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听到“腐尸丹”三字,登时心头一颤,暗叫一声糟糕,心想:“莫非屠老前辈也是宇文求善的手下?”他并不知“千人屠”屠老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但这“腐尸丹”的名头,他再清楚不过,他曾亲眼见胡多广因吃了腐尸丹,滚在地上翻腾,那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便如同昨日一般历历在目,这时一经潘天胜提起,不由脸色唰的一变,变的苍白。
“兄弟,是大哥对你不住!”潘天胜见郭威脸色忽变,知道他心中害怕至极,然而这一切均是他计划之内的,只要他与郭威结为义兄兄弟,两人又同时中了腐尸丹的毒药,郭威自当会从他师父手里求出解药,就算求不出来,他自然也会想法子去偷。这时见自己的阴谋得逞,心中不由暗自得意,但表面仍是装作一副关怀至极的模样。
“大哥说哪里话?”郭威见潘天胜一脸关切自责模样,心中豪气顿生,心想他是自己结义大哥,更是不小心令自己中了毒,并不恼恨于他,反而心中一宽,又道:“这腐尸丹的解药在我师父手中,日后我求师父赐赏解药,连同大哥的毒也一同解了便是。”他嘴上虽然如此说,其实心中也是叫苦不堪,他这弟子的身份,也是自己冒充得来的,哪里有什么解药,但事已至此,又无可奈何,心中不由暗暗懊悔,自己本不该冒充什么“千人屠”的弟子,那样自己便不会与他结拜兄弟,喝什么歃血酒了。
潘天胜忙道:“大哥是烂命一条,兄弟不必挂怀,但凡求到解药,兄弟只管先解了毒便是,不由理会大哥。”郭威见他只顾自己,心下颇为感动,道:“咱们结义时便说‘不求同年同月生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弟岂敢独自苟活?”
潘天胜见郭威年纪虽小,一番话说来,也是豪气干云,当下心中豪情顿起,携着郭威的手道:“好兄弟,你说得对!咱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来!大哥陪你喝他娘的几杯助兴!”说着便拉着郭威走到桌前,分别倒上,端起来便敬郭威。两人又各饮三杯,潘天胜见郭威脸色微红,已渐入佳境,笑道:“兄弟累了,还是在哥哥的山寨中歇息一晚,待得明日另行赶路吧!”
郭威年纪尚小,酒量本就不高,但他曾与许掌柜相处一年,期间无一日曾断酒,是以虽然三杯下肚,仍是无所事事,但见潘天胜要留自己借宿,心想:“此刻我已中了什么‘腐尸丹’的毒,须尽快赶往药王山,求凌老神医为我解毒,若是再迟得些时日,恐怕非要跟胡多广一个下场不可!”但见潘天胜性情豪爽,对自己又一副关怀的模样,心想自己贪生怕死,冒充什么千人屠的弟子,实在不是好汉所为,却欺骗了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当下叫道:“大哥!”
“兄弟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说出来便是!”潘天胜见郭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道他有什么为难。
郭威摇了摇头,沉吟许久,才道:“大哥,你我一见如故,承蒙大哥看得起,与我义结金兰,但有一事,我须实情相告。”
潘天胜见郭威一脸沉重,忙道:“兄弟且说!”郭威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屠老前辈的弟子,也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头!”
潘天胜笑道:“兄弟可是吃醉了酒,怎地说起胡话来了?”
郭威大声叫道:“我没有说胡话,我所言句句属实,这位屠老前辈姓谁名谁,我根本不知道!”
潘天胜见郭威模样真诚,不似作假,忙道:“你当真不是千人屠屠啸天的弟子?”又故意问了一遍,将“千人屠屠啸天”六字说得极为重些,只怕郭威没听明白。
“这位屠老前辈叫作屠啸天吗?”郭威抬起头来,“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更不是他的弟子。”
潘天胜万没想到郭威竟是冒名屠啸天的弟子,更未曾想到,自己一心结交的小鬼,竟然是冒牌货,顿时怒由心生,忍不住要发出火来,但他终究是纵横江湖十余年,当下隐忍不发,唯恐郭威试探自己,脸上含笑,道:“兄弟,既然你不是屠老前辈的弟子,又怎会知道他的名头?”
郭威见潘天胜并未生气,言语中仍是极为客气,这才缓缓道:“我打从山中经过,遇见了大哥的手下,彭万里及钱无本他们几人。”潘天胜点了点头,道:“后来怎样?”
“后来他们便问我可是屠老前辈的派来的使者,我说不是,他们便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见他们几人面目狰狞,不似好人,心中有些惧怕,便说我是奉师父之命,赶往仙鹤帮送信。他们问我师父姓谁名谁,我只好故意骗他们,说我师父姓屠。”郭威这时将来因经过讲明,才长舒口气。
潘天胜越听越是气愤,但见郭威一脸真诚,不似作伪,更是怒不可揭,冷冷的道:“于是你便花言巧语骗过他们,最终连我也骗了是么?”
郭威见他一脸愤怒,低头道:“小弟也不想欺骗大哥,实在是迫不得已!”
“操你娘的,该死!”潘天胜大吼一声,伸手一探,已抓住郭威衣领,跟着猛地一掷,砸在桌子上,这一下连桌子也撞碎一团,碗筷早已散落一地。
郭威哎呦一声,疼得站不起身来,潘天胜仍不解气,大步踏来,一脚踩到郭威脸上,骂道:“他娘的,你是从哪儿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骗老子!”
郭威见潘天胜忽然变脸,再不讲方才的结义之情,叫道:“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潘天胜“呸”的一声,骂道:“谁他娘的是你大哥,操你奶奶的!”说着又是一脚踢出,将郭威踢出五尺有余。
这一脚用力极重,郭威只感到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便欲吐出血来,但他一向要强,当下深吸口气,硬生生的将这口血咽了回去,只听潘天胜大喝一声,叫道:“彭万里、钱无本你们两个狗杂种,给老子滚上来!”
片刻间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彭万里与钱无本二人已奔到跟前,潘天胜不等二人言语,抬手便是几个耳光,只听得“啪啪啪啪”几声清响,彭万里、钱无本二人不明所以,分别挨了几个耳光,口中鲜血直流,愣在当地,不知这位素来杀伐果断的寨主因什么缘故,发这么大的火。
只听潘天胜道:“他娘的,你们两个废物,竟然给我找了一个冒牌货!”彭万里低声道:“大哥……你说……这小子是冒牌的,不是屠老……前辈的弟子?”说着一指刚刚站起的郭威。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又被扇了几个耳光,这几下劲力十足,将他抽的险些跌倒,瞬间晕头转向。
钱无本见潘天胜盛怒之下,不敢言语,但他已经猜出,郭威必定是假冒屠啸天的弟子,被潘天胜识破,这才迁怒于他二人,他向来知道这位寨主的脾气,那是行事毒辣,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唯恐自己跟着遭殃,忙一个回身,按在郭威肩膀处,手上用力,道:“好小子,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骗吃骗喝到太行山十二寨了,老子今天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郭威被他捏的肩膀生疼,骨头险些要被捏碎,但他性格一向倔强,虽是疼痛难忍,却仍是咬牙不出声,双目便欲喷出火来,叫道:“大哥,你我今日已结为异性兄弟,小弟这才将实情告诉你,你难道当真不顾兄弟情义了?”
潘天胜冷哼一声,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结为兄弟?”他越想越是生气,心中又越是恼火,想自己精明一生,今日竟被一个小鬼骗的颜面尽失,跟他拜了把子,又道:“将这小鬼跟我吊到外面的树上,先打他娘的五十鞭子。”
钱无本忙应了一声,随手朝着郭威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又骂了几句,将他拖了下去。
郭威此时双手被缚,被吊在树上,钱无本冷笑一声,鞭子一把抽在他身上,只疼的他大叫出声来,钱无本笑道:“疼吗?”郭威见他一脸可恶模样,叫道:“不疼!”钱无本笑道:“好,爷爷今儿个便让你喊破喉咙。”郭威怒道:“好啊,爷爷正好皮痒了!”
“不知死活!”钱无本冷哼一声,跟着一鞭子又已抽出。这一下用力极猛,只打得郭威被吊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
彭万里忽然“咦”的一声,叫道:“慢着!”钱无本道:“怎么?”彭万里走近郭威跟前,伸手将他背后包袱解下,郭威叫道:“别动我的包袱!”
彭万里见郭威声音急促,心想这包袱中必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好献给潘天胜,解他心中怒气,问道:“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这时包袱已在他手中,他便是不问,自己打开一看便知,却非要问郭威,郭威哪里敢告诉他这是传国玉玺。彭万里见郭威不语,这才打开包袱,只见里面包着一个黑色木匣,他久在绿林,见过不少宝物,单看这黑色木匣上的花纹雕刻得栩栩如生,已知里面必定放着极为贵重的物事,心头不由一喜,朝着钱无本道:“钱兄弟,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告大哥。”
钱无本素来精细,不似彭万里遇事不过脑子,忙拦住他道:“彭大哥,你先打开瞧瞧是什么宝物,别里面装的是一些破铜烂铁,到时免不得由挨一顿打。”
彭万里点头称是,笑道:“还是钱兄弟遇事明白!”当下将木匣打开,只瞄了一眼,“啪”的一声,又已扣住,缓缓瞧了一眼钱无本,见他也正瞧着自己,问道:“不会是……是……”
“传国玉玺!”两人同时出口。钱无本又道:“再打开瞧瞧,可千万别瞧错了!”
彭万里点了点头,又缓缓打开木匣,这次他二人看得分明,里面放的不是传国玉玺又是什么?二人唯恐再一时眼花了,又各自揉了揉眼,瞧得分明无误后,这才赶忙向潘天胜禀告。
过了片刻,潘天胜已到郭威跟前,一脸含笑,问道:“兄弟,这玉玺是从哪里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郭威见他这时一脸和气,又想起方才那一副可恶嘴脸,“呸”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尽数吐在他脸上,骂道:“爷爷我偏不告诉你!”
潘天胜身为十二寨寨主,何时受过这等侮辱,更何况郭威竟是当着这许多手下的面,唾了自己一口浓痰,当下大怒,吩咐彭万里、钱无本二人,道:“先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为止!”
郭威为逞一时英雄,整整挨了五十鞭子,直抽的他身上血迹淋淋。但他极为硬气,每一鞭抽得越疼,他心里越是骂自己心软,越是骂自己涉世不深,越是骂自己轻信什么狗屁义结金兰。即便如此,他从未喊出一声疼来,只是紧闭着嘴巴,咬紧牙关,直疼得晕过去数次,嘴唇也被他咬破,仍是不曾喊一声疼,求一次饶。他心中此时此刻尽是恼恨、懊悔,心想有朝一日,自己练就一身武功,非要将潘天胜、钱无本、彭万里等人活剐了不成。想到此处,便好似方才正拿鞭抽自己的彭万里、钱无本正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讨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