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济水河上。
一条清澈的长河往东方流淌,直入东海大洋。
一支船队沿河航行,顺流而下,距离泉水城止余一二百里。
..
旗舰上。
我和一群亲随在观摩勘舆地图。
接下来,我们所要抵达战场的形状,是呈现古字型。
在上一条直线打横贯穿,是济水河一路流向东海。
下口是泉水城。城内往北流出一条泺水河,向上相交济水于一地。相交点有一处码头,名叫泺口,位于南岸。
济水河的北岸,则是北方平原,有一条官府大路,沿路过几个驿站,就可以直达德州城。
可以确定,德州已落入匈奴之手。
思索了一阵后,我上前,道:“我们需要夺取这个交叉点码头。”
刘国臣上前,说:“泺口码头有一处浅滩,专门用来搁浅船只,可以从此处进军上岸。”
我上前,出言:“我们能否在别处偷偷上岸。”
刘国臣上前,出语:“啊,为什么呀?”
我上前,道:“我们把船队分成两部,一部派去泺口码头,吸引敌兵的注意,作疑兵之计,让敌将把兵力放在泺口码头。而另遣一部趁虚而入,从别处进击。这样不是更容易吗!”
刘国臣上前,抚摸着地图,指出了几个地点,渐渐地说道。
“我不建议这样做。”
“若是想要在南岸另外找一处浅滩,要找得很远距离啊,泉水城的百里之外才行。”
“这一段河流的南岸,极其陡峭。许多地段高低不平,船只无法搁浅。北岸却与之相反,平缓泥滩之处却有很多。”
“真要两面分兵的话,我们只能在上游附近寻找一处平滩登岸,再徒步行军百里抵达。”
“路途陷阱重重,船队和大军分隔两处,难以互相保护。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
刘国臣,他是随军的火枪旅旅长,而且有过金门、厦门等地的海战经验。大多数时候,我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我想了一阵子后,只好摇头拒绝,道:“那还是打下这处浅滩吧,到了那交叉点码头,看看再说。”
我召来了亲卫长。
力王上前,说:“队长,我在这。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略带陌生的话语,令我有点诧然地望了一下他,才想起来力王以济宁先登之功晋职,现在担任我的亲卫长。
我让传令兵乘快艇去通告各队,幕府船队继续顺流前行,并且派快艇在前游弋。
接下来,在顺风的吹动下,船帆快速地推进着整支船队,我们在下午时分抵达了交叉点。
…
..
泺口。
我军的三艘快艇遭遇敌方舟船,并俘虏了一艘敌舟和一些敌兵。
在拷问俘虏后得知,一部流寇窜回泉水城,但市民们拒绝了流寇入城。现在流寇大部转而去青州府攻打穿越者了,还带走了所有的火炮以及精锐士兵。
流寇大约有数百人留守港口,一部驻扎在泉水城外监视。加起来有千余步兵,两百余骑兵。
随后,当船队距离码头大约五里之外,我在旗舰下令各队都抛锚停下。
..
旗舰上。
我拿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南岸。
敌寇驻扎在泺口港口内,以逸待劳。
码头附近还有一处浅滩,专门为船只搁浅所准备,但是这里也有大量的敌兵,好整以暇。
浅滩处,修筑有一道矮墙壁垒,从左到右,打横笼罩住整个河滩,这可以阻碍我军士兵上岸冲锋。敌兵还能倚靠矮墙抵抗,射箭放枪,这是第一条防线。
往后,是泥土地面。这还有一些简易的土木营寨,木墙约高一丈余高,上面有墙垛,敌兵可以在城墙顶部的平地上战斗。以及营内少量的几座瞭望箭塔,散落各段。这里是第二段防线。
在防线之内,有许多士兵正拿着刀枪巡逻,防备森严。
敌军已经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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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
似乎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不适宜立刻强攻。
我让快艇传令通知各船队长,跟随旗舰从北面上岸,构筑阵地。
…
..
北岸。
停泊口处。
这一次,我军的船只实在太多了,而这滩头有点狭小,无法让船只全部搁浅。
刘国臣去指挥了几艘高低各异的船只,连成一串,并搭上宽大木板,组成一座平衡的浮桥,可以联通水面和浅滩。大批的沙船在浮桥处停泊,并有士兵把车辆从此浮桥卸载而下。
卸载过后,所有的沙船都聚拢在一起,抛下船锚稳定停泊,并且有招安队水手在船队的外面水底插入木桩,向外围成一个半圆小圈,避免敌船偷袭。
在岸上,有八千余名士兵轮流下船,依靠数百辆楯车围成防御墙,并且有野工军在外围插上鹿角木栅,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地。
骑兵斥候向远方探索,警戒四周。
同时,火枪旅卸载二十余门火炮和一应弹药下船,远离滩头的潮水侵蚀,并寻找适宜的开阔平地,布置火炮阵地。
..
开阔地。
我和火炮队在讨论着,如何去轰炸对岸。
一群校尉都在拿着望远镜,计算敌我距离,最后居然说出两岸相隔二三里。
我上前,说:“火炮阵地距离敌军营寨有点远,会不会无法打击到敌军?”
刘国臣上前,出言:“红衣大炮原本填装火药五斤,射出十余斤炮弹,可打击二里。若是加装火药的话,可以增加炮弹射程。”
我上前,担忧地出语:“可是火药过多,爆炸过大威力,会不会炸膛啊?这会伤及炮兵吗?”
刘国臣上前,回答:“只要及时清理炮管内壁污垢,还有静待壁管散热,慢慢打下来的话,炮管可以承受得住。”
我皱着眉头,说:“这也太危险了吧。”
刘国臣上前,抚摸着炮壁长管,继续道。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红衣大炮发射轻量炮弹,像三五斤炮弹什么的。”
“填装五斤火药,爆炸可以推出轻量炮弹更远,射程应该有三里之外。”
“只不过射程和炮口倾斜角度,就要重新校对一番。”
我再次拿起望远镜,观察着敌方营寨。在思索一阵后,我才下令道。
“我们要打开土木营寨的洞口,然后插入。”
“凡射击目标,应该对准矮墙、木墙、箭塔。”
“对于滩头壁垒,用灭虏炮,用三五斤炮弹轰打,打横一线各段都要炸开缺口。”
“对于远处的营寨,用红衣大炮,先用轻量炮弹炸烂对面的瞭望箭塔。继而用十斤炮弹轰炸,集中轰炸一处墙壁,炸出一个大洞口,让我们插入。”
很快地,火枪旅的校尉们商讨完细节后,就去指挥各级士兵,开始炮击了。
..
火枪旅的炮击从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爆炸轰鸣,闪亮白光彻夜不停,对岸的木墙有几处也燃烧起来。
敌军派了几艘火船来北岸捣乱,宫文彩部下有大量的招安水手,水手们驾驶快艇,把火船拦在了停泊口的外围,长长的棍杠撑开了这些火船,让火船自己焚毁殆尽。
并且快艇继续在在周围游弋,抓获了数十名落水敌兵。
火炮打击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日出。
..
北岸。
凌晨五点。
火枪旅来汇报战况。
二十余门火炮,夜昼共消耗一千余发炮弹,六百余发命中目标。已摧毁各段矮墙,有二十余个缺口。还有后面的营寨也破残碎开,箭塔零落不堪,城墙被炸开了二个巨大的缺口。
刘国臣上前,提出战术上的建言。
“卑职只建议快点抢滩登陆,他们似乎有人正在用沙袋巩固缺口,而且炮弹难以炸开这些沙袋。”
“如果再继续放纵他们堆积沙袋加固,我军则更难攻陷营寨。”
“而且,我们的炮弹数量不多,不能全砸在这里。炮兵要预留一些弹药,继续参加接下来的其他战斗。”
太阳升起,发出光耀,并照亮了对岸的营寨。
我拿着望远镜观察对岸,确认了战况无误。
随后,我呵笑一下,道:“呵。刚硬的炮弹居然炸不开柔软的沙子,这可真是以柔克刚啊。记下来,以后我们也要准备一些装沙袋子,堆积沙袋作为阵地。”
刘国臣上前,继续说道。
“兵贵神速,应该趁着现在他们还没堵塞缺口,今朝就发起抢滩强攻。”
“等下七点钟有一个涨潮顶峰,而且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潮,有利于船舟登岸,可以趁此时机进军。”
我上前,颔首点头,确定地出语。
“好,我知道了。”
“传令兵,去召集所有的千夫长、旅长前来大纛处,进行军议。”
“还有通知各旅各队所有士兵,六点半之前准备好一切武器。让船队的水手们去准备好,把木桩都拆除掉。七点钟,全军出击。”
力王上前,说:“是,队长。”说完后,就去调遣亲兵传令。
刘国臣退走,也去整理队伍了。
..
在接下来的军议内,我下达了一系列的军令。
步兵千人队、野工千人队、火枪旅、招安队,一共调集三千余名士兵,配备盔甲手雷和木箱盾牌,乘快船发动进攻。
骑兵千人队、火炮队、随从队以及各队剩余的野工军,留守北岸,看守火炮辎重。
…
..
泺口。
早晨七点。
我召集士兵,立下军誓,随即所有的士兵都登上快船。
一大片擂鼓发出狂吼,震动北岸云霄。
咚咚——
咚——
趁着涨潮之时,大批快船出发。依靠水流波浪的大力推动下,我军的船只靠近岸边,并且搁浅河滩。
士兵们跳下船头,托起各式木箱盾牌,涌上滩头,冲刺跑到矮墙处才停下。
然后,我军各队依托矮墙整理队伍,有校官在树立旗帜,聚集部下士兵们汇合。
还有的船只无法靠岸,被水底木桩给拦住了。士兵们只能从侧面的船舷跳下,高举着武器和各种木箱,避免河水浸湿物件,如此泅水上岸。
..
矮墙处。
有扬、李信、刘国臣等人举着旗帜,在墙后到处奔走指挥,布置进攻的队伍。
随后,队伍们汇合完毕,士兵们都在检查武器,还有手腕上的火折子。
一个个大小木箱被打开,里面的手雷和盔甲通通被倒了出来。手雷和盾牌就被分派到每名兵卒的手上,精锐们也都在快速地穿戴绵甲。
一股悠长的号角发出鸣叫,响彻南岸遍地。
呜——
呜————
紧接着,我军大量的士兵越过矮墙的缺口,朝着营寨的巨大漏洞,发起进攻。
..
营寨城墙。
数百名敌兵正在到处奔走。
墙头处有许多弓箭手,正在向我军射箭。
敌兵还推来了好几辆刀车,车前有一块大木板,上面插满尖锐刀刃,堵塞漏洞门口处。
..
南岸。
我军没有携带楯车上岸,士兵们共同地高举盾牌,组成一面面盾墙,冲锋靠近营寨。
一路前进,牌面陆续地插上零散的箭矢。等冲到木墙下,我军把盾牌放在地面,并有弓箭手、火枪手倚靠盾牌,向上射击。
洞口处,有投雷队上前,扔出一包包手雷炸药,彻底地炸毁了堵塞的刀车,硝烟弥漫充斥着整个洞口。
紧接着,绵甲精兵们高举刀枪,冲进了白雾之内拼杀。
拼杀的响闹变得激烈起来,又缓缓地变得远去。
一个时辰后,我麾下的捷报终于传到了北岸。
我下令全军拔寨,再把一应的楯车辎重装载船队,运输到对岸的码头。
…
..
南岸。
泺口码头。
此战,敌兵根本无心防守,我军伤亡不过五十名。杀死敌兵数十,俘获敌兵过百。
在上岸夺取了营寨后,有数十名招安队士兵冲进了码头,发现空无一人,此地轻易地落入了我军的手中。
在检查过敌将大帐后,发现此地敌将居然派人送信给德州,说要投靠匈奴朝廷,还请匈奴的巡抚派兵来接管码头。
可恶!
可恶的墙头草!
..
晚间。
我军占据了河畔小镇,并在此重新布置防御阵地。船队入驻码头停泊,各千夫长也安排好队伍的值守休息。
是夜,我带着听雨巡逻,听到有许多奇怪的昆虫不断地鸣叫。
真是反常,这群昆虫到了秋末还那么喜欢叫。不过更反常的事情,是我居然听到了许多犬吠,还从我军的营内发出。
我暗暗低语:“狗叫?谁在养狗啊,怎么老是在叫。”
刹那间,方大智策马跑来,高喊:“不好了,有人偷袭!”
力王上前拦住,大喝:“停下来!方大智,说清楚你的话。”
方大智上前,道:“招安队有几户人家,饲养了警犬十余条。一旦有大批敌兵靠近军营,就会立刻狂叫。”
此时,掌旗官策马过来,上前出言:“官长,有两名斥候和敌人交战,跑回来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我对众人下令,出语:“掌旗官去敲打鼓号,全军集结,加倍警戒。还有,方大智,让警犬四周游走,确认敌军是否潜伏。”
一众麾下告诺退去。
..
一个时辰后,敌军大部抵达。
战斗很快就爆发了,敌军发动冲锋,拔出鹿角,攀爬跳入楯车大阵内。我军各旅各队严阵以待,火炮火枪不断地射击敌兵,刀枪格杀突袭敌兵。
敌方有一群弓箭手很犀利,经常射出一大片的箭矢飞来,比雨滴还密集。我躲在楯车后面,身上绵甲还能中两根箭矢。
这场突袭打了很久,一直到清晨,敌兵才堪堪退去。掌旗官率领骑兵冲杀,斩杀了敌将,夺取了敌酋大纛。
随后,李无名集结亲丁骑兵队,继续追杀溃兵,捕获了数百名俘虏。
是役也,敌方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骑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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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
医生队收拢伤病,清点战损。
合计我军伤亡,有二百余人,过半的人都是被敌兵的弓箭手所杀伤。
我和一众亲随探望完伤病后,离开了医院。
有扬上前,赞叹地道:“这群弓手真是精锐,即使是夜晚,也能杀伤强劲,等于我们的二级兵了。只要招降他们,于队伍太有好处了。”
无名上前,道:“根据俘虏所讲,铜马、青犊有骑兵二三千,皆配备战马,善骑、善射。其余步兵数千,不容小觑。而且,在三天之内就会赶回泺口。我们要早做准备。”
听此,我哼了一下,出语:“真希望流寇那擅射的精兵,尽在此地了。那样,只要打完这批,我们就不用再对付那么强的敌兵了。”
方大智上前,面容严肃,慎重地说道。
“间谍队有报。泉水城中自发地组成了团练乡兵,并不允许流寇入城。”
“周围乡镇的弓箭,枪炮此类工匠作坊,大多都被收入到泉水城中。城内大肆生产兵器,装备乡兵。”
“当幕府来泺口,这群流寇陷入进退两难,所以才会冒险夜袭。”
我沉思一阵,才讶然地道:“啊,那泉水城岂不是自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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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我带领大军沿着泺水河行进,到了泉水城的北面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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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城。
一群乡兵义勇守卫着这座城池。
方大智派遣一群使者,前去城内劝降。
随后,有几个吊篮从城头放下地面,一群人缒城而出。
城门没有打开,依旧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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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阵前。
除了原来的使者之外,还有一群陌生人。这群陌生人身穿礼服长袍,他们似乎是城内的乡绅。
有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他面容中正,上前行礼,并且恭谨地出言。
“你好,尊贵的将军。我叫赵唯居,是一名商贾。”
“我们是泉水城的使者,这里曾经被明朝、李永昌所统治。”
“说实话,平民永远需要足下这样勇敢的英雄。信不信由你,明朝的贵族藩王已经丢掉了一切祖先的勇敢品行,如今明朝贵族们像一群猪头被流寇和匈奴人宰杀。而朝廷大多守土将领、官吏们则柔弱不堪,窝囊无用,他们无法保护百姓。”
“流寇来了,他们宣布三年免征,很美妙的谎话。”
“事实上,他们不但拷掠贵族豪强,还会打劫商旅。商路不得安宁,商人们害怕流寇,不敢建立集市,交易低迷。”
“苛刻沉重的大肆拷掠,让我们倾家荡产。随之城市百货价钱沸腾飞涨,越来越多的市民饥寒困顿,家徒四壁。”
“流寇撤离之际,许多乱兵趁机散落各地,祸乱村庄。渐渐地,我们学会了战斗,学会了举起腰刀,放射火枪,去和乱兵们搏斗,用兵器去保护自己。”
我上前,说:“逢此乱世,草芥黔首实在值得怜悯。可是,为什么你们还不打开城门呢?”
赵唯居上前,继续解释道。
“我们听说史宪之扬州幕府的大军已到,正想收复这里。而我们,正是前来迎接足下和幕府大军。让我们给足下讲解一下,齐鲁东部的战况吧。”
“胶东半岛有一群穿越者,建立了一个维新政府。正在号召各个府县平民,加入新政府旗下登莱新军。他们还越过胶水河,向西进击,围攻青州各地。”
“还有一部流寇,被铜马、青犊所率领。他们想要泉水城,可被我们拒绝入城内。铜马、青犊选择了往东面行进,前往青州府和穿越者鏖战,并且把更羸弱的青州作为地盘。”
“泉水城,需要一个强大又有实力的将军来保护我们。恳请你们荡平铜马、青犊,让我们相信幕府的实力。”
“届时,我们会打开城门,筹备九十九坛白酒,一百八十八箱锅塌豆腐,迎接幕府大军。”
最后,还是拒绝我军入城了。
这算什么意思!
我当场就生气了,差点想要强行攻城。
掌旗官上前,说:“三思呐,官长,这泉水城可比济宁城还要坚固啊,里面义勇众多,外面还有流寇伺机窥探。”
无名上前,道:“官长,何必把朋友逼成仇人。”
其余将领也纷纷上前劝说。
在掌旗官、无名等人的劝说下,我才放弃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泉水城墙以砖石包裹筑成,确实地是太高大了,而且流寇在外游荡,不宜攻城。
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城内的要求。
赵唯居,他静默地站在一旁,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亢不卑,施礼送行。
我向全军下令,各自整理队伍,回到码头扎营休息。并且让掌旗官和方大智广泛地派出斥候,查明流寇余部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