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心中不觉大急,自己只是为了贪赶路程,错过宿头,此处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一家猎户人家都没有,万一下起雨来,该怎么办?
心念转动,举目四顾,只觉前面不远,山势欲合,似是一道山谷,暗想:谷中也许有躲雨的地方。
当下立即洒开大步,循着一条曲折小径,往前奔去。
不过一箭来路,果然两座高山之间,形成一道狭谷,斜斜往里延伸。
快到谷口,突然脸上一凉,几滴雨珠,斜洒到脸上。接着雷声连闪,只怕倾盆大雨,就要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谷,树枝树叶,吹得呼呼作响!
俞惊尘身形突然加快,朝谷中奔入。
天空风飘雨洒,越来越紧,俞惊尘奔行的身法,也加速了。
转眼之间,已经奔近谷底,此时天色本来还不该全黑,但因大雨欲来,四山瞑合,天色也提前暗下来了。
俞惊尘目光一瞥,就看到谷底山坡前,似有一座茅屋,心头不觉大喜,急急奔了过去。
雨势来得很急,他堪堪奔到檐下,狂风骤雨,已经像倾盆而下。
俞惊尘拍拍肩头雨水,暗自庆幸,只要再慢一步,就得淋成落汤鸡不可。
到了茅檐底下,才发觉这座茅屋,独居幽谷,四无邻舍,显得有些孤独。
住在这样荒僻无人的山谷之中的人,必是遁世逃名的隐逸之士无疑!
心中想着,朝木门叩了两下,提高声音问道:“里面有人么?”
屋外风雨交加,他怕里面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故而说话时用了几分内力,把话声送入。
只听里面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俞惊尘忙道:“在下是过路的,遇到风雨,到谷中避雨,请赐假一角之地,暂避风雨,只要风雨一停,立即上路。”
过了一回,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头梳双辫,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当门而立,她打量着俞惊尘,冷冷说道:“你进来吧。”
此时天色虽然晦暗,但室外总还有些天亮,俞惊尘只觉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对人神情极为冷淡,但自己不过是避雨来的,这家人家似乎没有男子,能开门让自己进来,已经是不错了。当下抱抱掌道:“多谢姑娘。”举步跨入茅屋。
青衣少女也没说话,等他走入,就拴上了门,回头道:“你随便坐。”
俞惊尘道:“姑娘不用招呼。”
青衣少女没有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
屋内,自然更黝黑了,但俞惊尘练的是玄门内功,目能夜视,早已看清楚这间茅屋,一共只有两间。
前面是小客堂,后面一间,用布帘隔成内外,自是母女两人的卧室。
小客堂地方不大,只摆了一张木桌,三把木椅,就别无他物。
这母女两人,怎么住到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呢?
门外大雨如注,雷电交作。
这间茅屋,就像万顷波涛中的一叶孤舟!
俞惊尘缓缓走近靠壁处一张木椅坐下。
但听里面响起一个尖沙的老妇人声音说道:“小燕,你掌一盏灯去,别叫人家摸黑坐着。”
接着果然听到“擦”的一声,亮起了一道火光,接着布帘掀处,青衣少女手里擎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俞惊尘连忙起身道:“多谢姑娘,在下只要雨歇了就走,没有灯,也没关系。”
青衣少女依然一言不发,把油灯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俞惊尘心中暗道:“这姑娘当真冷漠得很!”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又起了叩门之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里面主人开开门,在下山前遇雨,请主人行个方便。”
又是避雨来的!
俞惊尘站起身,要去开门,但他不觉犹豫起来,自己也是避雨来的,并非主人,没有主人许可,自己该不该去开门呢?
门外依然风雨交加,雨水像倾盆般落在茅屋上,飒飒有声!
门外那人等了一回,没人答应,用手敲着门,又道:“请里面主人行个方便,在下是过路遇雨看到这里有灯光,主人大概还没睡吧,在下只要有一席之地,暂避风雨就好。”
俞惊尘正要代门外那人向主人求情。
里面妇人声音叫道:“小燕,你去开门,让他进来。”
只听青衣少女低声道:“娘,咱们这里,又不临大路,怎么来了一个,又是一个,莫要……”
尖细声音的老妇人一阵咳呛道:“不要紧,你去让他进来。”
布帘掀处,青衣少女翩然走去,拔起门闩,大门启处,一阵风,几乎把油灯吹熄,俞惊尘急忙用身挡住。
门外迅速闪进一个蓝衫少年,全身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进入茅屋,就朝青衣少女拱着手道:“多谢姑娘,在下全身尽湿,只要有一席之地,站站就好了。”
青衣少女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后面走去。
蓝衫少年头上包巾,不住的流下水来,他站在入门处,用手拧了一把,又去拧他长衫下摆。
俞惊尘看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似是武林中人,这就开口说道:“兄台全身衣衫都已淋湿,还是把长衫脱下来的好。”
“哦!哦!”蓝衫少年连“哦!”了两声,才转身道:“不要紧,兄弟反正全都淋湿了。”
他进门之后,就忙着拧自己长衫,直到此时,才看到屋中还有一个人,连忙拱拱手道:“兄台……”
俞惊尘含笑道:“在下也是过路之人。”
蓝衫少年笑道:“这倒真是萍水相逢,幸会幸会。”
他这一笑露出了两排又白又细的牙齿,看去很美。
俞惊尘道:“在下还得向兄台道歉,方才兄台敲门之时,在下未得主人允许,不便擅自启门,还望兄台原谅。”
蓝衫少年道:“兄台好说,兄弟怎会责怪兄台?”
俞惊尘抬手道:“兄台请坐。”
蓝衫少年道:“兄台请,唉,今晚这场雨,下得真大,只怕一时还停不了呢!”
俞惊尘听听门外依然风雨交加,丝毫未减,不觉双眉微聚,说道:“真伤脑筋,这样再下去,今晚就走不成了!”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尖沙声音接口说道:“落雨天留客,公子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俞惊尘回头看去,只见布帘掀处,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衫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年岁不老,但形容憔悴,已是满头花白头发,说了几句话,就连声咳呛起来。
俞惊尘慌忙抱拳道:“在下二人,打扰大娘了。”
中年妇人看了二人一眼,点头道:“两位请坐。”
她看了蓝衫少年一眼,又道:“这位公子,衣衫尽湿,我叫小燕去取一套衣衫来。”
蓝衫少年道:“在下不要紧,多谢大娘,不用张罗。”
中年妇人道:“公子不用客气,衣衫现成的,出门在外,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一面回头叫道:“小燕,你去把你大哥的衣衫取一套来。”
小燕答应一声,从后房走出,朝左首厢房进去,不多一会手中捧着一套衣服走出。中年妇人朝蓝衫少年道:“这位公子,这是犬子的衣服,你将就着把湿衣换过了,左厢是犬子住的房间,你自己去换吧。”
小燕把捧着的衣衫交给了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接过衣服,连声道谢,往左厢进去,过了一会,才看他换了一套蓝布衣褂走出。
他身材较为瘦小,穿了这套庄稼人的蓝布衣褂就显得十分宽大,袖管、裤脚都得卷起甚多,衣衫虽用一条布带束住,但前后仍然折叠得很多。
本来一干英俊潇洒的人儿,这回穿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他依然把那柄长剑,挂在束腰带上,看去甚是可笑。
蓝衫少年脸色微郝,抱拳道:“多谢大娘,在下换过了。”
他自己看着这付怪模样,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是文质彬彬的读书公子,犬子身材魁梧,这也只好暂时将就了。”
蓝衫少年在一张木椅上坐下,道:“大娘说得极是。”
中年妇人又起了一阵咳呛,才道:“老身还没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俞惊尘欠身道:“在下姓俞,草字惊尘。”
蓝衫少年跟着欠身道:“在下姓姬,单名一个青字。”
俞惊尘听说他姓姬,不觉心中一动。
中年妇人说道:“原来是俞公子、姬公子,两位赶路遇雨,大概还没用膳吧?老身已叫小女烧饭去了。
俞惊尘道:“大娘不必客气,雨停了,在下就得赶路……”
中年妇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雨一时只怕不会停,再说大雨之后,山路也不好走,夜色已深,两位公子就在寒舍权宿一晚,天亮了再走不迟,这叫做落雨天留客,两位尚未用膳,老身总不能教两位空着肚子过夜。”
俞惊尘道:“大娘这么说,在下只好不客气了。”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两位不见外就好。”
俞惊尘道:“在下还未请教大娘尊姓?”
中年妇人道:“老身杜门王氏,先夫逝世多年,留下了一男一女……”
俞惊尘抱抱拳道:“原来是杜大娘。”
杜大娘道:“不敢当。”
俞惊尘道:“大娘令郎呢?不在家么?”
杜大娘道:“犬子出去了。”
正说之间,只见杜小燕已手托木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到中间方桌之上,一共是四菜一汤,和一箩白饭。
杜大娘含笑道:“山居简陋,没有很好的招待,两位将就请用吧。”
俞惊尘连忙拱手道:“大娘客气,这样已经很丰盛了。”
姬青一直很少开口,这时也跟着说道:“大娘这般相待,真是不好意思。”
俞惊尘道:“姬兄,咱们那也不用客气了,请吧!”
姬青脸色微红,说道:“俞兄请。”
俞惊尘也不客气,站起身,把竹椅移到方桌边上,坐了下来。姬青动作较慢,便也跟着移过椅子,和俞惊尘对面坐下。
杜大娘道:“两位随使用,老身不奉陪了。”
俞惊尘,姬青一齐站起来道:“大娘请便。”
杜大娘转身往里走去,杜小燕也跟着进去。
客堂上,烛影摇红,只有俞惊尘和姬青两人,对面而坐。
俞惊尘端起饭碗,望着姬青,含笑道:“姬兄请用饭。”
姬青忽然脸颊一红,流露出腼腆之色,低低说道:“俞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