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扶摇喜笑颜开,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得逞狡黠。
陈清江直视秦秋来,等候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左鹤、苏菲二人屏气凝息,他们二人心头怦怦直跳,今日竟然能看到秦秋来的真容,绝对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刘越与阿蛮在一旁静候,他们主仆二人也对秦秋来的相貌生出了好奇之意。
秦秋来难道奇丑无比或被毁容才戴上面具的?
左鹤、苏菲二人也大致是如此想法。
秦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左手解开面具绑在脑后的绳头,右手拿揭掉面具,将清秀稚嫩的面貌亮相于众人眼前。
众人看到秦秋来的相貌后,各个神色都浮现异色。
刘越目中掠过一抹惊讶,随后出言由衷赞道:“秦兄果然英俊不凡!”
阿蛮嘴角一抽,目露疑惑,此子长得这般俊美,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陈扶摇耸耸肩,撅着嘴对陈清江不满道:“我都说啦,此子不是圣师,你都不信我。”
“嗯,确实不是。”陈清江与秦秋来对视数秒,确认了眼前少年不是他要找的人后,叹息一声,沧桑面容又多出一道皱痕,人一瞬间像是又老了数岁。
而当左鹤和苏菲见到秦秋来的真容后,二人原本充满好奇的神色陡然僵住,心神骤然一震,耳边传出嗡鸣声,目中泛起浓浓的骇然之色!
阎大师的首徒,怎么会是秦家的叛逆庶子秦秋来?
秦秋来神态自若,眼中余光察觉到了左鹤和苏菲的变化,他肯摘下面具是觉得时机正好,是该让二人见见他的真面目了。
“扶摇,奏化龙。”陈清江闭上眼睛,静心打坐。
“是。”陈扶摇将修长的葱指轻放于弦上,她闭上眸子,抚平心神,神色恢复平静才睁开灵眸,此时目中古井无波,所展露出的幽静气质与刚刚的俏皮少女判若两人。
陈扶摇葱指拨开琴弦,玉音生露,润人耳识!
这琴音起调略高,但音无杂质,甚是清灵。
左鹤、苏菲二人原本心如乱麻,但听到琴音之后那颗躁动的心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
陈清江、左鹤、苏菲、刘越、阿蛮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此曲带来的精神升华。
秦秋来确认四周安全,这才闭上眼睛以心神与琴律契合。
刹那间。
他从琴音之中见到高山流水,绿林成海,万里迷雾,诸妖孤啸,独一人存!
琴音渐入佳境,虽彰显山河的大气磅礴,可带着萧瑟之感,如连绵万里的十万大山之中独有一人存在,使人生出寂寥之感。
可片刻之后。
那股寂寥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琴调。
人世的孤独一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
琴音绵绵,使人沉浸。
不知不觉间。
琴音带着一股沧桑之感,像是拨开云雾,终窥天机,是为神器。
下一刻……
琴音激进,似如奔腾江涛,又如苍穹的漫天劫雷。
最终琴音在盛极之中,逐渐平缓,并带着炙热温情,更有几分庄严肃然。
待到这一刻,曲音方尽。
可左鹤、苏菲、刘越、阿蛮等人,都未睁开眼睛,仍沉浸在琴音之中难以自拔。
原本吵闹、热烈的九香斋在琴音奏起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沉寂,一到四楼,所有包厢房门大开,走廊上站满人群,聆听琴音。
一楼的诸多商客,站在原位,一动不动,各个如置美梦之中不愿苏醒。
秦秋来最先睁开双眼,他目中带着复杂,他刚才听琴音的时候,看到了一幅又一幅琐碎残缺的画面。
这些画面虽然在心神内一掠而过,可琴音中的情绪与画面结合得恰到好处。
陈扶摇奏完“化龙”,俏脸苍白如纸,目中尽是疲累,额头更是布满了汗水。
陈清江也幽幽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之中像是藏了万般情绪,可又像是古井无波。
秦秋来看向陈清江,温声道:“敢问清江先生这一首曲子,可有故事?还是有什么寓意?”
这一刻,刘越、左鹤、苏菲、阿蛮等四人也都幽幽睁开眼睛。
九香斋内的众多客人,也从琴音中醒来,他们都满是惊叹之色,一阵交口称赞、满是赞许的声音吵杂响起。
陈清江上前用蓝色碎花布将木琴裹好打结背在身上,这才看向秦秋来,道:“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
“这是我人生中听到的最好琴曲,想必我此生……也再难听到一次了。”刘越眼中迷惘渐散,面露苦笑,目色复杂,轻声呢喃。
左鹤、苏菲长吁一口气,他们看向陈清江和陈扶摇二人的目光多了尊敬之色。
这等琴曲,堪为天籁之音!
阿蛮目光满是迷惘,还在品尝琴音所剩无几的余韵。
秦秋来起身抱拳道:“还望清江大师为我解惑。”
“东海的神妖山脉内有着一条万里江河,曾经有一名书生喜欢拿着经书到河边独自诵念,而河里恰好有一条小青鲤阴差阳错地喜欢聆听书生诵经。书生这一诵,便是五年,小青鲤也足足听了五年,他们每日相伴,各自生出了感情,犹如亲人。五年来,小青鲤也被书生的丹药碎末喂养成了一条金妖鲤,又过五年,书生终于大道初成,他欲知行合一,决定去践行自己的道,特意前来江河与金妖鲤辞别。”
“金妖鲤想和书生一起走,但他只是一条离开江河就会死去的鱼妖而已。为了能离开万里江河与书生一起不分开,金妖鲤跃过龙门,吞下化龙草,渡过九死一生的漫天雷劫化身为了白龙,这才如愿与书生一同前去普济众生。”
陈清江沧桑的面容古井无波,温和的声音,将琴曲的故事娓娓道来。
秦秋来一众人听完之后,神色各异,将此故事与之前的琴音结合在一起,脑海中一幕幕原本模糊的画面,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告辞。”陈清江背着木琴,道。
陈扶摇站起身子,挽着陈清江的胳膊,撅着红唇嘟囔道:“师傅,小摇子快累垮了,我们快点走吧,赵二婶的铺子快关门了,你刚才说了要给我买两份绿豆糕,两份烤红薯,你不许赖账,你现在可是有钱的!”
待到他们两个人刚刚走出包厢门,门口一名身披战甲,背负阔剑的武者一步踏入包厢内,将一个宝箱亲手呈上至刘越面前,道:“三少爷,这是族长派我护送的重宝,请您检查!”
秦秋来看到褐色宝箱,心弦一动。
“辛苦。”刘越拿过宝箱,将掌心贴在阵纹上面,阵纹亮起一道绚丽光芒,待将箱子揭开,一股蛮横的狂风带着尖啸声从箱内暴涌而出。
刘越待箱内狂风散尽,扫量了一眼里面放着的物品后,嘴角露出笑意,便将宝箱递给秦秋来道:“两块灵级中品风属性源灵,请秦兄收好。”
秦秋来接过宝箱便看到两块白色圆玉躺在箱底,它们的玉躯上刻满了铭文并交织在一起犹如灵图,蕴有玄妙之感,而两块源灵都蕴藏着浑厚无比的风属性源力。
“谢过刘兄。”秦秋来面露喜色。
刘越轻笑,摆手道:“能助阎大师踏入二星造源师是我刘家的福分。”
“家师一向重情重义,刘家既然如此对他,他一定数倍还之!”秦秋来将宝箱合上,认真道。
刘越轻笑一声,笑道:“秦兄吃过饭没?不如我唤来几位天仙,我们把酒言欢?”
秦秋来闻言摇摇头,拒绝道:“我得立刻回去向师尊复命,一刻都不能耽误。”
“也罢,那就下次。”刘越飒然无比,也不强求。
……
刘越、阿蛮、齐妈妈将秦秋来一行人送至门口,双方抱拳道别,并且约定好了下一次的交易则在十日之后的北武城。
秦秋来又戴上了黑铁面具,左鹤提着宝箱跟在后面一言不发,苏菲看向秦秋来背影的目光颇为复杂,待三人刚上马车,朝着东边驶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陈清江和陈扶摇从另一条街道拐过来向西街走去。
陈扶摇左手拿着绿豆糕,右手拿着红薯,犹如一只小鸟雀在陈清江面前蹦蹦跳跳,她一口一块绿豆糕,刚咽下像是想起来什么,咋咋呼呼道:“师傅,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七岁了!”
“嗯,我知道。”陈清江答道。
“如果我到十七岁还找不到圣师怎么办?”陈扶摇问道。
“送你去武圣府修行,师傅再去寻找新的琴师。”陈清江道。
“但我和师傅待在一起挺开心的,不想和你分开,我能一直当你的琴师吗?”陈扶摇啃着红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不已地问道。
“不可以,你十七岁当去修道。我将你养育成人,你助我寻找圣师。”陈清江道。
“可我想待在师傅身边久一点,想要多报答一些养育之恩。”陈扶摇声音有了几分委屈。
“圣师会在意,我永奉其律!”陈清江道。
“噢……那如果找到圣师,扶摇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和师傅分开了?”陈扶摇像是来了动力,出言问道。
“人有生老死别,无论怎么样,都会分开的。”陈清江道。
“讲得好玄奥啊。”陈扶摇啃了一大口红薯,将它吞下后,挽着陈清江的手臂快步往前走督促道:“我们快去找圣师吧,我有感觉,圣师就在附近,而且在我十七岁之前一定找得到!”
而这一刻,秦秋来朝东驶去的马车早已消失在万千灯火之中,并且与这对师徒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虽是深夜,可天都城街道仍然热闹无比,外面人声鼎沸。
但三人所在的马车内气氛格外沉寂。
秦秋来戴着面具,淡淡出言道:“左会长和苏执事似乎很吃惊?”
“是。”左鹤低着头,敬声道。
苏菲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不要想。”秦秋来冷冷道:“若为愚人,只需尽忠!”
左鹤闻言心神一震,他抬头看到秦秋来淡漠的目光,心神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吗?!
良久后。
左鹤低下头,敬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如果不是您当机立断要求擒下天都城执法队,并肯来天都城要求刘家照拂我,左某想必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他们是看在我师尊的面子上,不是我。”秦秋来平静道。
“左某明白,但我会像忠于阎大师一样,忠于您,以来报答救命之恩!”左鹤敬声不已,摆正位置,表明心迹。
“我也如是。”苏菲轻声道,她绝不敢轻视眼前的秦秋来,哪怕他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
秦秋来闻言只是点点头,他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今日苍穹悬挂的残月犹如战刀,那漫天黑云,带着肃杀之感。
“秦家,你们欠我的,该一一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