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一品楼点了一桌子的酒菜,鉴于上次饮酒的惨痛教训,夜曦原本不想喝酒,但拗不过蒋逸的碎嘴,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
喝到最后两人都醉了,两个醉鬼站在一品楼最顶层的阳台,吹着微凉的晚风,一边饮酒,一边嘻嘻哈哈的大喊,店里的老板碍于蒋逸的身份也不敢进来干涉。
酒的魔力在于你喝了之后便会放下所有束缚,卸下往日的伪装,将你最真的想法展现给这个世界看。
“蒋逸,你看那个是靖西候府,这个时候蒋衡一定睡下了,他这个人真是又冷淡又死板,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
蒋逸大着舌头说道,“你不知道,其实二哥他特别好,他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很小的时候,好像是五岁,宋姨娘就离开了侯府,到清灵寺作尼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起,爹爹似乎就一直都不太喜欢二哥,对他漠不关心,就像他从未有个这个儿子一样。
二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我知道他也想要家人的陪伴,五岁开始就娘亲不在,爹爹也不去看他,哪个孩子会不受影响?
从我记事起,二哥就一个人住在西院的大房子里,整个院子只有下人陪着他,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没有人和他平等的对话。
有一次我好奇溜到西院,趁人不注意爬到了墙上,想偷偷看看二哥平日都做些什么,就见二哥一个人坐在凉亭读书,孤独而疏离,就像这个世界都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大叫‘二哥’,他诧异的看了过来,似乎从未有人愿意主动同他讲话。
我看他看过来,特别高兴,从墙上站起来,结果却不小心跌了下去。
二哥反应特别快,直接朝我冲了过来,我落地的时候直接根本没感觉到疼,因为二哥被我压到了身下,给我做了肉垫。
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一定要跟在二哥身边,我是他的家人,我要把他从那个孤独疏离的世界拉到人间,哪怕他烦我也好……”
蒋逸口齿不清地讲了许多蒋衡的往事,夜曦趴在围栏上头脑昏沉地听着。
说到后来,说话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倾听的人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一直在重重地点头,嘴里应着,对,你说的都对……
不知过了多久,蒋逸倒在了地上,夜曦却并没有发现,指着这万家灯火,对着身后走来的人说道,“你看这万家灯火,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多人,连蒋衡那种无趣的人都有你这个兄弟,人海茫茫,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是我的家人呢?”
夜曦靠着来者,捂住脸,竟然开始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蒋逸和夜曦深夜未归,蒋衡不放心便亲自带人出来找,寻到这里开门进来,便见到这般景象。
蒋衡看着低头落泪的夜曦有些不知所措,将她转过身来,让她面对自己,轻轻地给她拭去眼泪,随即动作僵硬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沉沉地在她耳边呢喃,“我来了……”
商陆随后赶到的时候便见蒋逸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夜曦被蒋衡抱在怀里。
商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在门口犹豫,蒋衡便将夜曦打横抱起,向门口走去,“把凌飞带回去。”
商陆愣道,“哦,是,公子。”
蒋衡将夜曦放在马车内,让她住自己的肩头待好,以免马车行走起来不小心滑了下去。
马车在更深夜色之中缓缓行进,如今已经宵禁,四下寂静,远处传来有些缥缈的更夫吆喝声,与车轮压过路面的吱呀声音和马蹄踏过地面的哒哒声遥相呼应。
沉睡的夜曦忽然向上挺了挺身子,原本安分的胳膊不受控制的撑了起来,环住蒋衡的脖子,夜曦的脸颊在蒋衡的肩膀蹭了蹭,随即打了一个带着酒气的饱嗝,空气里瞬间弥散起浓重的酒气,蒋衡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
白昼之下的夜曦已经睡去,被遗忘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慢慢苏醒起来,方才尚在酩酊大醉的夜曦猛然睁开了眼睛。
夜曦看着蒋衡的双眼染上忧色,声音里隐隐透着担忧,“沈霄行已经把整个卢府包围了,他原本就没想让我们活着,卢正,蒋衡,还有你我为代表的诛夜阁,一石三鸟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蒋衡看着夜曦的眼神由诧异转为有些清冷,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她。
夜曦撑着头向后退了退,拉开距离,眼神变得犀利而凶狠,声音里透着寒气,“你本可以不在这里,今夜你若有意外,我就是死也要沈霄行陪葬。”
夜曦掀开马车的帘子,飞起两脚便将商陆和车夫踹了下去,拉过马车的缰绳狠狠地抽了几下,马吃痛驾着车在夜色之中急速行驶。
夜曦的动作太快,二人都没反应过来,商陆和车夫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商陆顾不上查看伤情,立即从地上跃了起来去追马车,一边跑还不忘问候蒋衡,“公子,你怎么样了?”
蒋衡也从马车内出来,坐到旁边,有些诧异的注视着她,“你做什么?”
“带你离开邺城。”
“你疯了?”
“我当然没疯,我们承诺过一定会相互守护,这本是我自己的红叶令,若你因我受伤,我会痛苦千倍百倍。”
“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废话你当然是袭风。”
蒋衡冷峻的脸染上阴霾,将夜曦一把拉进马车里,拉住马车的缰绳让马车停下。
夜曦从马车内出来,和蒋衡抢夺缰绳,“袭风,你干什么,这邺城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不肯走?”
蒋衡用力将夜曦按在马车的内壁上,“你看清楚了,我是蒋衡,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穆袭风。”
夜曦的头不轻不重地撞在了马车的木桩上,那些藏在深处的记忆犹如受惊的含羞草一般,立即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夜曦有些清醒过来,皱着眉捂住头,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蒋衡轻轻地喊道,“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蒋衡凝视着她,看她一切恢复如常才缓缓地松开了手,“跟我回府。”
夜曦全身瘫软向旁边倒去,蒋衡伸手将她带人怀中,看着她不带一丝防备的睡颜,有些拿她无法,蒋衡皱着眉头为她理了理发梢,将她靠在车内,驾着马车向靖西侯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