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学校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为广大学子提供免费的心理测试和咨询。经过简单的测试,心理医生建议少女最好去医院做一个完全的检测。
少女听出了医生的话外之音,其实她对于自身的心理健康也有所怀疑。那是她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失恋,不是因为学业,也不是因为家庭,只是一种单纯的对自己的怀疑、对生活的失望。
在医院,医生只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就让少女心里一惊。
“你知道自己有抑郁症吗?”
检测结果出来,中度抑郁和中度焦虑。
少女提着医院开的各种记不住名字的药,在回家的路上神游。眼前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她融不进这些热闹里,她的眼里只有飞驰而过的汽车,她希望这些汽车中能有一辆向自己冲过来,这样她就有机会逃离这个世界了。
这个暑假,她过得很艰难。白天,少女不得不戴上虚假的微笑面具,去应付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夜晚,她把脸埋进被子里,以抑制哭声的传播。
少女有个已经结婚了的姐姐,姐姐见少女成天无所事事,便专门找了个时间与她谈心。最后,少女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患上抑郁症的事情说了出来。
姐姐听后表情严肃,她将眉头锁紧,轻声问道:“你有想过自杀吗?”
少女毫不犹豫道:“没有。”
这时,姐姐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爸妈,不要让别人知道。”
姐姐答应了。
第二年春天,临近少女20岁生日之时,家里为她准备了两桌宴席。其实这并非少女的本意,虽说是20岁生日,但她并不想要什么复杂的酒宴,只希望自己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简单的饭就好。
但后来考虑到各种因素,少女向父母妥协了。虽然只是两桌宴席,但少女依然感到烦恼,她厌恶各种复杂的人际交往,厌恶别人虚假的嘴脸。
酒宴当天,少女出发得很晚,只要晚到一分钟,就能与别人少接触一分钟。但她应该早点去的,如果她那天早一点到,或者晚一点到,她就不会听到别人在房间里对她患上抑郁症的讨论。
少女变得无比愤怒,她从未如此生气过,并且她在平时也是一个不容易生气的人。
少女急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推开门大声吼道:“不是说好不说出去吗?为什么要说出去?为什么要骗我?”然后她便抹着泪水冲出饭店。
少女来到本地的一面湖水前时,双眼已经变得红肿发热,她没有随身带纸,便毫不在乎的用衣袖将鼻涕随便擦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难过的样子,我也开始心痛起来。这里的“心痛”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动词,这个“心痛”,是真实存在着的,能被人感受到的针扎的刺痛。
少女打开手机,拍下了眼前所见的湖光山色,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发说说了。虽然她曾无数次走在路上,期待一场飞来横祸让她安息,但她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海底》里面有一句歌词我特别喜欢,‘人间毫不留恋,一切散为烟’。但我对这个人间并不是毫不留恋的,因为有父母,有姐姐,还有几个一直帮助我的室友,但今生欠的债太多,我恐怕来不及还清了。
我总害怕被别人说得懦弱,但是生活太难了,我真的撑不住了。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吗?以前经历过的努力和受过的委屈看不到一丝回报,我不想白白给命运打工。可能你们会说我不够努力,但我或许是天生愚笨,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是觉得生活如一滩死水,看不到希望罢了。
我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可活了二十年依然想不通人为什么而存在?死后带不走、留不下,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我更不是什么伟人,不能为世界做什么贡献,想要简单的活着,却活得比废人还废。
我厌恶那些各种难吃的药,说是吃了就能好,可每次吃完我就觉得自己不能集中注意力,不能正常思考,就连原本不好的记忆力也在减退。我恨透了那些药,恨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病,我恨透了这个不争气的自己。
写到这里,我也在思考,我为什么要发这条说说,或许我也害怕孤独,我也想被人重视,但是,这种又臭又长的文章应该不会有人看吧?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其实,这是一封遗书。”
少女没有立即把这条说说发出去,她还在纠结着,她思考着,别人会怎么看她?明明已经接受了死亡,为什么还是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不同的看法?
“就这样吧……”她想着,给说说设置了定时发送,以确保别人在看见这条说说时,自己已经拥抱了死亡。
然后,少女走到湖中心的桥头上,身边时不时有几个游人走过,他们分别带着玩乐的孩童,或者牵着恋人的手。
“能在20岁的那个春天死去,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桥下的水面激起水花,然后泛起阵阵涟漪,一个年轻的生命将要陨落于此。可我却只能漂浮在她身边,看着她渐渐沉入水底。我既不能阻止她的自杀行为,也不能将她从水底救起,我从未有过如此无助的感受。
一种不能改变现状的无力感扑面而来,我仿佛是看着父母争吵却无能为力的少女,为了逃避现实带来的窒息感而躲进厕所悄悄哭泣,但那种懦弱无能的感觉却紧紧包裹着我,我想奋力挣扎,可总也使不上力。
湖底阴暗、湿冷,像脱离现实世界以外的冰冷空间,隐约可见的只有穿越湖水照来的一束微弱的光。我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光游近,他带着世间的温暖把少女拉回人间。
“哎哟,这闺女年纪轻轻的咋就那么想不开呢?”一个大爷站在人群中感叹道。
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来把少女接走了。至此件事情之后,她身边的人也开始重视起这个莫名其妙的病。
随着与少女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渐渐在她心里刻下“未来可期”的烙印,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了。陪她吃那些难吃的药,陪她接受生活的痛苦与美好,只有让她对生活有了期望,她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样我才算不白来这一趟。
当她不再需要吃药的那一天,我也终于能放心的带着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