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当心台阶。”小厮连翘打着灯笼照亮崔莲廷脚下的阶梯。
子夜时分,两人偷偷摸摸地从国师府的偏门进入府内。
“灯笼打低一点,抬这么高你是等着让人发现吗!”崔莲廷压着嗓子语气微怒。
“是……是,少爷!”连翘连连答。
崔莲廷提起衣摆拍了拍,虽然今晚没被伤到,但是在和黑带壮汉争执中衣裳却划了一道口子,他摸了摸破口,心疼死了,这件衣裳可是用上等的蚕丝制成啊。
当然,当务之急是安全回到房中。于是,他们二人轻手轻脚地走着。
穿过厅堂就要到他的厢房了,胜利在望!现在这个时辰,娘肯定已经睡了,无论是热闹还是冷清,娘都是雷打不动的早睡早起。
不料,刚路过厅堂正门,里面忽然有人掌起灯,陡然一室亮堂。
崔莲廷猛地打个激灵,转身便看到崔夫人面容整肃,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
他连连拍着胸脯嘿嘿笑道:“哎呀,娘。大半夜的您不就寝,怎么坐在厅堂里呢!小心受了门风着凉呀。”
他快步走了进去想要扶崔夫人入房,手还没碰到她就被人喊住。
“慢着,我是故意坐在这等你的。”夫人语气冷寂。
“娘等我做什么,只管好好歇息别耽误了身子。”
“你去哪了。”
崔莲廷干笑两下:“娘,我能去哪呀,刚在院子里走了走,晚上夜饭吃的饱了些,不好入睡。”
夫人冷笑:“院子里走?那你怕什么?还让连翘把灯笼打低着点生怕招惹谁似的。”
“哎……娘,孩儿做什么都瞒不过您呀。我……我就在家府附近逛逛而已。今天上元节嘛,难得没有宵禁,街上可热闹了,我就想去看看,凑凑热闹,沾沾喜气嘛。”
“沾喜气?你这喜气倒是真的大,还沾上金吾卫了。”
“……”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娘的火眼金睛啊,她到底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不用说了,一定是陈嬷嬷!崔莲廷哀怨地瞟了一眼崔夫人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嬷嬷。
“你瞅着嬷嬷做什么!自己做的事全长安城都快知道了,还怕自家人知道吗!”崔夫人拍着桌子厉声说道。
几案上的茶杯都抖了两抖。
“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身子又不好,千万别把自己气坏了。”
“你要是消停下省点心,我用得着动气吗?”夫人右手抚着眉心,轻轻按揉,“竟然到市井之地和市井之人玩斗鸡,还在街上打闹了起来,闹得金吾卫来了才止住……这……这成何体统!”
“娘,孩儿知错了……孩儿先送娘回去休息吧。”
“等等。”崔夫人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最近,听说你经常往一个地方跑。”
“哪里呀?孩儿每天都跟着德裕兄勤学苦思,研习经典,没有一丝松懈的。”崔莲廷不禁冒汗。
“还敢骗人!”桌上的水又蹦跶了点出来,崔夫人嚯地站起身,“好的不学,你竟然学别人往妓院跑!荒唐!太荒唐了!”
当崔夫人听到自家下人回来报信说,少爷去妓馆了,她扶着胸口差点当场气晕了过去。明明介绍了这么多好姑娘他不要,却偏要逛妓馆。
她就崔莲廷这么一个独苗,要是独苗最后还染上了逛烟花柳巷,不务正业的癖好,那崔家真的要完蛋了。
不,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相信莲廷只是因为年轻不懂事,一时贪玩,跟了风才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婚事,要抓紧了。
男人只有成了家,才会成熟懂事。男人就得有个内人管着才能成气候。
崔夫人抓着桌子角,屏气说道:“你明天就去密王府登门拜访,思思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可喜欢带着她一块儿玩了,她现在长大了,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那会儿还和密王说笑着谈了个娃娃亲呢。”
崔夫人说的思思,便是密王的女儿明成县主李思思,“密王也常常念叨你何时再去他们府上走一走,他好久没见过你了。”
崔莲廷知道母亲要准备替他说第一百四十八门亲事了,生怕她儿子“嫁”不出似的。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全长安城的姑娘都认识他了。
最近已经有些风头传出,说他是
——长安第一女婿……
他忘不了那些年早上赶东家下午赶西家,只为了说上一门合适的亲事,见到一名合适的女子的日子。
那些女子,第一次见到他都一副一见钟情、心悦君兮的模样。可是一来二往后,都不愿意再与崔家有联络。
这把崔夫人郁闷坏了,为什么明明她的儿子长相才情都属上品,却没有姑娘愿意嫁?
崔莲廷听到崔夫人说县主的事后未语,反倒扑通跪下。
“娘,孩儿……孩儿不孝!”
崔夫人扭头看他,“你这是……”
“莲廷恐怕……要让娘失望了。因为,莲廷此生都不会娶妻诞嗣。”
崔夫人心头陇上巨大的恐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莲廷低垂着头,缓缓道出:“因为,孩儿,喜欢的是……男子。”
打探消息的下人只说,少爷逛的是妓院,但没说少爷逛的是男妓院。
崔夫人恍惚地眨了眨眼,一股气流自脚板底往上急切攻心。
扑通……
“娘!”
“夫人!”
崔夫人这下真的晕倒在了地上,崔莲廷和下人们冲了上去,把人架回了房。
多年以来,一直说不成亲事令崔夫人备受打击,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主要原因就在于崔莲廷与那些闺中小姐的第一次私会后,总故作不经意地捎问一句:“小娘子,你介意我以后纳的妾是男人吗?”
……
……
“你们快给我去找人!把全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杨昭七给我找出来!”尖锐的鸭嗓从徐三家传出,徐三娘为了杨昭七逃走的事已经一天一夜没睡。
此刻,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是,三娘!”小的们纷纷应答,抄起家伙冲出了门。
“我的摇钱树啊……”徐三娘手臂倚在柜台边,垂头丧气。
她亏大了。
找了一天一夜,什么人也没找到。
头牌跑了,崔大人也没了踪影。这两个人怕是插了翅飞了?
徐三娘悲伤地数着钱柜子里的银子。
杨昭七不在的第一天,钱就少了。
以后还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