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位于长江的北岸，而中原各州，位于黄河两侧。
从扬州府城出发，沿着大运河往北二百里，是淮安府。再过一百余里后，就会到达一个大型城市，被称呼为宿迁。宿迁之后，沿着运河，再走运河二百里，抵达徐州，徐州再走二百里，则抵达济宁。
至此，济宁城距离扬州府城，远达八百里。
从济宁出发，沿着黄河往左，直达中豫省，右方则转入济水，济水走二百里，可抵达齐鲁省的首府，泉水城。
扬州府城和齐鲁省，或者中豫省，都距离千里之外。
...
扬州城。
幕府衙门。
今天，衙门的议事厅内聚集了江北四镇，分别是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四名将军从各自防区抵达扬州府城，共同议事。
一名矮黑汉子，坐在首位，开口道：“刚开设幕府，一封来自贼寇的檄文，被派发到了扬州幕府。”
这矮黑汉子笑了一下，继续道：“当吾等幕僚们打开后，纵观全书，只看到赤裸裸地蔑视。这是一个愚蠢，无知，可恶的李贼。”
一脸白面的将军，首先开口说：“督师，我们都看过李贼复史军门书，李贼号称步兵六十万，马匹四万，要求割让襄阳，两方休兵停战。其实不但我刘泽清，我们都是把他当个屁，根本不怕李贼。”
浓密胡须的将军也跟着，出语：“如今，这个愚蠢可恶的李贼，离开燕京，兵败连连，实力恐怕也大损了。”
“是啊....黄得功将军说的不错。”矮黑汉子从首座上走下来，对着四名总兵出问。
“虽然当初恐吓我们，但是吾等都以为李贼足以和匈奴僵持日久。战况却李贼是惨败，丢失省份之快都是我们预料不及的。”
“北方陷入了混战，我想问一下诸位将军，有何想法”
“四位将军，你们说，出兵北伐如何？”
场内突然一阵安静。
一名将军长相奇特，他的脸上五颜六色，杂色混合在一起，开口言：“不必那么着急吧，据我所知，应天城内正在商议，派出使者前往匈奴和谈，我们北伐，不是捣乱吗？”
顿了下，杂色脸庞的将军又语：“督师的北伐是小题大做了吧，有我刘良佐镇守凤阳府，足以保证皇陵安全，莫非，督师阁下信不过本将军吗？”
浓密胡须的将军开口出言：“不好，还有，马士英首辅尚未商榷定夺。依黄某之间，督师你还是去问问马士英吧，大明首辅和督师阁下说好了，我们自然都会听从。”
矮黑汉子听着他们的话，皱起了眉头，道：“我们可以先进驻宿迁城。进而进驻徐州城.....”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一名白面将军打断了他。
这名白面将军开口大喊：“够啦！史宪之督师！是不是北伐，议和与否，自然有首辅马士英的安排，督师不必过于担忧啦，只需要管辖好扬州府就足够。”
这名白面将军又补充说：“督师阁下，哦，对了。应天城内正准备加封数名将军为侯爵，鄙人刘泽清也是其中之一。”
“莫非，难道督师受奸人挑唆，是谁？鄙人刘良佐愿意为国为民，铲除祸害！”说出这话的，是那名杂色脸庞的将军。
…….
看起来，这一次议事，这并不是顺利的事情。
矮黑汉子的面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转而询问下一名将军，道:“高杰将军，你呢？”
在靠近首座之一名身姿挺拔，英俊潇洒的将军，拱手一下，回答：“不妥，军饷没有凑齐啊。每名兵卒，开拔出战，都要犒赏几两银子吧！一路上采购补给，也要点钱。一镇将军二三万士兵，没个十几二十万两的银子，怎么行呀。”
这四名将军桀骜不驯，北伐的请求对他们如同乌有，四镇都不愿意派出军队。
幕前议事，最后是不欢而散。
矮黑汉子看着他们离去，惆怅地抒发了一口气。
“哎......”
一侧的扬州知府站在他的身边，也望着将军们离开。随后知府走上前，对矮黑汉子说：“督师阁部，他们只是用缺乏饷银作为借口，拒绝出战。”
望着他们离去，这名矮黑汉子回过身，轻轻喃道：“或许吧......”
知府跟上去，继续言：“下官从军多年，对各种各样的的借口，实在是太熟悉了。”
矮黑汉子在府衙室内走了几步，心事重重。
一边走着，一边出口问：“吾记得，曲从直你...是几岁开始，参加军队？”
对面的知府回应：“十五岁从军征战，至今二三十年有余。”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娜。”那名矮黑汉子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出语说道。
“辽东关外，黄河两岸，秦川的各处关隘，长江以北的襄阳各地，大运河沿途上的大城，你都去过了，确实是个老兵啊。”
“其实你也没说错......不过在我们开拔之前，确实地先要解决军饷的燃眉之急。”
知府回答：“商贾行会已答应借贷，新的行盐法也已经被组建，我们的军饷麻烦，会用借贷和盐法来解决。”
矮黑汉子依然踱步，眼神空虚，喃喃自语，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吾等很快就会有足够的军饷，足够的士兵，再加上足够的武器装备，”
“待吾检阅幕府标营，幕府还有标营，若士气可成，则出兵北伐....”
“是时候，到各处......对了，盔甲，我们还需要盔甲”
一旁的知府凑上来，应着道：“扬州府城内召集工匠，正在大肆打造盔甲。一件盔甲，用料三十斤铁，只是钢铁不足，我们也只是能打造多少算多少。”
这名矮黑汉子点了点头。
继而，他转过身去，走到了室内的舆图，他看着堪舆地图，研究很久，眼神变得呆滞。
良久，才出语：“中豫，是重要的铁矿产地，一旦陷入敌手，将会给匈奴打造源源不断的枪炮、刀剑。一年前沦陷于流寇，我们需要夺回来”
另外一名辽人知府只是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了一口下，靠近过去舆图，才回应道。
“督师阁下，许我直言，据我所知，一年前，自从开封一战，黄河崩溃，一片沼泽，洪水灌满大地，难民漫漫城野。更早在十年之前，闯王在动荡造反，各路明军督师率军镇压，兵杀寇，寇杀兵，兵民相杀，寇民仇杀，早已经打得遍野哀鸿。”
“如今，那里的百姓，通通被贼寇所卷席，他们痛恨贼寇，也痛恨官府。他们反抗官府，也杀贼自保。他们不愿意听从贼寇，也不愿意听从官府。”
“当李永昌在夺取开封后，进入秦川省，中州的百姓各自反抗。”
“昔日的豪强之主，或者鸡犬之辈，高呼而相应，都大量地被推举做首领。”
“这些中州的豪强首领，他们打造兵器，劳役壮丁，开拓屯田。他们互相一片结做城寨，组建乡兵自保，造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势力区域，划地自守。”
“流寇来，他们杀流寇，入侵者来，他们杀入侵者，外乡人来，他们杀外乡人，他们如今互相仇杀，混战四起，”
“已经变成了，一片地狱，一块由众多阎罗所统治的地狱，一片不再属于大明的地狱。”
“那里就是地狱。”
对面的矮黑汉子听到这些话，稍微愣神了一阵。只是刹那间就反应过来，中年的面上显出了微微的皱纹，双眉紧锁，躬身过去，把手指按在了舆图上的中州，目光注视舆图，抚摸着。
呵了一口气，用缓缓的语气，回应道。
“大明，需要这块地狱。”
“我们，需要这块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