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宁想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慕宸。她做她的公主,他当他的逍遥王爷。可惜,一眼成念,一念成魔。若不是提前知晓他就是北辰的幽王,她是绝对不会嫁到北辰来的。国家大义?她从来不觉得国家大义要依靠一个女人。再说,南溟国力强盛,根本没有理由用和亲讨好别国。如果不是慕宸追查他母亲的事情,查到了那玉壶的下落,他也不会起了心思绑了她,更加不会夜闯皇宫……其实说到底,如果那夜她没有扑到他怀里,如果那个人不是慕宸,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可惜。
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叶洛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晓得这雨已经下了很久了,很久了。久到,她都听不见风雪在门外苦苦的哀求。求她换一身干衣。
大雨冲刷着这世间的一切,却独独洗不掉她的记忆。
她记得她小时候是很少见父皇母后的。只有哥哥经常来看她。
她记得一群孩子围着她,动作粗鲁地摘下她的面具,在安静一瞬后叫嚷着四下跑开。
他们说她是丑八怪,说她的脸恶心。
其实她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的房间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服侍自己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她是父皇的乳母。她说,她很漂亮,和她的母后一样漂亮。她见过母后,知道母后美的就像是春天盛开的花儿。她像母后,也一定很漂亮。可是,为什么不让她照镜子呢?嬷嬷说,是因为镜子嫉妒她漂亮,都躲起来了。那时她年幼无知,也真的信了。
她被夺走面具的那天,她偷偷去照了照,跑到井边用井水照的。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脸上那些脓包,有些还往外面渗脓血。还有那些伤口,明明不流血,可是偏偏不愈合。
那天,她在嬷嬷怀里哭了好久,哭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她睁眼的时候,嬷嬷已经把面具寻了回来。擦脸,上药,一如往常。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变得不爱说话。她经常跑去谢伯父那里。因为啊,谢伯父有一间小房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门关起来之后,那里黑乎乎的。这还是她贪玩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不过暗卫营里黑乎乎的地方多了去了,可是她偏偏喜欢这里。这里是唯一一间没有血腥味的屋子。
再后来,谢伯父教了她很多东西。真的很多,多到,就像人的血怎么都流不完。对了,还有风雪和风月。他们也是谢伯父的徒弟。
她曾经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捕杀猎物,也不是什么大家伙。只是那一窝蛇,让她夏日里出了冷汗。杀完猎物的她浑身疲惫,再加上恐惧,两眼一抹黑,昏在了地上。第二天早上,她睁眼,是满地的死蛇和蛇血。那些蛇,被她砍了不知道有多少段……
那是她第一次杀生。那一年,她只有十岁。
后来,她杀过许多。不论是人还是动物。
师父说,她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及笈那一年,她被接回了父皇母后身边,其实那个时候她的脸好的差不多了。盖上脂粉,是瞧不出痕迹的。可无论父皇母后怎么劝,她都不肯摘下面具。也是那一年,她认识了林祺佑和陆淮景。
其实她出过宫,只是每一次都是月黑风高夜。每一次都是脚步匆匆。也就错过了许多她想看到的。可是父皇母后不许她出宫,就像当年把她丢在暗卫营里一样,说是为她好。她心里是不高兴的。
不过她还是感谢的,她在父皇母后身边待了三年多,这三年,她没有再杀过人。准确的说是师父没有再让她去执行过什么任务。她和林祺佑陆淮景打闹,捉弄皇兄,贪玩闯祸。过了三年小女儿的日子。其实,不是三年,是两年。
直到今年二月,她都还是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公主。可是师父突然交给她一个任务。要她去问一个人拿一把钥匙。那个人是乐仙居的头牌——云裳。
然后她就出宫了。她想到皇兄会发现,可是没有想到那么快。她不能显露武功,情急之下才出了下策。可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和她有着同样的目的。
云裳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杀人。她惊讶于自己的冷血竟然一点没变。不过用剑倒是手法生疏了。差点让那个女人跑了。
她查过,暗中帮助云裳的人是北辰国的。她猜过是他,可惜不是……
雨还在下,不过雷声没有了。天黑了,一片漆黑。有风掠过窗户,窗纸发出了响动。叶洛宁的衣服已经半干,可是泪湿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