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流水般平静无声地在岁月中流转着,一不小心便把这个春天过完了。不知不觉间,来梅城已有两个月了。
在而后的这段日子里,苏静深与杜清怡保持着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默契。依旧是上课,下课,但她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每个下学的傍晚,他都会悄悄地做她的护花使者,看到她平安走进家门,他才安心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杜清怡当初拒绝他,主要是因为碍于姑娘家的矜持而已。
如若她对他没感觉,如若她不喜欢他,又怎会彻夜失眠,又怎会心神恍惚到面红耳赤?每天看着他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同学们带入那浩瀚的知识海洋里畅游,看着他一袭青衫,风度翩翩地捧着诗书在黑板上写下挥洒自如遒劲而又飘逸的板书,她便会沉醉其中。
他博学多才,他俊美儒雅,他侠肝义胆,他深情款款,仿佛就是从章回小说里走出来的主人公,让她一颗原本平静似水的心,开出了别样的花来。
只是,她还小,只是,她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只是……所有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没有让她怯步,终究还是没能阻止那颗种子萌了芽。
直到这一天,班上突然来了位新同学,她落落大方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嗨!”杜清怡从未见过这么俏皮灵动的女孩子,面对这么多张陌生的面孔,她丝毫没胆怯,如风一般,就那么明媚地走了进来,“我是新来的,我叫黄琇莹,请大家多多关照!”先跟同学们打了声招呼,而后径直走向苏静深,“苏老师,”并大大方方地伸过手,“欢迎我吗?”
而此时的苏静深甚至比她还要紧张似的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启朱唇,
“欢迎你。”并很不情愿地伸过了手。
那丫头一把握紧了苏静深的手,
“以后也请苏老师多多关照。”
这丫头的到来,就像是清晨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教室,而她就像是开在阳光下的一朵娇花,是那么的夺目而耀眼。
看到黄琇莹紧紧地握着苏静深的手不肯放,杜清怡的心中好生不是滋味儿,可是却又不能做什么。她全然无视苏静深那种无奈的表情,只晓得这丫头一下子占握了他所有的视线,此时此刻,他根本就看不到她,否则,否则也不会……算了,如若真心,又何惧失去。
杜清怡收回自己那可怕的嫉妒心,努力使自己恢复到平常心态,专心致至地看着自己摊在课桌上的书卷,两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位同学,我可以做你旁边吗?”忽然,有个声音兀自飘进她的耳朵里,她蓦地抬眸,竟是她,那个叫黄琇莹的新同学。
“可是,我已经有同桌了。”杜清怡惊诧地看着她。
柳曼梨顿时皱紧了眉心,
“你当我不存在吗?”并没好气道。
再怎么眼睛长头顶上,也不能无视她这么大个人的存在吧。
“如果你愿意把这个位置让给我的话,我可以把这个首饰送给你。”没想到叫黄琇莹居然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枚精致的蓝色丝绒盒子,并打开,亮在了柳曼梨的眼前,“这是我表哥从英国带回来的祖母绿胸针,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对家里清贫的柳曼梨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不得不说,这枚胸针真的好漂亮,她看了看杜清怡,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她想答应。
毕竟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寿辰了,她想送母亲一件像样的礼物。
杜清怡看着她那委屈的小眼神,只好长叹一声看向了窗外。
“拿着吧,你不会吃亏的。”说着,黄琇莹便把那祖母绿的胸针塞进了柳曼梨的手中。
“黄同学,你这么做未免有些过份了。”站在讲台上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苏静深满脸不悦。
可是面对苏静深的指责,黄琇莹并未生气,而是不以为然努了努无辜的小嘴,
“哎呀,苏老师,您是真的冤枉我了,好吗?我只不过是想以一种特别的方式送给同学们一些小礼物嘛。”说着,她便冲着教室门口拍了拍手,哗!进来几个穿着下人服饰的丫头每人手中都提只小篮子,“各位同学,人人有份。”那几个丫头依着她的吩咐把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发到每个同学的手中。
“清怡,对不起哦,这位新同学实在太好了,我不得不把你给卖了。”柳曼梨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边半调侃道。“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杜清怡甩了个白眼给她,
“走走走,有这么漂亮的同桌,谁稀罕你。”两人向来损惯了,更不会因此而有什么不愉快。
好朋友好姐妹是经得起岁月经得起诱惑,经得起任何挑战。
苏静深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才把黄琇莹的到来所引起的骚动平息。
可是,杜清怡却发现他怪怪的,原本舒展的眉心总是紧紧地皱着,讲课也心不在蔫,时常口误,要知道,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本想着下学后问问他,是不是有心事,又或者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可是没想到,平常下学都会等着她一起走出教室的苏静深居然没有等她,铃声一响,他便急急忙忙地走出了教室,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似的。
他前脚出教室门,同桌黄琇莹也匆匆离去。
但这并未让杜清怡多想,毕竟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到下学时间,大家不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教室吗。
她知道这位新来的同学家世非富即贵,并非梅城本地人。不然,怎么会弄那么大排场,更是满校皆知。
日暮苍山远,柳风挽云霞,白蔷薇微微摇曳在晚风里。
杜清怡从来都不怕一个人,许是孤独惯了,又许是只有一个人时,才能静静地思考一些事情,才能发现一些事情的本质。比如路边的小草居然开了花,白蔷薇的花蕊里居然停留着一只紫色的蜻蜓……走了多年的路,从来不知道路旁居然有座石牌,历经风霜,上面生满了青苔,已看不清上面刻了些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静深将黄琇莹从自己的公寓一直拉到了校园外的锦书巷才停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他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怒声道。
黄琇莹蓦地拧紧了双眉,
“你,你怎么啦?”她很是不解,即便他不想那么早成亲,她也是可以商量的,“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先指责起我来了?”可是他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到底算什么?
苏静深知道这丫头蛮横起来,软硬不吃,还是不要惹恼她的好,
“琇莹,”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不满情绪,低声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什么?”黄琇莹岂会不知他想说什么,要说什么,毕竟这些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可是她不想听,就是不想听,“告诉你苏静深,我们的婚约是双方长辈早就定下的,你无法摆脱,你也摆脱不掉!”说罢,她抱着双臂蓦地转过了身子,不由红了眼眶,“我千里迢迢地过来找你,你却这样对我,苏静深,你还是人吗?”
“琇莹,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我们之间就不能像兄妹一样相处吗?”这个决心也不是他一天两天就定下来的,他坚信,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么做于她于他都好。
“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并不是兄妹,就算是我同意,你父母,我父母会同意吗?”黄琇莹倏忽转过身来,抹了把眼泪,“我累了,我要回客栈休息了,明天我搬家,就在城南的桂子园,你若是愿意,我希望你能来帮我搬家。”说罢,她便气鼓鼓的离去了。
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苏静深沉沉地叹吁了一口气,恍然想起柳曼梨提前走了,杜清怡今天是一个人回家。
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半路,心里想着,他便转过了身欲追她去,可是一转身,却发现杜清怡就站在路口,用一种冷静得近乎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苏静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黄琇莹离去的方向,遂步伐有些沉重地朝她走去,
“她……”
“我早就该猜到,优秀如你,怎会没有成亲没有订亲?”他刚开口,便被杜清怡打断,“呵呵,我真傻,真傻……”
看着她满是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神,他难受极了,
“清怡,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刚才我们说得话,你也都听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实非我所愿,不然,我也不会来到梅城,来到梅城女中,也不会遇到你,更不会认识你了,对不对?”
“可是,这些事情你还是要必须面对必须解决的,不是吗?”尽管他们刚才的谈话她全都听到了,可是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瞒着她他已经订亲了。“苏老师,我看我们还是做回师生关系吧。”说着,她便红了眼眶,欲转身离去。
苏静深一把抓住她,讶异地看着她,
“这么说,在此之前,你,你已经接受我了?”
杜清怡微微挣脱自己被他抓着的手,
“这已经不重要了。”并招手唤了不远处的黄包车,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残阳似血,晚风微凉。
站在黄昏的十字街口,苏静深突然就没了方向,他不由回头看了看黄琇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杜清怡离开的方向:我该拿你们怎么办……此时此刻,他无奈而无助到了极点,就连追上去解释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