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3日上海黄浦区和平饭店
夜幕降临上海，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黄浦江上空，光线暗淡，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高大的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脸孔。淅沥的雨下在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很潮湿，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而要说这窒息味道的来源——
“怎么回事？总管阁下？大半夜的将我喊出来，而且还聚集了这么多的代行者？”
望着与自己相对的吕妍和她身后的代行者小队，李泽渊又看了看黄浦江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和那被刺死的巨龙，露出嘲弄的表情。
“该不会……又是什么突袭计划吧……和上次那样，牺牲代行者强突，然后消灭那些怪物么？”
吕妍没有说话，只是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李泽渊，她身后的那些代行者，也同那宁静一般，如一个个人形木桩般——总觉得，今天晚上气氛有些异常。
“说句话啊，总管大人——你那两个心腹呢？张晓丽和王英彦呢？他们在哪里？”
“她们？”吕妍开口了，她的语气远比她的表情更加宁静，“啊——你说她们两个啊，她们确实是我的心腹没错，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么？坐在总管这个位置上的人，总得有一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当下手吧，不然谁知道那些窥视这个位置的人会不会哪天对你出招。”
“我问的不是这个，既然她们是你的心腹，为什么今天晚上却单独把我喊出来了？我可是盘古议会的重点监督对象哦……和我这种人的走太近不要紧么？现在可是和死灵协会的关键时刻，异端审判局的很有可能就藏在你身后的那些代行者之中。”
“身后的那些代行者？”
吕妍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就好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这样的表情转变就连一向认为自己能够在面对任何事情都保持冷静的李泽渊，都被硬生生的吓了一跳。
“他们……是人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泽渊不解，吕妍见他无知的样子，笑了笑，回头对那些代行者挥了挥手，代行者们便像是机械一般，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人造奥术师——”
“哦？居然猜出来了。”
“又是内阁提供的么……这帮老不死的东西……究竟打算在这种技术上面投入多少？”
“人造奥术师是为了能够在特殊情况下尽可能的避免我方人员的伤亡，就比如，今天晚上……就是这些机器的使用时刻。”
“什么意思？”
“随我来一趟和平饭店吧，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抱怨盘古议会给你安排的招待所住么？既然这样，带你去里面看看好了，那种传说中的纸醉金迷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说罢，吕妍招招手，一行人便沿着黄浦江的方向朝着北面前进。李泽渊不知道吕妍打算搞什么，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很意外的，和平饭店和李泽渊心中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他以为大门是装潢十分夸张的帕特农神庙，但是现在伫立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横截面连十平米都不到的小门。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可是现在的陆家嘴周围已经被盘古议会用结界封锁了，除了代行者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片区域，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呢？
“怎么？李泽渊，小丑进殿堂，不适应是么？”
“不……我感觉自己的适应能力还算得上是出众的。”
“嗯，那就好，因为等会可是鸿门宴啊。”
“鸿门宴？”
李泽渊和吕妍并排进入饭店，四下漆黑一片，只有墙边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闪着幽暗的绿光。借助这光线，李泽渊稍微能够辨别出周围的环境——他的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灯，水晶灯被一根细小的绳子吊着，也许还有其他的支撑物？李泽渊不知道，他只觉得这吊灯就好像是的悬挂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水晶灯的周围是一个八边形的穹顶，穹顶正下方有一个花坛，两侧则是用机器镌刻的白色大理石壁画，壁画的内容是老上海的风景，只不过由于几乎没有光线的原因，李泽渊并没有机会去欣赏那景色了。
“啊——有死灵协会的人想要来和我们谈和。”
“谈话？”李泽渊嗤笑道，“盘古议会不是向来都以高傲的态度高举么？怎么会想到和谈了，还是说，内阁的那帮老东西脑袋开窍了？懂得放下自己的身段了？”
“内阁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除非进入内阁，否则的话，我们这种人与他们永远只是天地之隔——李泽渊，话说回来，你知道一个普通的盘古议会成员，想要进入内阁的话必须通过什么方式么？”
“方式？”李泽渊摇了摇头，“原来认识一个人一直想要进入内阁，她和你一样也是某个城市的分部总管，原本我以为那个人会成功，但是……”
“失败的人就不用提了，那也是没有用的例子。想要跻身内阁，要做的就是对盘古议会做出巨大贡献，其难度堪比外国人想要取得中国国籍一样。进入内阁的人，会如同字面意义那样人间蒸发，其身份、个人资料都要被抹除，这么做是为了保证内阁不被另外两个组织发现，因此BIOS系统就是内阁和外界进行联系的唯一方式。”
“照你这么一说，内阁就好像是住在恒温箱里面的动物？不同的是我们要听从他们的命令？”
“比喻很恰当，而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盘古议会是有教义存在的，任何奥术师都必须以遵从议会的命令为第一法则，异端审判局就是为了监督那些不遵从法则的奥术师存在。不过……现在已经进入21世纪了，法则也不像古代那般要求苛刻——”吕妍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上前几步，按下电梯的按钮，示意李泽渊跟她一起，人造奥术师则从楼梯走，“抱歉我说远了——你知道老祖宗有句古话，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内阁，并不是向那些无聊的网络小说充满了山珍海味和大鱼大肉——那是为了维系这个横跨大半个亚洲的巨大组织，想要维系这个组织，全部靠内阁，进入内阁，也就是说能够左右盘古议会的整体走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我听说议会内阁制国家中，内阁由议会中占多数席位的某个政党或政党联盟联合组成，由国家元首任命。内阁制度渊源于英国由贵族组成的枢密院，原为英王的最高咨询机关。1688年光荣革命后，英王威廉三世任命少数议员为枢密院成员，又选出议会中最有势力一派的领袖负责，共商政务。该组织被称为内阁。1717年起，由于乔治一世认为日耳曼人不懂英语，故经常不参加内阁会议，内阁也逐渐摆脱国王控制，成为掌管全国政务的组织——可是盘古议会说到底其文化底蕴来源是中国，怎么会采用这种……”
“这个嘛……我也只是一名总管，这些意识形态的东西你得进内阁之后才能明白。”
吕妍卖了个关子，李泽渊见对方不打算谈论下去，便也只能沉默。
电梯门缓缓关闭，在阳电子也阴电子的交换中，巨大的金属箱子缓慢朝着上方移动，漆黑的金属箱内，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只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以及金属与齿轮摩擦发出的声音。
“日本分部……失守了……”
沉默了大概五秒钟，吕妍总管率先开口。
“说是失守……不如说是投降来得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日本一直隶属于奥术师协会，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日本开始成为盘古议会的附属地，我记得是在1950年之后的事情……具体内幕内阁也没有通过BIOS系统放出过消息，可是，这和失守有什么关系——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死灵协会现在已经拥有了西伯利亚、外蒙古和日本这三大区块了么？”
“啊——就是这么回事，现在那些人，已经准备着手消灭内阁了，但是因为找不到内阁位置的所在地，所以才想要谈话。”
“谈话的内容是什么？而且既然是两个大型组织之间的对话，为什么会找你这个上海分部的总管？”
这是李泽渊最不理解的一点，举例来说就好比国家领导人的见面，发展中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对话一般都是领导者直接对话；而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对话则是前者派来诸如大使或者国务卿一类，后者则是国家领导人亲自出面——也就是其国家综合实力决定了对话是否对等，这个结论也可以用在死灵协会和盘古议会之间的对话上。
更加奇怪的是，站在对方角度上考虑，现在死灵协会已经拿下了日本地区，下一步要做的就应该是乘胜追击才对，怎么会突然想到了谈和？还是说死灵协会的总司也和内阁的老家伙一样，是一个白痴么？亦或者是这样长时间的拉锯战已经损耗了双方的资源，生怕奥术师协会乘虚而入么？
“——如果……他们认为，我知道内阁的位置在哪里呢？”
电梯到达了六楼，明明距离不算高，可是这电梯的乘坐过程李泽渊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吕妍缓缓走出电梯门，站在那里转身朝着李泽渊说，自己知道内阁的位置所在地，这把他吓了一跳。但是她并没有理会李泽渊的惊讶，而是镇定的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这里是吕妍总管，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行事，在和平饭店的窗子上布置结界，死灵协会的代表将会借助奥术师协会的传送奥术来到和平饭店，我们不能够将巨龙的事情暴露出去。”
“明白了，这就开始进行模拟奥术。”
绿色的光线笼罩住饭店，窗子上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李泽渊顺着窗子朝下方望去，那里站着的是一群代行者小队，目前为止无法分辨对方是人类还是人造奥术师。如果死灵协会的代表是使用传送奥术前来的话，那么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内阁的位置？那些老家伙把自己的秘密基地藏在什么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泽渊，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知道内阁的位置吧。”
突然，下达完命令的吕妍关掉手机屏幕，转身朝着李泽渊大笑，她的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之中，在黑暗的承托下，仿佛恶魔在群星中低语。
“这话……什么意思？”
“刚刚我不是说了么？我说‘死灵协会如果认为我知道内阁的所在地’，我提供给死灵协会内阁的位置，当然是假的了；作为交换，死灵协会将会放弃对上海市的进攻。”
“为了保护城市，宁可背叛议会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吕妍又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剧烈，“我——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城市总管罢了……跻身内阁那种事情需要一辈子的努力，有些人则根本连门都摸不到；李泽渊，请你设身处地的想，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对于那些一开始就在罗马的人，你会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那种心态，不会是以此为标榜吧——不！那是嫉妒和憎恨！”
李泽渊没有说话，默默看着眼前的女性表情逐渐扭曲。
“我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上海就是重要的东西，如果上海不在了，那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啊——”吕妍说着说着，表情逐渐恢复宁静，“盘古议会——永垂不朽——”
这下子，李泽渊更加弄不明白这个疯女人脑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在他看来，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是在和两个不同的人格对话。
“巨龙……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啊——你说东方明珠塔上的那只？等内阁的命令吧——走了李泽渊，我们去会会死灵协会的家伙。”
——被敷衍的忽略过去了……
李泽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上对方的脚步。
他再次朝着窗外看去，在幻术的作用下，窗子外面一件变成了灯火辉煌的陆家嘴，在巨龙没有出现之前的样子——在巨龙出现之后，那些建筑物都被摧毁了，直到现在，投影奥术师们仍旧没有将其修缮完毕。
不过话说回来，两头龙之间的战斗，东方的龙和西方的龙，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么？可是那些损毁的建筑，却又像是有什么人用身体将其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