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吗?”
“走了。”
“亏得她留下照顾玲峮几日,不然可有得闹了。”屈出律披着斗篷站在空旷的露台上,俯视着深夜静谧的城市:“找几个年长的女使好好侍候她,以后没事别在我面前出现。”
“是。”岱钦听完命令,笑道:“殿下还是不喜欢小孩子啊。”
屈出律厌烦:“只有女人才会喜欢小孩子吧,叽叽喳喳的,左右我受不住。”
岱钦打趣:“话是这么说啊,可假设您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没准儿就不这么想啦!”
屈出律转过来瞪他:“你觉得我跟浑忽生得出孩子吗?别异想天开了!”
岱钦不听,就要异想天开:“那就不和公主,随便找个谁也行呀!”
“呸!”屈出律脸颊绯红,揪住岱钦的耳朵大声训斥:“我有那么不检点吗?!再胡说就送你到军营去操练!!”
“错了错了——哎呦!殿下,属下知错了,您收手吧!!”岱钦疼得直叫唤,屈出律这才放开他,拍拍手走到另一边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乌仁娜早就寻到了额昔思公主的遗体,所以在离开辽国国境的次日,她就在一处驿馆中悬梁自尽了。
积雪消融,天朗气清,浑忽依照惯例,执令牌出宫游玩。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她也长记性了,不仅把自己彻底化装成一个男人,还特意带了副弓箭用以防身,即使她的箭术还不甚娴熟。
其实她完全可以窝在宫里不出来,谁让宫外太有意思呢,还有茶膳房做不出正宗味道的烤包子和馕饼可以吃。
“欸?去哪儿了?”浑忽摸不着头脑:“我应该没记错啊?”她找到旁边另一处小摊上的老板问道:“先生,之前在您旁边做包子生意的那位老伯到哪里去了?”
这位老板整理着自己摊位上的货物:“你说他啊?他好些日子都没来出摊了,可能是去其他地方做生意了吧!”
浑忽追问:“他没有告诉你他要去哪儿吗?”
“他和我也没啥交情,他干嘛要告诉我?”老板头也不抬:“而且过几天我也要走了。”
“为什么连您也要走?”
“小哥儿,你没看到这条街上很多摊子都没了吗?大家的生意都做不下去咯!”
浑忽想到上次烤包子涨价的事,心中有数,就没再过问。
后来她路过净心寺,寺内修缮临近完工,香客延绵不绝;寺外这条街也仍旧是京城中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可见那场暴乱已经渐渐地被百姓们遗忘。
浑忽沿路买了几件精致的小玩意儿,然后去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食肆里吃午饭。那个漂亮的老板娘倒是热情,看浑忽一副齐整多金的模样,又是生面孔,心里的算盘就打起来了,立即招呼两三个跑堂伙计来,硬要拉着浑忽往二楼的包厢去。
浑忽不情愿:“我就一个人,还是不去包厢了吧?”
老板娘巧笑倩兮:“公子且去瞧瞧再说嘛,我们的包厢客人可是有大优惠的!”
这话听着跟原世界的推销好像啊,果然什么地方都有这种人吗?浑忽拗不过,只好先跟着他们过去,随便要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牛乳茶。
“您看这个,是小店新出的,今日半价哦!”
“还有这个,是小店的特色——”
“不要不要!出去出去!”
半晌酒足饭饱,浑忽心满意足地趴到桌子上,把茶壶里最后一滴浓香的液体倒进小杯子里:“妈耶,那个孜然羊肉简直好吃到飞起啊卧槽!!这个奶茶也爆炸好喝!!”
她正身心愉悦,突然小腹中一阵翻滚,奇妙的触感潺潺袭来。浑忽大惊失色,慌忙地捂住肚子,然后用极其奇怪的跑步姿势跑去找茅厕。
可是走到茅厕外头时她却懵了,因为那上头写的净是些如鬼画符般的文字。浑忽一头雾水,这怎么分得清哪边是男,哪边是女?
恰巧男厕里出来一个人,浑忽见状立即就往反方向跑去。
“呼,还好我带了备用的,不然就凉凉了!”浑忽一边侥幸地自言自语,一边把月事布上的系带系到自己的腰上。古代女子每逢月信,用的都是这种循环利用的月事布,里面塞的是草木灰,通常是家境越好,换得数量越多。
打理完毕,浑忽悠哉悠哉地从女厕走出来,谁知刚出来没几步,她就被一个陌生男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那人一把把浑忽扯到身边,既好奇又吃惊地盯着她看。
浑忽被吓了一大跳,挣扎道:“你他妈谁啊你赶紧撒开我!!”
这男人和屈出律差不多个头,但比他长得更深邃。高挺的鼻梁,乌黑的卷发,还有一双祖母绿色的瞳仁,俨然是个经典的西域胡人,也就是这个地方最常见的那种,只是比常人生得更俊美些。
男人看浑忽反应激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只伸出另一只手,像遇见故人般地想去抚摸浑忽的脸颊。
浑忽急眼了,一把打掉男人的手,又趁他晃神之时奋力甩开了他的另一只手,嘴里骂骂咧咧:“有病吧,他妈的上个厕所都被人堵。”
她骂完就要跑路,却被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去路:“浑忽!你是浑忽吧?!”
浑忽怒气冲冲:“滚犊子!!”
男人满脸的不可思议:“喂,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个鬼!老子他妈连你个屁都没见过!!”浑忽满口粗鄙之语,气呼呼地要从男人旁边绕过去:“起开!烦死了!”
男人看浑忽的态度恶劣,遂不再纠缠她。他转头望着浑忽远去的倩影,心中疑虑重重。
她从女厕出来,必不会是个男子。而且她无论模样还是身形都与浑忽相似,就是性子过于粗俗……
男人低头沉思:“难不成,我真的认错人了?”
“晦气,真他妈晦气。”浑忽结账后离开食肆,走在大街上一个劲儿地碎碎念:“这公主到底多少前科,咋他娘的哪哪儿都是认识她的男人,意大利炮都轰不完。”
等等,认识她的男人?
浑忽想到阿娜曾经给她讲的一则往事,恍然大悟。
刚才那个人……卧槽……该不会就是……就是那个……
乌斯迈国王……吧?
浑忽再想想,觉得不大对:“不对啊,如果他真的是乌斯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不应该在花剌子模给人家当驸马吗?”
“算了,管他来做什么,耶律浑忽认识他,我又不认识。”浑忽没有头绪,便不再想这事儿了。
回宫后,萨颜向浑忽说了阿兰若想让她在头鱼宴献演的事儿,演什么由她自己决定。
“元旦都没过呢,这就开始准备头鱼宴的节目了啊。”浑忽嚼着粘豆包:“而且阿娘干嘛要我去啊,她怎么不自己上呢。”
萨颜面不改色:“伊慕娅姑姑说娘娘觉得您太闲了,所以给您找点儿事情做。”
浑忽嚼动的腮帮子突然停下来了:“……我竟无法反驳。”
阿娜好奇:“那公主您打算准备什么节目呀?”
“当然是跳舞了!我就只擅长这个了。”浑忽的脑海里蹦跶出许多烂大街的桥段,低声嘟囔:“也不知道按套路来会怎么样……那种有伤风化的铁定不成……”
浑忽眉头紧锁,细细思索着,顺便从粘豆包上又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嚼吧。
“有了!我去龙德殿一趟!”
“让朕唱曲?”直鲁古一脸要拒绝的样子:“可不中了,朕除了打猎啊,啥都不会!”
浑忽阿谀奉承:“儿臣每次见到阿耶,都觉得您的声音高亢而又沙哑,可见您的嗓子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唱曲而已嘛,阿耶,你就答应我呗?”
“朕这声音也能唱曲儿吗?”直鲁古摸摸自己的脖子:“况且那些唱曲儿的,不都是咿咿呀呀那样吗?”说着他又挤着嗓子尖细地哼哼几句。
“不是!唱曲也分好多种唱法呀!像您这种嗓子啊,适合唱那种——站在草原或者沙漠里对着天空吟唱的沧桑曲子。”浑忽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位原世界的世纪初知名演唱艺术家:“就像刀郎那样!”
“刀郎是谁?”
“啊……反正他很会唱曲儿。”
“是嘛,那朕就下道旨意,把他召进宫来给你伴唱,朕就不上了。”
浑忽怂了,赶紧制止:“不不不!他是个流浪歌者,眼下可能都不在国内了,所以还是阿耶您来吧!到时候儿臣把词和谱全告诉您,您偷偷照着练就行。”
直鲁古疑惑:“为什么要偷偷练?”
“阿娘只说了要儿臣去,您这样可以给大家一个惊喜嘛!”浑忽曲里拐弯地挑好话说:“让那些贵族、臣子和属国都好好瞧瞧,我们大辽的葛儿汗陛下有多么才华横溢!”
“瞅你这话说的,敢情朕不去还不行了。”直鲁古被浑忽逗乐了,宠溺地笑道:“好吧,为了闺女开心,朕同意了!”
浑忽喜出望外,笑着向直鲁古谢恩:“多谢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