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来到懿祥阁,行至门口便有丫鬟给司徒瑾颜开了门,进到里面只闻得片片笑语,遥是赫珉禄月被一侧的萧二娘哄得冁然欢笑。
“瑾颜给奶奶请安,给二姨娘请安。”司徒瑾颜双手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一欠。
闻声,赫珉禄月似等她已久的模样,忙招手将司徒瑾颜唤了过去,“颜儿,来奶奶这。”
司徒瑾颜领了是,便顺意坐在了赫珉禄月旁边。
看赫珉禄月的模样,是有话要对她说。
“颜儿,你二娘膝下长年无出,见你十分讨喜,故而向奶奶请示想将你纳为名下, 你认为如何?”赫珉禄月拉着司徒瑾颜的手,笑容可掬地询问她的意见。
听闻,司徒瑾颜脸上蓦然滞了一滞,顺势望向侧边的萧二娘,只见对方眼里可蔼可亲,笑得十分和煦。
“奶奶知道你身为正室之女,纳入侧房确实委屈了些,但你萧二娘十分讨你爹欢喜,有她护着你,奶奶也要放心些。”见司徒瑾颜有疑虑,赫珉又继续解释道。
其用心良苦,司徒瑾颜心中一下便明了,只是她清楚萧二娘并非真的喜欢自己,此番这么做,又是图些什么呢……
联姻!对了!是顾钦南!
司徒瑾颜顿然大悟。
回想起这一系列安排,从最初的有玄明大师批自己煞星已满,后到相府萧二娘人前故作亲近,其实都是有谋在内!
萧氏长年无子嗣出,暂且借着年轻貌美还受司徒政耀的喜欢,可若真是老来无子,将来在相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作为没了娘亲,又生带不详被全家人抛弃的司徒瑾颜来说,胜就胜在命好,还在娘胎时便被顾家老爷子趁兴指了婚,是以,她将来是要做第一世家夫人的。
若非如此,她一个没了气候的相府嫡女,又怎会被堂堂二姨娘所惦起?
见她还未应下,萧二娘心中一下犯了急,忙走至司徒瑾颜面前,两手扶上她的双肩,贴近脸温声道:“颜儿,你别担心,就算你入了我的名下,但你的生身母亲还是姚氏,你始终还是正室血统。”
“二娘多虑了,瑾颜不是这个意思。”迫不得已,司徒瑾颜只好应了下来,“如此,便听奶奶的安排吧。”
“这可不就对了嘛,母亲,您瞧颜儿也答应了,回头您可得替我和老爷说说呀。”萧二娘心中欢喜,急忙又赶回了赫珉禄月身旁,揉肩捶背,馅笑不断。
司徒瑾颜心中讥讽,但细细想来赫珉禄月的顾虑也并无道理,若她身后没个人帮衬,只怕在这深宅大院的日子将会很难过,况且,大房楚氏从来就看她不顺。
想及楚氏,司徒瑾颜脑海里倏地回想起方才在南苑的与之的对话,总觉得心中有股不安。
“好了颜儿,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就回凌芸阁歇着吧,以后,可得视二娘为娘亲了呀。”赫珉禄月笑着对司徒瑾颜说道。
听罢,司徒瑾颜便起了身,恭顺地行下一礼,“孙女明白,孙女先行告退。”
随后便领着随行丫鬟出了门,直至出了东苑,司徒瑾颜才问了心中所惑。
“二夫人娘家从何?”
身旁名唤秀儿的婢女听了,走前两步,低声回道:“回小姐话,二夫人是阳都萧太守的千金,与大夫人进门同一年,是老爷下阳都商政时所相识,进府后一直很受老爷喜欢。”
此婢口齿伶俐,司徒瑾颜知道她是听了方才屋中的对话,才懂得说些讨喜的话给她听。
以此看来,萧二娘虽也是官家之女,但是身世却不如楚氏,然而这些年来却依旧能在相府生活得如鱼得水,看来也并非是省油的灯,既有如此,司徒瑾颜倒也对过房一事不觉有何不妥了。
反正于她而言,何名何位都是一样,能好好地活下去就行。
想着想着,已经回到凌芸阁了,一开门,眼前之景却着实让司徒瑾颜瞠目结舌!
“你别乱动啊,你这样我没法上药……”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轻点……”
只见房间的地板上,少年的上衣被扯下了一大半,身上趴着手持止痛粉的汀兰,两人你推我抢,纠成了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司徒瑾颜朝他们看去,手上仍僵持着开门的动作。
闻声,两人纷纷抬头望去,趁汀兰分神,少年急忙从中抽出了半个身子,挪开了好几步才开始重新整理衣裳。
汀兰看着他挪走的身子,一脸委屈地望向司徒瑾颜,“小姐,你看他,我给他上药还不乐意。”
司徒瑾颜见她不满撅起的小嘴,心中好笑又无奈,自己怎会如此糊涂,竟让汀兰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丫头来给少年上药。
想及此,司徒瑾颜走前,从汀兰手里接过了药粉,对其道:“先下去吧,打盆热水来。”
汀兰努了努嘴,只好应了是,便先行出了房门。
司徒瑾颜看了看少年忙乱的背影,走前坐在了他身旁。
少年似被刚才的事羞怒,心中有气,单是扫了司徒瑾颜一眼,便又继续穿衣。
“是那丫头下手没轻重,但是你的伤若不再救治,会越发严重的。”司徒瑾颜语气平缓,但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所含的关心却是无疑,让人看了心安。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司徒瑾颜见他穿衣的动作逐渐停下,扬了扬手中药瓶询问道。
少年思忖了片刻,终是背过了身,将上衣褪下。
一条条鲜红的鞭痕,如虫嗜血般趴附在他小小的背上,周妈子下手狠,司徒瑾颜可是深深领教过的,不由地对少年升起一股同情。
拭了拭手中药粉,司徒瑾颜小心翼翼地敷上他的伤口,只见他绷着身子,半响下来却连句声都未出过。
“那日的玉佩是你拾回来的吧?”忽然,司徒瑾颜问道。
少年先是一顿,尔后点了点头。
“谢谢。”司徒瑾颜回道,说完,已经将药粉敷好,她这边在收拾药瓶,少年已经衣裳穿起。
“那玉佩对你很重要吗?”良久,少年问向她。
闻言,司徒瑾颜却是淡然一笑,“不是,只是我一个病人落下的,若以后还能见到他,只当还给他就是了。”
说罢,司徒瑾颜已经起了身,这时汀兰也正好端着一盆清水和一套小厮衣物进来。
“你把脸洗洗换套衣服吧,待会自有秀儿给你安排活务。”司徒瑾颜对少年嘱咐道,刚要离去,又似想起一问,回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晓昭。”少年应道。
司徒瑾颜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出了屋。
午间膳后,司徒瑾颜让汀兰出府买了一些《礼记》和《医书》回来。
阳光和煦,春风惬意,这个时候的主子们都选择在卧寝舒适地午憩,而只有司徒瑾颜却在房内安静地温书。
她没有午憩的习惯,却有个长年养成的看书毛病。
以前有老夫人时常送来的首饰,她都会适当藏好,需要时便让汀兰偷偷上街买书,多年下来,她所看过的书都可开书坊了。
“你识字吗?”
窗台上突然出现一张俊俏的小脸,看着司徒瑾颜书上的蝇头小字,眼中含着诧异,但更多的是羡慕。
司徒瑾颜坐的是窗前书桌,抬头正好迎上陆晓昭对视的目光,笑了笑,道:“识得一些。想学吗?”
陆晓昭见她不似骗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他是府里下人的孩子,高昂的学费并不是他这般家境所能承受的。
“进来,我教你。”
听闻司徒瑾颜应允了,陆晓昭连忙跳下了沟檐,从正门绕进。
正巧,碰见了从另一头进屋的汀兰,险些撞上。
“干甚呢,怎地慌慌忙忙的,把小姐吓着怎么办?”汀兰故意质问道,想是心里还记恨着方才陆晓昭排斥她上药的举动。
“小姐又不是花瓶,哪来这么脆弱。”陆晓昭反驳道。
一句花瓶把司徒瑾颜逗乐,他这分明是在暗指府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看来这家伙胆子倒是大得很,司徒瑾颜心想道,终在汀兰即将驳嘴时,将她们的吵闹打断。
“好了你两别闹了,汀兰也一齐进来,我要考你中草药的分类。”说时,司徒瑾颜已经起身,托了托手医草书,意味深长地对汀兰笑了笑。
见状,汀兰一下慌了神,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停眨动,话到了嘴边也变得支支吾吾:“小姐,我,我……”
“你该不会是背不出吧?”逮住机会,陆晓昭故意冲着汀兰讽刺一笑,徒惹汀兰一股脑火。
“谁,谁说的!我识得的东西可比你多多了,且看我如何背给你听!”说罢,汀兰便先陆晓昭一步跨进房内。
司徒瑾颜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桌子横了过来,让他两一人坐一边。给陆晓昭备了一些纸笔后,只听汀兰在一旁故意嚷嚷。
“丹沙味甘,微寒,五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益……”
见她一副挤破脑袋的样子,司徒瑾颜禁不住撮了撮她的脑门,“你呀,让你好好学偏不学,万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如何照顾自己。”
汀兰不满地嘟了嘟嘴,低声道“小姐怎么可能不在汀兰身边嘛,再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岂不是要我做无德之人?”
“还辩,再辩罚你抄史记。”说时,司徒瑾颜顺势从一叠书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浅蓝色线装书。
见闻,汀兰赶紧识相地住了口,要知道,史记可是所有文籍中最为复杂和繁琐的一类,她是打死也不愿接触的。
但单单只是抄书又似乎乏味了些,汀兰不禁又寻了几个话题。
“小姐,明天小少爷过百日宴,你打算送什么啊”
司徒瑾颜正在教陆晓昭练字,未抬头,神色淡然地应来:“金银财宝,宁城有钱家户多的是,我只当尽份心意就好了。”
“小姐是选好贺礼了吗?”
“把本草经第一篇默出来我就告诉你。”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