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留级的事情还得从我初中二年级那个寒假说起。我们在燃放烟花的时候他先开口感叹时间过得快。我再说时间哪里过得快,现在才初中二年级,离长大上班的时间还远着呢。
那时候我们总是渴望早点长大,因为长大后自己可以赚钱自己随便花。所以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我明年就上高中啦,高中毕业后我就去打工。”韩一挥了挥手里的烟花,道。
我亦不服气道,“我初中毕业就去打工。”
“你敢,你妈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那你敢,周妈还是会打断你的腿。她想要你上大学。”
“她自己都没有上大学,我为什么要上。”
“我妈还没上高中,那我为什么要上。”
他切的一声唏嘘,转头摸了颗擦炮,用火机点燃后在手里握了三秒,然后抡直了手臂往天上一抛,一粒“空中炮”便在夜空里响出一声清响。点第二颗时,他转头问我,“你想在哪个高中上学,”
“不知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真的?”他这次直接把擦炮扔了出去,“我还说你去哪我去哪呢。”
“我不想上学。”我说,“如果非要上的话,还是和你在一起好,就算是打架也有个帮手。”
“这话倒是没错。”
“那你想去哪儿上学。”
“县中吧,老师说我的成绩保送应该没问题。”
我手中的烟花也已经燃尽,转身从他手里拿了颗擦炮。我的成绩没他好,经过一年半的各种考试,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水平。班级前十,没进前五,这样的成绩是没有保送资格的。
“但我不想保送,我想自己去考。不然弄得像是走后门似的。”
“不考试还不好。我巴不得不考试。”
他把火机打燃,我把擦炮往火焰上轻轻一杵,火药嘘嘘后就立即扔了出去,五秒之后韩一的声音和爆炸声一起响起,“你就是懒。不过,我要是走了,你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啊。”
“一个人就一个人呗。谁叫你比我高一年级。”我满不在意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
“听说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我要是上学去了,你会不会很想我啊。”
“我高兴还来不及,周末我就一个人睡一大张床。”
“薄情寡义,没良心。我妈说,过两年就把房子拆了,重新修一下。到时候我叫给我们弄张大床。”
“我妈也说过两年把房子拆了重新修。”
“那你就不和我睡啦。”
“当然了。你哪天晚上不踢我。我巴不得不和你睡。”
他不说话了,又点燃一颗擦炮,朝夜空弹了去。
家里的大人们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我和韩一把炮放完了,各自抓了一大把瓜子和花生上床去。
寒假过得比暑假快多了,不仅因为时间短一些,更因为过年时的快乐要多一些。
开学那一天,韩一又对我道,“我马上就毕业了,你羡不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别人都说高中是地狱。”
“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啊。”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依然嘴硬着,要是真对他说了不舍,不被他笑话才怪。
他哦了一声,又骂我没心没肺。
“你们班那个九言。我刚刚看你们聊得很亲热,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你管我喜不喜欢,反正你不能喜欢她。她是我朋友。”我生怕她祸害九言,立即放出宣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旁敲侧击的打听了。我感觉他想追九言,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让我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不然我当时巴不得他和九言在一起,甚至结婚。
“我不喜欢她。她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短头发,不高不矮,不瘦不胖。就是和你差不多的那种。”
“和我差不多?那不就是个男的。”我哈哈大笑,他突然红了脸颊,作势用手臂箍着我的脖子,“苏择城,你再乱说。你还笑,你再笑。”
“我不笑了。不笑了。”我赶紧求饶,他箍的人生疼。逃离他的魔爪后,我又放肆的笑起来,边笑边跑,他边追边骂。
时间也好像紧追着我们的奔驰的脚步,不知不觉离中考只剩下两个月。
周妈对这两个月看得尤其重要,每周放假回家,她总会给我们补一补。母亲也是,一般情况下周六在韩一家吃饭,周末就在我家吃。反正那段时间我是胖了不少,韩一倒没怎么胖。
离中考只剩下一个半月时,韩一忽然摔断了腿。他不是个爱跳高楼的娃,就从一个一米高的小坡上往下跳,腿就断了。
断腿的那段时间,周妈急得七窍生烟,但骂完之后还是好吃好喝的把他伺候着。只盼他能够早点好起来,不要错过考试。
一提到考试,周妈就更生气了,我在医院去看他的时候就听过不下两次的叹息。说韩一不该推掉保送的名额。
韩一见看了看我道,“我就要自己去考,自己去考有什么不好的。多一次经验,以后高考的时候才不会紧张。择城,你也不要去保送。保送不好。”
我说,“我倒是想被保送,人家学校还不愿意保我呢。”我成绩比他差一点,他初三时的成绩总是在全集前三。我当时初中二年级,成绩才前十,而且还是刚好第十。
“城城,别听他的,以后学校要是要保送,你就保送。保送有什么不好的,不考试就能上好学校。”周妈喊着我的小名道。
我笑了笑,从饭盒里拿起一个鸡腿来。一只鸡两个腿,韩一一个,我一个。得亏是没被母亲看见,不然又要小骂我一顿。
韩一的腿在中考前一周就好了,他的成绩自然是不怎么让人担心,但老师还是专门为他补了几堂课。然而临到考试那一天,他又出现了意外。
考试前一晚,他作死的在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这还是放暑假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的,说他当晚不但洗了个冷水澡,还吃了两包辣得人头晕眼花的辣条以及三只雪糕。
我说:“你以前不是不洗冷水澡吗?”
“我就是想试试。”
“那你吃辣条和雪糕做什么?好像生怕自己不会拉肚子似的。”
“我就是要让自己拉肚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上高中。”他笑嘻嘻的道:“你看,我对你多好。”
如今忽然忆起这件事来,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就算我现在去问他,他认真的回应我说当时说的就是真话,我应该也不会信吧。毕竟,人一旦矫情起来,脑回路不是一般的清奇、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