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蝶翩翩脸上的伤痕已经消失,身子也大好了。
这晚沐浴完毕,遣了喜颜下去休息,自己则披了衣服走进院子。
踏着一地的月光,来到池边柳树下,择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单手托腮,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含苞待放的荷花,忽隐忽现的一弯新月……
半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这沉静,她站起身来转头看他。
伟岸的身姿在月光下如此熟悉,却又显得陌生。
如果齐永昌是修炼千年的妖,那他……蝶翩翩浅笑,他本是道行高深的佛,只因手握生杀大权,而成了令人生畏的魔。
火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发间,身子被打横抱起,含笑抬头望他,不论是佛是魔,现在的他,只是个难掩欲火的普通人。
缠绵良久,卧榻之上,翩翩一时无法入睡,半抬着头,看着他的喉结出神。
父亲也曾为她选过几个年龄相仿、门户相当的青年,后来却都不了了之。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想男人。”蝶翩翩想都未想,随口一答,话音才落便被压在身下。
“你说想什么?”
望着他眼底隐隐的怒意,蝶翩翩才要开口解释,转念一想,逗逗他应该很有趣。
“父亲为翩翩的婚事可费了不少心思,那几个每人皆身家清白,家境优越,本人亦都是相貌英俊、前途无量,真是让翩翩为难不知该选谁。”蝶翩翩故意叹了口气。
“你是故意激朕?”玉珏咬牙切齿地问。
蝶翩翩妩媚一笑:“陛下吃醋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陛下可是当今皇上,怎么如此小心眼儿?”
“你在朕身旁,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还说朕心眼儿小?”他双眼快喷出火来。
“只是想想而已,陛下又何必在意。”
看她那坏笑,心知是在拿自己开心,也不再说话,低头吻着她的唇,不是轻吻,而是霸道的掠取了那舌,昭示着自己的专有。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思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几句诗从她口中流出,魅惑中夹杂着伤感。
玉珏不由得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喘息着说:“朕不是那从此不早朝的唐玄宗,你也不是那被缢死在马嵬坡的杨玉环,倘若真有逼宫的那天,朕定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蝶翩翩也没有奢望他能为自己舍了皇位,能有此承诺已经是非常感动,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他的眼。
激情过后又是一夜好眠,再睁眼时天已微亮。
蝶翩翩轻轻抬头,他的脸近在眼前,指尖抚过浓黑的眉,微张的唇,宽厚的肩膀,结实的手臂,停在了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轻翻过那只手,摩挲着掌心中的那道白色疤痕,又记起那日刺伤他的情形。
“怎么醒了?”他的声音因没睡醒而显得有些沙哑。
“睡不着了,这些日子睡得太多了。”
他不再让她看那伤疤,搂紧她的腰,下巴放在她头顶上,继续睡着。
蝶翩翩将手放在他胸膛上,试着感受从肌肤下传来的微弱的心跳声。他的胸膛上也有大小不一的疤痕,应是打仗时受的伤,一道道的抚摸着,想象着他曾经的伤痛。
自己的手被他攥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半眯着的眼睛闪动着欲火。红着脸吻上他的唇,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多少次的亲密都嫌不够。
宁贵妃看着书案上自己抄好的几十本佛经,长出一口气,终于抄完。
被玉珏罚抄佛经,本是不服,没想到父亲也带话进来让她以此为礼为母亲贺寿。
戚咏薇刁蛮任性,却是其孝顺,无奈只得照办,这一月来半步未出书房,想着母亲定是开心,她心里也甚是宽慰。
还未等她再想好如何继续为难蝶翩翩,玉珏又下了旨,而这道旨令后宫甚至满朝皆人人欢喜,只因陛下要做月老。
“朕拟于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时,于后花园办一宫宴,凡有功之人皆可携家中尚未婚嫁之男女赴宴,若有心意相通愿喜结连理者,朕皆赐于厚礼,并亲自主持喜宴。为防男女人数及其他条件不均,众爱卿请将有意出席者姓名年龄报于长安,长安再报于后宫。着宁贵妃统计男子名单,怡贵妃统计女子名单。”
此道旨一下,满朝文武的家中顿时门庭若市,但凡有一点亲戚关系的都来相求,想借此机会为自家儿女寻得一门好亲事,更有甚者想以此将自家女儿送于齐伦王眼前,若有幸被陛下看中,自家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陛下怎想出这么一个主意?”蝶翩翩笑问,离七月初七还有半月,喜颜说宁、怡两贵妃已是忙得脚不沾地。
“还不是他们又重提让朕充实后宫之事。”
玉珏也是无奈,后宫妃位还有不少空缺,各大臣家中几乎都有待嫁之女,自然是紧盯后宫。可如今局势不明,以戚咏薇为首的几位妃子已经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朕将此烦恼之事写信告诉公子,是他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让官员们把女儿嫁出去便可省了朕的心,而且朕也是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想让女儿嫁一个好人家,选择进宫也不过是看中了有此带来的诸多好处。门当户对的做正室夫人,又是由朕赐婚,这也是名利双收、光宗耀祖之事,他们当然明白此时百利而无一害。”
“能让这些花朵般的女子与心仪之人共度此生,自比在后宫中空耗青春寂寞了结终生强上百倍,公子的想法真是好。”
“那是自然,不能将他留在身边是朕此生最大的遗憾。”
“公子不愿入朝为官?”
“他不是能入朝之人……”玉珏轻轻一叹,“他有躲不开的宿命,应该去做他该做的事,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
蝶翩翩也是轻叹一声:“公子看似自由潇洒,原来也是可怜人。”
玉珏欣喜道:“不曾想你竟是他的知音。”
蝶翩翩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被强迫的滋味自己可是知道得很。
七月初七当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后花园内人声鼎沸,男子个个气宇轩昂,女子皆是温柔乖巧。
后宫各妃嫔纷纷出动,名单前几天汇齐之后,她们皆为自家姐妹兄弟物色了年龄身份相当的合适人选,只等今天见了真人,再看样貌是否般配,当事人是否也能彼此看对了眼。
齐永昌自入场,眼睛就未离开伴在玉珏身侧的蝶翩翩。她怎能如此依赖于一个人,在他心中蝶翩翩向来是与人疏远的,可看向玉珏时那含情的眼神……心中一叹,却也放下了。
以蝶翩翩的个性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她没有位份,伴在陛下身边名不正言不顺,不知又会惹来多少恼人的眼光。怎奈喜颜跃跃欲试的想要来看看,玉珏也不想让她一人孤独待在房中,她便来了,但却提了个条件,让玉珏把后花园的守卫都换成了单身男子。她还在惦记给喜颜找个好男儿,皇家侍卫自是最好人选。
玉珏身为君主,自是不能一步不离的陪着她,喜颜扶着蝶翩翩找了个僻静处坐了。
蝶翩翩见喜颜伸长了脖子往热闹处看去,笑着对她说道:“你无需陪着我,去看看有没有心仪之人。”
“奴婢该死,不该贪这热闹。”
“贪热闹没什么不好,看着这满园中一个个带笑的面庞,我都跟着开心起来了。”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说,“还有她们跟着我呢,你去看看有没有新鲜事,也好讲给我听。”
“小姐,奴婢去去就回。”喜颜美滋滋地钻进人群里。
齐永昌走过来对蝶翩翩道:“齐某早前对夫人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齐侍卫长言重,不知是否能再如此称呼你?”
“陛下确是又授了齐某侍卫长之职。”
“恭喜齐侍卫长……翩翩一直有一事不明,早前,齐侍卫长为何会问起翩翩的婚配之事?”
“这……”齐永昌正在为难,见玉珏往这边走来,向她道了声抱歉,将玉珏拉到一边说道:“当初蝶源海曾经想要将翩翩夫人嫁给我,对我姐姐说是你对翩翩夫人纠缠不清。可是我最近才知道是蝶源海主动将翩翩夫人献给雀氏王的,他如此一女多嫁,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曾经还提出要让翩翩嫁入玉家……”
“怎么会……”
看着齐永昌一脸的惊愕,玉珏微微摇头道:“蝶源海做了太多无法解释之事,明日下朝之后,你与唯一凡一起到勤政殿来。”
戚咏薇虽然忙着牵红线,但也没忘了蝶翩翩,见她一人落了单,吩咐让唯婷去示好。
唯婷也正好想与蝶翩翩说话,便顺水推舟走了过来:“都怪唯婷不好,未能保护夫人,害得夫人腹中胎儿枉死。”
“不怪你的,是我们没有母子情分。听说她打了你,你可还好?”
“已经没事了,多谢夫人惦记。戚咏薇最近一直忙着结亲的事,一时半刻不会再给夫人找麻烦,夫人可以安心休养。”
“多谢,不要总是惦记着我,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唯婷明白。”
蝶翩翩故意做出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唯婷与她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朝之后,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唯一凡将已经知道的事情简单向齐永昌说了。
见驾之后,齐永昌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这是蝶源海约我书房叙事那天,从他的书房火盆中里偷拿的残片,他说是在烧毁旧时无用的信件,但我怀疑这便是被私扣的向雀氏王请求增援的奏折。”
玉珏来回翻看着:“这上面已经没有字迹,你为何肯定这就是奏折。”
“蝶源海是出了名的谨慎,与公务有关的一应信件资料都会被完整保存,根本不可能被清理焚毁。这残片上还残留着金丝,能看出里面夹着的是金箔硬纸,这些都是奏折里才有的东西。所有的奏折都应该集中保存在库房之中,而目前所知没有被送进宫的奏折,便只有汇报图蒙进攻的战报。”
玉珏点了点头:“长安,被派去监视裁缝铺的可有回信?”
“启禀陛下,裁缝铺已多日无人出入,怀疑已经被放弃。”
“有可能是察觉到危险离开了,目前也是别无他法,继续留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