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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少花园,晚甘棠和虚箬竹与虞霖几人辞别后,回到了住所。
此时月亮已经升上了云端,朦朦胧胧一片月色映在云层中,并不显眼。可住处层层叠叠的灯光却柔和地照亮了夜幕,细细听,还能听见审问的声音。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虚箬竹率先过去,道:“我去看看,你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大步走进屋舍,抬眼望去,便看见峨眉一身轻装,手里举着皮鞭,怒眉横飞,大声喝道:“你!你居然敢抵死不认,毫无公德之心;丧心病狂,为个人恩怨抛弃自尊;颠倒黑白,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你这一张嘴下!我,峨眉,身为霜宗的左护法,我定要你今日,伏诛!”
“……”虚箬竹竟然有些无语。默默扶额,走上前来,温言道:“这位……小友,你曾经受过羽然真人的恩惠吗?”
“有啊!”那人梗着脖子道!一双眼里闪动着自豪的光芒,口中滔滔不绝,“在我最艰难困苦的时候;在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黑暗的时候;在我曾经生无可恋的时候,我见到了黎明的曙光!羽然真人是多么善良、温柔、美丽、大方、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善良?温柔?美丽?大方?玉洁冰清?高贵典雅???这都什么话啊!”峨眉一口水喷了出去,看向这人的目光隐隐有些鄙视和同情,似乎在惋惜这么一个能言善语、妙语连珠的人怎么会脑子有坑。太惨了,太惨了!
“……居然又是一个受过恩惠的人……”虚箬竹揉着眉心,心中暗道。现在每一个捣乱的人都是和羽然有牵绊,可是怎么一个个脑子都不大好使呢?一问就招,一问就招。不行,他要好好查查,为什么这些人会忽然莫名其妙过来,更会一问就招。
是以,他冷声问道:“为什么你会来?为什么你要诋毁霜宗的名声?”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背悠然站起来,给这人一种压迫感。然后又在屋内来回负手渡步,堪称“成竹在胸”、“气定神闲”。偶尔把衣摆一掀,坐下来,简直给人一种不服就死的感觉。
那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惊一吓,屁滚尿流,直被虚箬竹一招打得落花流水。“我说!我说!羽然真人在他的住宅前养了十几只信鸽,如果有什么事情就会写在信鸽上传出去,最近他写的烦心事太多,连信鸽都是脚上抓着七八封信……”
“之后我拆开信一看,上面那个词句,只叫我哭得梨花带雨!呜……我们羽然真人怎么会有这种令人辛酸的经历……”讲到动情处,他还双眸含着泪光。
“……”
“……”
“……”
“……”
房间内陷入寂静,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动。虚箬竹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暗自腹诽道:这到底谁这么处心积虑,花费这么久时间布下这么一个局,就为了给他添麻烦?怎么可能?!想到这里,他又道:可要是只布局一两个月,难免令人信服……
想至此,他开口问道:“告诉我,羽然真人从什么时候写这个信的?”
“是从……差不多我十岁左右就开始写了。”那人傲然回答,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还真有些像公鸡,“现在,我已经八十多了!是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去问别人,他们都说我是个天才,所以我才会不老!我觉得一定是羽然真人庇护我!保护我让我不死!”
“……七十年了?”虚箬竹膛目结舌,连手中茶杯倾斜,水漏了不少也没发觉,直直地盯着他。
“是啊!也就是最近,信会比较多……其他时候很少会来的嘛……我这不是在信鸽常出没的地方蹲守,一连半个月,我收到了不下一百封信,所以我很生气,过来找晚宗主理论去了。”那人说着说着,还会激动一小会儿。
虚箬竹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自己另一个疑点,道:“那为什么你会被我们一问就如实相告呢?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他说着说着,声音都冷了下去。
“没人指使我!我只是怕失败,一定要死皮赖脸缠着你们,好不让你们去找羽然真人算账!我告诉你!我可是很有正义之心的!”他自豪地抬起了脑袋,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殊不知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信息都在不久前说了出来。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峨眉绷着一张俏脸,冷凝地看着这人,恶狠狠地说道,“虚箬竹你先去陪宗主,我今日不揍坏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她一甩皮鞭,“啪啪嘭”三声破空之响,清脆至极。
那人彻底吓坏了,连嗓音都颤抖起来:“我错了!是我错了!放过我吧!”
他话还没说完,峨眉就狠狠一个白眼翻了过去,随着白眼的,是一声响亮的声音和一记重重的鞭子。这一下甩完,她又举起鞭子在他皮糙肉厚的后背上抽了几下,才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你再不好好听话,明个儿我就让阿丰来揍扁你!”
“丰怡童子?!”听到这个名字,他畏缩了一下,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啊!!!不要啊——你们那位丰怡童子真的是心狠手辣,在他手里我岂不是要脱层皮?”那位童子堪称“冰山中的恶魔,恶魔中的冰美人”“人美手狠,心美腿重”“不折磨死你,不罢休”啊!
“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儿上,明天就是我来问你!我们宗主和虚公子就住在旁边,阿丰也住在隔壁,只要你不乖,我们就把你带到羽然真人面前,看看他的盲目崇拜者都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让人讨厌!”峨眉冷笑道,“我刚才听到宗主说,就因为他的几个盲目崇拜者,害得羽然真人被榄玫殿下训斥了一顿!”
“怎么会?不可能!”那人大叫起来。
不行!没人能伤害羽然真人,就算是榄玫殿下也不行!对了……只要……只要羽然真人取代榄玫殿下不就行了?这样子就没人敢欺辱羽然真人,他就是万人之上的骄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他比拟!对!就是这样……
这位羽然真人的盲目崇拜者,因为自己疯子般的维护羽然真人的思想,成功让本来就神经兮兮的自己,成为了一个彻底的疯子,还发出了大声的傻笑,令人毛骨悚然。峨眉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就说这人脑子不太对劲,看吧,果然不行!”
“……”
“……哈哈。”
……
留下悲愤欲绝的少年,峨眉从里面出来之后就去找丰怡了。“阿丰!”峨眉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某位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童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偷偷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峨眉。
“??阿丰,怎么了吗?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峨眉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地喊道。
“不用。”丰怡从床上下来,道,“你去房间睡吧。我只是刚才睡得太沉,没听见。”
“是吗?阿丰我感觉你似乎不太对劲啊?有事跟我说,我可是你兄弟!”峨眉揽着他的肩,道。
丰怡淡定道:“没事。明天我陪你去钓鱼,赶紧睡觉吧。”
“哦。”
……
“师父?师父?师父父?师师父父?”羽然从床上下来,趴在榄玫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理我呀?”
“啊?”榄玫停下笔,一手从卷轴上移开,抚摸着羽然的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卷轴,口中还不时喃喃出声。
羽然有些委屈:“师父,你怎么不理我啊?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别不理我……”他边哭边说,手里却是给榄玫倒了杯茶,加了几片薄荷叶,细心擦干净茶杯上不小心沾上的一滴水渍,递到她面前。
“阿然有心了。”榄玫叹了口气,把手里厚厚一沓卷轴分成两部分,将其中很少的那份交给羽然,悉心道,“阿然,你以前一直都陪我处理公务的,你现在先试着看看,要是看得懂,就与我一起处理吧。”
“好,师父。”羽然乖巧地点头。他接过那一叠卷轴,仔细地、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之后从榄玫手旁边拿了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过来一会儿,他放心的舒了口气,将卷轴重新塞进她的手里。
“师父,你看这个怎么样?”他问道,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了。
“咦?”榄玫有些讶然,“你以前毕竟学过,现在看起来功课倒是没落下……我再给你讲讲。你看这里,‘大雾多日,恐又邪淫未除,恳请修士之主指派几名修士为我县除魔。’,就不能直接派人,要……”她又细细地讲了起来。
“哦。”
……
“晚哥哥,你去那边干什么了?”晚甘棠放下芦笙,随意地道,“我方才无事,练了会儿芦笙。不过我没直接吹,就是照着前几日吹的那个调再按一遍。”
虚箬竹点点头:“好。刚才从里面出来之后我又出去转转,发现了阿霓他们寄给你的信。”说完,他从衣袖中拿出信来,轻轻放在她手边。
“哦?信?”晚甘棠饶有兴致拆开来一看。
“宗主,多日不见,我感觉你过得似乎十分滋润,于是为了让你更滋润,我给你送了瓶洋槐蜜。很好吃,你可以伴着早餐吃。”
“阿羽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总有种闷闷不乐的感觉,我花了两天时间开导他,好像让他更伤心了。我寻思着估计是前面他‘自己’来夜袭我们,让他心里不好受,就和他聊聊你昨日寄给我的信。
“他知道羽然真人也许不是幕后主使者好了不少,不过对于‘自己’手下干这种事情还是耿耿于怀。我把自己的三沓公务给他做了两沓,他心里好受多了。
“至于日后会发生的那些事,我觉得让您亲自感受会比较好。但我还是告诉您,就算您不来,这件事情还是会发生,与其想着拖晚一点,还不如想个办法彻底解决。
“我目前正在寻找让您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也许等事情尘埃落定,您就算不想回去也会回去了。因为阿羽的缘故,我还是对羽然真人学的这个术法有些粗略的了解,总之,保重。”
“……”
“唉。”晚甘棠叹了口气,把夹在信封里的洋槐蜜拿出来,道,“晚哥哥,明天吃吗?”
“吃啊。不是很好吃吗?”
“那就让暝儿霖儿怆裳也尝尝吧。”
“哦。”
……
这个夜里,有太多的相对两无言,更多的,却是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