站起来，把手里的卫生纸扔到远处。
“扶我回家去，我躺一会儿，今天就不去学校了，等你爸回家再说。”
田野架着妈妈往屋子里走去，她脸色发苦，却又无可奈何。相较于自由，田野更看重家人的身体健康。
“晚上吃什么？我来做吧！”田野沙哑着声音开口。
“煮饭，蒸两个鸡蛋吧，再去菜园子铲几颗青菜回来，切点咸肉，和青菜烧一下。你爸干活累，需要吃的好一点。”
田野张张嘴，把满肚子的话变成一个‘哦’字。
她将毛翠华扶进屋子里，让她躺下，又费力的把被子给她盖上。忙完了，田野才往床边坐下，神色落寞的盯着自己的脏鞋子。
“妈妈...我真的不想去学校...”田野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心声。
躺在床上的毛翠华听了田野的话，又重重的咳嗽起来。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受，叫她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揪着疼。
“你晓不晓得，你爸拼死拼活的在外头干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供你读书学习嘛，你要是不读书，你就一辈子抬不起头，就要一辈子吃苦饭，就像你爸你妈这样，天天被这个欺负那个欺负！”
毛翠华几乎是含着泪说这番话，她语重心长的话语并不能引起田野的共鸣，在田野的视角当中，她的苦难都在学校里，她已经抬不起头了、已经在吃苦饭了，这都是学校引起的！
可是毛翠华言辞激烈，田野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到墙角处，拿上小铁锹和篮子，迈着小步子朝菜园子走去。
晚上七点钟，田林骑着大杠自行车回到家里，他的双眼比以往更浑浊，满身都是灰尘，就连头发丝都染了一层白灰。
当他停好自行车，坐在小凳子上时，田野立刻给爸爸端了热水过来。田林用热毛巾洗了头洗了脸，又擦擦脖子，很快，干净的水变成了黑水。
闻到大锅里的菜饭香，这个精瘦的男人脸上的疲惫感又消失了一点。
田野将盆中的水泼了出去，紧接着，又开始准备碗筷，把爸爸的尖庄酒拿了出来。她站在小板凳上，拿着勺子舀青菜烧咸肉，并将菜品装大碗里。又盛了两碗饭，自己一碗，妈妈一碗。
田野装好饭，毛翠华已经摸着墙来到了吃饭的桌子边上，她扶着小桌子坐了下去，看着正在抽烟的田林，欲言又止。
但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田林说，周华让她以后都不要去上学了。”
田林抽烟的手一抖，烟灰落到了衣服上，他毫无知觉。
他问：“为什么让野子不去上学啊？又不是没有交学费，学费都交齐了，凭什么不让上学啊！”
越到后面，田林吼得声音越是大声，田野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板凳上，拿着筷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田林一拍桌子，声音又大了一线：“耳朵聋啦！周华为什么不让你去学校啊！”
田野被田林的吼声吓得浑身一僵，她握住筷子的手都抖了抖。
“周华说、说我表现好，以后都不用上学了。”
田林立刻追问：“你表现怎么个好法了，你说说看！”
田野面色发白，她心里慌张，一慌张，就想撒尿。可看到老爸凶神恶煞的模样，她什么话也不敢说出口。
“快说啊！你怎么表现好了？周华为什么非得让你不去学校？”
田林的话让田野又是一抖，她紧紧握着筷子，全身紧绷的像弹簧。
“我，我打了李大健，我把竹板打断了...”田野想到什么说什么，她最先想到的是李大健求饶的画面，这个画面，让她难以忘记，毕竟扬眉吐气的时刻不是时常会有的。
“那你为什么要打李大健！”
“他把痰盂扣我头上...”
田林把香烟头往地上一摔，人呼噜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拽着田野的衣领，就要带她往外头走。
“跟我走，去找周华，她凭什么不让你上学！跟我去她家说理去！”
田林的力气比毛翠华大很多，那样的压迫性的气势也让田野不敢动弹。小姑娘大气不敢喘一下，直接被爸爸拎到了茫茫夜色当中。
五月份，夜晚的农村很冷。田野一出门，寒气直接从她后脖子灌了进去，她在草地上稍微走几步，鞋子裤脚都灌了一圈了露水。
周华家离田野家不算远，从小道一直往西，上了石子路，过一道长坡就是周华家。
周华家田林跑过不少次，为了田野的入学，他给周华家送过不少东西。野鸡野兔都送了好多只。
现在，周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让田林怎么可能不生气！
面对田林，田野是没有勇气说出‘不去学校’这种话的，她只能任由爸爸拖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尽管胳膊已经疼得快要断掉了，但她依然没有吭声一句。
周华家灯光微茫，她家是四合院形势的住宅，坐北朝南，门口种了一圈美人蕉。
主宅有三间，中间是厅堂，两边是卧室，坐西朝东的耳房是猪圈厕所，坐东朝西的屋子是厨房和洗澡浴室。
周华一家人正坐在厅堂的大桌子上吃完饭，她的丈夫在，儿子也在，公公婆婆也都在。一家五口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田林横一脚跨进他们家的门内。
田林一进门，破锣嗓子大喊道：“周华，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凭什么让野子不上学了！”
这时，周华和朱正同时放下了碗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