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眠是背对着那人的,因此在小贩端起油锅时毫无察觉,顾琰却是在那人刚一有异动时便察觉了。
于是在夏眠眠还伸着筷子要去尝一口小菜时,突然被顾琰一把拽起,然后猛地往旁边的桌后一扑,顾琰顺手打翻了那张桌子,并将它举了起来。
小贩见他一锅油泼了个空,溅起的油花纷纷打在了那面支起的桌子上,半分也没伤着顾琰和夏眠眠,不由恼羞成怒,从灶台下摸出一把约半米长的大刀劈砍过来。
夏眠眠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顾琰的腰,顾琰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即冲那小贩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小贩被他这一笑晃得愣了愣神,接着更加凶狠地冲了上来。
木桌子到底不是防御用的好东西,一刀便被劈成两半,顾琰趁着小贩还没砍下第二刀时,用力将夏眠眠往身后一推,“跑!”
随后他抬脚飞踢起一旁的凳子,凳子砸在小贩身上,缓了一缓他的攻势。
因为是跟夏眠眠出来逛街,顾琰身上没带任何可用的武器,他只能抄起另一条凳子和小贩边打边往后撤。
夏眠眠被他那么一推,下意识地便往后跑,刚才还十分热闹的街巷这会儿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往小巷的另一头跑,她跑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就见那小贩起手一刀砍断了顾琰手中的长凳,场面凶险万分。
夏眠眠怕得要死,想赶紧远离这里,可心中又替顾琰着急,那个豆汁儿摊附近什么都没有,小贩动作又快,顾琰被他逼得连逃跑都不能,只能尽力闪避,她站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瞧见一旁的香烛铺里挂着一把桃木剑,旁边还有几个盛满了香灰的香炉,夏眠眠眼前一亮,方才还软得几乎走不动道的腿也有了力气,她迅速冲了过去。
顾琰失了长凳又被小贩逼得跑不了,只能绕着一张幸存的桌子来回躲,一个不慎还是被利刃划破了手臂,鲜血瞬间涌出。
那小贩见了血嘿嘿一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顾琰此时已经退无可退,被逼到了一个死角,然而就在小贩再次举起刀就要砍下来时,后背突然被重重敲了一下,他眼神凶狠地回过头去,还没能看清攻击他的人是谁,就被洒了一头一脸的香灰,瞬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琰也呛了两口香灰,隔着满天的灰尘,他的胳膊忽的被一只软绵绵的手牢牢抓住了,来人正是夏眠眠,她带着哭腔将手中的桃木剑往他手中一塞,“快跟我走。”
顾琰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还能找了桃木剑和香灰伤了那个小贩,眼下却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他接过桃木剑后一把捞起夏眠眠,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扛在肩上,然后迅速朝小巷的另一头跑。
被香灰迷住眼睛的小贩这会儿缓过神来,气恼地大喊了一声举着刀追了上来,但这一次他并没能再近顾琰他们的身。
不过刚刚踏出两步,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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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喜气喘吁吁地跟着几名侍卫跑过来,快到顾琰面前时脚下一拌狠狠摔了一跤,他也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爬到顾琰跟前用力磕了几个响头,“王爷恕罪,奴才办事不力,救驾来迟,奴才该死。”
“你是该死。”顾琰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有些吓懵了的夏眠眠放了下来,见她有些站立不稳,又细心地扶住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夏眠眠是真的快要吓死了,刚才折返回去救顾琰的勇气,在确认平安的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她浑身无力险些跪下去,还好顾琰一直撑着她,这才没至于摔倒。
她的目光有些无神的从顾琰脸上滑过,在看见顾琰手上一直滴滴答答的鲜血时,终于哭出了声,这哭声并不大,呜呜咽咽的,却一声一声的哭到了顾琰的心里。
顾琰一边柔声哄着她,一边冷眼看向随喜,随喜浑身一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没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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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帅今日本来告了个假要回家去看娘亲,谁料还没出府,就听说顾琰遇刺,他立刻便跟人赶来了,也好在他来了,一箭结果了那小贩,才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他这会儿处理完那小贩的尸体过来汇报,就见顾琰柔声在安慰着夏眠眠,一只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免得她哭得抽过去,随喜和其他侍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磕出血来。
齐帅看着声音温柔到能掐出水来的顾琰,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中又将那该死的小贩怒骂了一通,若不是在那小贩身上发现了要紧的东西,他真不想这时候来打扰顾琰。
可再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上前行了个礼,“王爷,在那刺客身上有所发现。”
顾琰抬起头,凌厉的眼风扫过来,齐帅觉得后背都要被汗浸湿了,硬着头皮继续道,“刺客的肩上有樱花模样的刺青,属下推测应该或许和东瀛人有关。”
“东瀛人?”顾琰微微挑了下眉,显然有些诧异。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暗杀,可还是头一次和东瀛人有关,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近期朝堂上的事,心中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三个月前他被皇兄派去礼部,筹备接待东瀛来使的事儿,无意中戳穿了东瀛人的一个阴谋,想来那些杂碎怀恨在心,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他冲齐帅点了点头,“本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具尸体送去顺天府,问问文大人这京城的治安到底是怎么管的。”
说到这儿顾琰突然顿了顿,微微眯起了眼睛。
今日他计划带夏眠眠出门之事虽不是临时起意,可来这条民巷却是心血来潮,而且知道他今日没带侍卫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这些东瀛人是怎么知道他会来这儿,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顺天府派人来?
他越想眼神越冷,出声叫住了齐帅,示意他走近些。
等齐帅走近后,顾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那具尸体你再好好检查一下,另外,再去查查你的那些兄弟。”
“王爷您的意思是……”齐帅猛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在看见顾琰肯定的眼神后,齐帅迅速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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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齐帅这边,顾琰再次转向夏眠眠,她这会儿虽还在小声抽泣,却已经明显缓过来了些。
顾琰不由露出赞赏之色,在方才那样的境况下能想出办法救他,又能这么快恢复过来,这样的心智在女子身上可不多见。
他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轻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夏眠眠的脸红了红,她方才是真的被吓坏了,竟在王爷面前不管不顾的哭起来,这会儿缓过神来,不由觉得有些尴尬。
可顾琰一直盯着她看,她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退开两步,“多谢王爷关心,我……民女没事的。”
“王爷,这儿不是久留之地,还请王爷先回府吧。”随喜这会儿见顾琰的神色好了不少,壮着胆子开口提议。
顾琰抬眼环视四周,见之前被吓跑的百姓都慢慢折返回来,这会儿都聚在巷子口往这儿看,也确实担心还会有其他刺客趁乱动手,便点了点头,“叫马车到巷口来,回府后你们自己去刑堂领三十大板。”
随喜一愣,旋即惊喜地又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等顾琰领着夏眠眠上了马车后,随喜才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心中对夏眠眠十分感激,刚才若不是有她在,只怕他这会儿已经身首分家了。
他这样想着,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几名王府侍卫,朗声道,“行了行了,都回府领罚去吧,回去机灵着点儿,有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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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后顾琰长舒了口气,抬手掀起了被血浸湿的袖子。
夏眠眠一眼瞧见,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个小贩那一刀虽砍得并不重,可刀刃十分锋利,在顾琰的胳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这会儿看起来血肉模糊的,十分吓人。
顾琰抬头看她一眼,立刻要将袖子放下来,柔声道,“吓着你了吧?只是看起来吓人,并不严重。”
夏眠眠却伸手阻止了他这个动作,皱着眉头道,“王爷这马车上有没有金创药?我听我爹说这种伤口不及时处理,也可能要人命的。”
顾琰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夏眠眠像是被烫了手一样将手缩了回去,面上带了些许忐忑。
夏眠眠刚才不过是下意识地举动,做完以后就后悔了,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顾琰,生怕他会生气。
不料这一抬头却见顾琰在笑,顾琰见她看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打开了马车上的小柜子,“你说得很对,这儿也没别人,你来替本王上药吧。”
夏眠眠怔了怔,本想拒绝,可这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顾琰这伤看起来又十分吓人,她犹豫片刻后探身从小柜子里取出了药和纱布,开始认认真真帮他处理起伤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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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眠眠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又生怕弄疼了顾琰,所以动作很轻很慢,顾琰也不催她,等伤口包扎好,马车也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听着外面的车夫通报时,夏眠眠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七夕灯会她是看不成了,小喜还让她帮忙带花灯,看来也是带不了了。
她本就没什么心机,想的什么在脸上都能看出来,顾琰一直在盯着她看,见她神色彻底放松下来后,又微微皱起了眉,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种时候竟然还在遗憾看不成花灯的事,他心中思索一番,掀起帘子让一路跟在后头的随喜过来,附耳在随喜耳边交代了几句。
随喜点点头,正要去照顾琰的吩咐做事,身后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几人抬头看去,就见绿莺扶着李侧妃匆匆而来。
李侧妃的发髻都没大梳好,脚上的鞋子穿得也一样一只,明显是听到顾琰遇刺的消息便赶紧跑过来了。
顾琰却一点儿也没觉得感动,他的眼神却又冷又冰,“是谁透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