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
男人睁开了眼,迷离的意识开始清晰,大脑开始整合混乱的记忆。
“我,怎么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突然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倒下的姿势很奇怪,自己……刚才是跪在地上的吗?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男人马上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在碎片般混乱的记忆中,他开始整理捕捉有用的信息并把他们拼凑起来,终于记忆被整合的差不多,男人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他记起来,自己应该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本来是打算去平时常去的那家餐馆解决晚餐。
盛夏傍晚的阳光虽然不再那么灼人,但涌动在城市楼宇间的热浪依然令人烦躁,他本能的在建筑的阴影下躲闪着阳光,脑子里思考着晚饭要吃点什么,步伐疲惫又无精打采,就像过往的每一个午后,像过去的每一天……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男人依稀记得当时发生在眼前怪诞的一切。
他记得突然间,自己周围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一次不易察觉的‘抖动’。
这样说或许不是很准确但他无法想出更加贴切的词句来表述,
那感觉并不是地震,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但那种异样的感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在抖动的就是这个世界。
这抖动只持续了一瞬·,但他却被这无比清晰的感觉惊得停下了脚步,就这样怔在了路边,就在他刚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之时,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迅速变得昏暗,天上的太阳仿佛正在失去光芒。
“难道是世界末日了吗”惊慌失措中他这样想,但随即他发现,出问题的好像只有自己。
他看到眼前的花草,路边的行人,甚至墙头的猫,都一如往常。花草还在摇摆,行人还在赶路,猫还在墙头酣睡。
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连同男人眼前的世界都如同溶化在水里一样,开始变得透明。
透明的花草,透明的行人,透明的猫,眼前还是一个普通的盛夏午后,而自己仿佛跌出了这个世界
层层叠叠的景物渐渐失去了色彩,男人感觉视角在剧烈摇晃。
他彻底乱了方寸。他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彻底溶化,变得纯白,直到眼前的光芒变得刺眼。
而就在他下意识伸手去遮挡那刺眼的光芒时,突然,像关掉的老式电视机的屏幕一样,眼前的一切连同男人的意识一起,瞬间归于黑暗……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尽管刚刚切身经历过,男人还是感到不敢相信。“刚刚是怎么回事?’回忆过后,男人对眼前的状况依旧无法理解”我怎么晕倒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人还未仔细的思考,就被周遭的环境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发现自己所处之地,一片漆黑。目力所及之处无论前后还是上下都是漆黑,没有哪怕最微弱的一丝光亮,黑的浓郁,黑的深邃,比他记忆里最黑的夜晚还要黑
“这是天黑了吗?’他很茫然……任谁都会感到茫然
他放下了捂着头的手,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但除了漆黑之外别无他物。他甚至看不到脚下的地面,尽管他有着如同踏在钢板上的坚硬的实感。
他被眼前的奇怪现象吓到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或是自己的意识还是否清醒,他希望这是一场混乱荒诞的梦,但从五感清晰传来的信息却击碎了他的幻想。
不能逃避了,当务之急是要把状况搞清楚,他想。
于是他开始走动,起初只是如蹒跚老人一样缓缓的提脚放脚,在确定脚下是平地之后便开始疾走。可走了很久,周围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变化,四面的漆黑好像是固态的,而自己就像被埋在混凝土里的人。
恐惧袭上心头,超越常识的一切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开始大步的奔跑,不断地提速。他要冲出这眼前压抑的黑,脚步声被甩在了后边,消散在了仿佛无尽的空间里。
男人还在奔跑,尽管他的喉咙快要燃烧,尽管他的心脏快要爆裂,但,他要逃,他要逃!
不知过了多久,绝望的现实不出意料的将他击倒。
漆黑空旷的空间里,只有一具在地上躺着,大口喘气的仿佛将死的身躯,男人,放弃了。一切尝试都表明他无法挣脱,无论是这黑暗还是黑暗背后无法知晓的结局,不,结局可能一会就知道了吧。
“无所谓了”尽管对未知的命运,对死亡的恐惧依旧强烈,但男人决定放弃挣扎。“这鬼地方”
男人无力的咒骂,天堂也好地狱也罢,现在他都不在乎,在最终命运到来之前,趁思维尚且清晰,他希望有一点时间来回忆自己的一生,自己短暂又无意义的一生,
像每一个将死之人……
世人经常说,他们是幸运的一代,是啊,幸运的一代,但不是幸运的人。
他出生在战后,那场世纪劫难,那场差点毁灭人类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虽然没有亲历过那场战争,但他还是能够感同身受到劫难过后当时人们的喜悦。也许是出于这种喜悦,他的父母错误的造就了他,一个愉悦后的副产品。他可以肯定自己只是一个副产品,证据就是自己的生日,是自己被在福利院门口捡到的日子——他的父母抛弃了他。
有时他会想,父母遗弃他时,是满含眼泪还是如释重负,自己是不是还有个妈妈在责怪狠心的爸爸或是相反,但无所谓了,自己已经在这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中长大了,
在福利院,和许多有着相似遭遇的孩子们一起。福利院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还有机会接受教育,还能……活下去。总之自己总算是长大了,可以走出福利院。
他进入了大学,学到了知识,他走出大学,他很迷茫,他进入了军队,他退伍了,他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他得为以后打算了。
他挑中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努力了一下终于进去了。他成为一个大公司的小职员,付出着可以接受的血汗,拿着足够生活的薪水。
生活总算是安定下来。他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低着头穿梭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偶尔抬头望望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遮盖的星星……
他对这样的生活已经十分满意,甚至在不经意间出现了以前都不曾出现过的感情,一种名为期望的感情,对未来的期望,对过完普通一生的期望,是的,他最大的期望只是能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除此,无他…….
他从小就不渴求父母,不渴望爱,因为他有的已经够多了。
爱?那并不是必需品,离开了,自己也能生存。
就像自己离开了孤儿院,离开大学,离开军队,一次次来到新的环境,自己也能适应,也能生存。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自己也许就会抱着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以平淡的方式,过完简单的一生。
而混蛋命运又岂会让可怜的人如愿?
自己理想的平凡一生才刚开了个头,自己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这种像天降狗屎一样既倒霉恶心又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什么向往和希望都被击得粉碎,连带着击碎的,还有自己平凡的生活和平凡的期待。
男人将意识从回忆中抽离,他短暂而无味的一生已经没什么好回忆的了,不久,他的人生就会画上句号。
他就那样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却毫无实感,他已经放弃去理解眼前的莫名其妙,只是茫然的睁着眼,凝望着如深渊般的黑暗。
他开始设想自己会怎么死,饿死?在那之前或许会渴死,或者在渴死之前就被无边的黑暗折磨的精神崩溃而死。还有可能会被黑暗中突然窜出的怪物撕成碎片,毕竟这样的鬼地方,有什么都不会奇怪。
就连恐惧都不剩多少,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接受,接受了现实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哪怕是死亡。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这个空间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在他将所有可能都胡思乱想了一遍,大脑差不多要放弃思考而停机时,一阵声音如同跳过了他的听觉神经直接在他脑中响起。
那本听着很平缓的声音在他脑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炸的他灵魂发颤,他听到一个女声,说着从未听过的语言,而语义却直接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个空灵,平和,温婉还带着一丝活泼的女声说道:“啥瘠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