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肖炘杰呻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那阵腹痛已经得到了缓解,偶然的转头,突然发现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医生,手上的骨节粗大,皮肤老茧丛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医生的手,更像是个常年劳作的老农。
肖炘杰心中一紧,这才注意到这趟120上面,只来了两个医生,居然没有跟车的护士。
那个中年“医生”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看向车窗外,很惊讶地“咦”了一声。赵国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车窗外看去,他旁边的另一个身体看上去比较强壮的年轻医生,猛地一拳朝他的后脑打去。
肖炘杰再反应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猛地朝躺着的担架上弹起,但是一只手掌已经按了他的胸口,是那个中年医生。
胸口传来沉闷的重击,他甚至感觉到肋骨都隐隐作痛,虽然没有断,但是肯定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缝。如果能够运用巫力的话,这丝裂痕眨眼就会被修复,可惜对于这神奇到极点的力量,他至今依然无法随心使用。
他有些骇然,仅仅是这么近距离的发力,对方的一掌居然能打出让胸口肋骨出现细微裂缝的效果,这个中年人百分百是会功夫的,而且身手还不低,就算赶不上丹木,却也不会相差太远。恐怕连柳衡这刑警队的分队长,赤手空拳的状态下,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大概也只有丹木这样的高手,才能勉强制得住他罢?
肖炘杰被这一击重新打倒在座位上,半天爬不起来。
而那个年轻人趁机击向赵国栋的拳头很重,可是赵国栋很可能是有军人的身份,明显抗击打能力比较强,受到这样的突袭,脑袋只是晃了几下就展开反击。
躺在车内的肖炘杰几乎能确定了,对方施展的是部队里最常见的擒拿术,而那年轻人的拳头却刚猛中带着刁钻,很明显也是练家子。
中年医生冷哼一声,瞅准一个空子,突然一掌拍了出去,赵国栋刚刚封住年轻医生的拳头,这一击就没有挡住,何况在这救护车里施展不开,虽然身体侧了一下,可还是被中年人拍在的脖子上。他几乎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中年医生翻了下赵国栋的眼皮,确定没事后转过头对年轻人淡淡地说道:“铜墙,我说过多少次了,出手就必须要狠,要快,被这人反应过来引来大批警察,到时候闯的祸就大了!”
年轻人嘿嘿地笑着,几下扯掉白大褂和口罩,恭敬地说:“四爷,知道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看这人的身手,应该是军人,这小子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有军方的人保护。这下有些麻烦了,这人杀不得,军方最是护短,如果袭杀现役军人,军方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我们找出来。”
那叫铜墙的年轻人点了点,然后用电话通知接应的人。
肖炘杰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在脑子中回放,抽丝剥茧,终于理出一些头绪。
他渐渐地明白这是一个连环局,先让一个打手进来,本来想让这个打手让他吃些苦头,甚至直接废掉他,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身负巫力这么逆天的东西,最终打手功亏一篑,还赔上一条手臂。
等他从研究所被放回来后,赵源故意拖看守带话要见他一面,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赵源,但是两人毕竟同在一间羁押室中呆了一周多,也算是熟悉,再加上事情关系到那个大汉,自然没有不去看看究竟的道理。
接着大汉身上的蛊毒发作,那只金蚕蛊,想要吞噬他身上的巫力,但施展巫术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柳衡的身上居然会有一枚威力强大,专门对付邪灵的符文子弹。
将符文刻画在子弹上消灭邪灵,这是连国内的研究机构也没有办到的课题,如果不是萨迦得从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内部得到这样三枚子弹,并最终转送了一枚,现在就算肖炘杰被吸成一具干尸,也不是不可能。
金蚕蛊如此神奇可怕的蛊术,根本就不是他身上无法完全掌控的巫力能对付的。无法运用的巫力,对于金蚕来说只是最好的食物和养料而已。
赵源,要么是被山爷的手下所买通,要么就是被那个巫蛊师所买通。而山爷的手下和那名巫蛊师,暂时还看不出是否有联系,很可能那名巫蛊师本身就是山爷的手下请来的,毕竟第一次袭击不成功,他们自然会想到采用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看来此行有些危险了,而最大的危险,自然是那名巫蛊师和山爷的手下搭上线,让他成为对反蛊虫的“食物”,不过想来金蚕蛊被破,根据民间关于蛊术的传闻,蛊术被破后会一定程度的反噬主人,那个巫蛊师想来现在应该没有复原吧?要不然,也不会以如此低劣的蛊术来继续对付自己,更厉害的蛊虫,想必她一时间还无法在不被反噬的情况下调用。
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个巫蛊师是一个女子,至于其他的,一无所知。
还有需要担心的就是山爷的手下对自己抱着必杀自己的决心,之所以会抓自己走,怕是会开香堂当众处决,以赢得其余人的尊重和支持。那么肯定不会介意为了抓住他,而在付出一笔不菲的金钱或者请来那名巫蛊师吧?山爷的生意只要接下一半,也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一夜之间暴富起来。
“山爷的人?”肖炘杰干咳着,咳出来的痰,已经有了血丝,可见这个中年人那一掌的力道大到什么程度。
“不错。你害死山爷,大概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吧?”假扮医生的中年人淡淡地说。
“山爷不是我杀的,很快警察就会出具关键的证据。我的师傅燕学斌和山爷曾经是好兄弟,我有什么理由杀死山爷这个长辈?”
“这个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和其余几个大佬商量的结果是,将你抓回去。如果带不走人,就带你的命回去!”
肖炘杰倒吸一口凉气,牵扯到胸口的伤势,刺痛让他更加清醒。落在这些人手里,似乎不会管他到底是不是真凶,他们只想有人能对山爷的死,做一个交代而已。
不过他也注意到对方的用词,“其余的大佬”,如此说来,这人在山爷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也是那种跺跺脚城南都要震三震的狠角色。
“你们请了巫蛊师?”肖炘杰再次问道。
“什么?”中年人一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肖炘杰也是暗自吃惊,看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现在他在别人手上,对方也没有必要装出这表情,那就是说,对方对于巫蛊师的事情,完全毫不知情。
他的脑子飞快的盘旋着,最后不由暗骂一声,看守所的事情自然不会公布出去,那么作为山爷手下的那名倒霉的打手一只手被废掉之事,自然会被传为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但是自己仅仅是吃了一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方便面就肚疼如绞,又是什么原因?
“没有给我下蛊,怎么我的肚子会突然疼起来,而你们又来得这么巧?”肖炘杰问道。
“很简单。”中年人淡淡地说道:“你还记得下午你叫人送了一桶自来水的事么?送水的,是我们的人。”
肖炘杰暗骂自己想得太多,反而将事情复杂化了,原来对方不过是在水里做了手脚,自己却老是想到那名隐藏在暗中的可怕巫蛊师。
“你怎么会想到是被下蛊的?这年头巫蛊师可不好找,要对付你我们自己的人手完全足够,哪里用得着花这个冤枉钱?”中年人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猜想方便面也会让人肚疼,自然就想到巫蛊一类的东西,没有料到原来是那桶水有问题。”肖炘杰抽着气苦笑道。胸口依然沉闷无比,现在没有办法控制巫力流转,也就不能快速地治愈裂缝的肋骨和微微震伤的内脏。
中年人听他这么说,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有那名叫铜墙的年轻人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小子大概是网络小说看多了吧?还巫蛊师,怎么不是茅山道士?”顿了顿,他语气森然地问道:“我那名师弟铁臂,怎么进了看守所就失踪了?我们的线人说他曾和你有冲突,后来就被转走,他不过是故意打架斗殴进去的,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也会被转到其他监狱去吗?”
肖炘杰知道就算说出真相,他们也未必信,只能闭口不言。那个大汉是叫铁臂么?那沉重的拳头,还真当得起这个绰号,不过就算是真的铁臂,也被巫力吞噬掉精血,现在整个人都快变成研究所里的标本了吧?
还有,那个巫蛊师看来是和山爷的手下无关,那么应该是独立对付自己的,看来今后的危机依然不小,就算是能从这群人手里逃出去,还是必须得有一些防身之技才行。
面对他的沉默,铜墙甚是气恼,看了看他口中的四爷,见中年人没有反应,哼哼了两声,也不敢有所动作。
车子很快出了三环,在一座立交桥下,车子突然停下,里面的医生快速地从车里将昏过去的赵国栋抬出来,趁着周围没人扔在草丛中,然后取下车顶的顶灯,和肖炘杰以及那个年轻人一起上了停在一旁的面包车,原来的车不动声色地往前开,而面包车却上了绕城高速,绕了一个大圈后又从另一个方向返回城区,在一家物流公司里停下。
肖炘杰被人带到了仓库里,然后仓库的大门被紧紧关闭,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都没有死去,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死在这个地方!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一路上这两个身手都算不错的假医生,却看得他紧紧的,没有任何机会。
被带到一间明显是冷冻室的地方,肖炘杰被困住手脚,用胶带封上嘴巴关了起来,然后直接甩在里面。中年人四爷和铜墙反锁上门,匆匆地离开。
幸运的是,这件冷冻室很明显许久没有使用了,这里的制冷设备没有开启,温度和外部一样,要不然可能不等这些山爷的手下回来,肖炘杰就已经被冻成了冰棍。
听着外面没有声音,肖炘杰蠕动着,用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来到几米外的墙壁,然后靠着墙站立起来。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尼龙绳牢牢绑住,山爷的手下绑人的手法十分专业,肖炘杰试了几次,连松动都没有,更不用说挣脱。他想着在这间冷冻室里找到什么有着锋利边缘的东西磨断尼龙绳,可是这里面的金属状的东西显然都被仔细地搜走,他甚至连一块铁皮也没有发现。对方的手法十分专业,不会出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狗血意外。
想要自己逃走,明显是不太可能,肖炘杰也明白要想挣脱用专业手法绑住的尼龙绳,无疑是痴人说梦,恐怕只有丹木的爆发力,才能完成如此不可思议的壮举。而他不管怎么挣扎,最后也就是白费力气,因此也不再徒劳的动作,斜靠着墙躺了下来,眯着眼开始休息。
过了两三个小时,他躺着的姿势都换了好几次,外面终于开始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显然,有不少人进入这个仓库。肖炘杰睁开眼,摇头苦笑,难道说山爷的手下,想要开个公判大会么?
不容他多想,门已经开了,肖炘杰被铜墙毫不客气地拎了出来,这个时候他才看见中年人和铜墙已经脱下白大褂,穿上了西装,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黑帮分子的派头。
“山爷就是这小子杀的?”一个脸色阴翳的中年人冷冷地说道。
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连忙点头,这些人,都是当初在娱乐城的时候,看见山爷那离奇的死亡状态的。
“这小子和山爷有什么仇?竟然这么大的狗胆!”
“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这小子的师傅,在山爷死的前几天被杀了,难道他以为是山爷下的手?”
“燕学斌?不会,山爷一向很照顾他,要杀他,早就杀了,哪会有照顾了二十年,然后突然莫名其妙杀了的道理?我倒是听说,山爷的死法,和燕学斌有几分相似!”旁边一个中年胖子眼睛微微眯起,捏着两颗精钢铁蛋,不停地转动着,手法极为熟稔,显然手中的这对铁胆时常把玩着。
“既然是燕学斌燕二爷的徒弟,说起来也算半个自己人,小子,给你个机会分辨!”
“山爷真不是我杀的……”肖炘杰苦笑道。
“不是你,难道是自杀的不成?兄弟们相信山爷会自杀么?”脸色阴翳的中年人冷笑道。
周围二十来个黑道分子齐声答道:“不会!”这种整齐划一的气势,让肖炘杰心中一颤。
山爷不愧是城南教父级别的大佬,他的手下,的确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难怪能想出让人故意混进看守所吓唬自己,然后趁机买通赵源然自己装病,给他们光明正大从看守所中把人抓出来的机会。
“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那个房间,山爷不会自杀,除了你,还能有谁?”脸色阴翳的中年人逼近一步,突然抽出脚边的匕首,将匕首架在肖炘杰的脖子上,冷笑着继续道:“小子,承认了吧,看在燕二爷的面子上,我们给你个痛快!”
“如果我说,山爷是被怨魂索命,你们信么?”肖炘杰感受着脖子上的匕首传来的凉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思考着要怎么编织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冲口而出道。
“怨魂?真有怨魂的话,我张淮国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而且真有怨魂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白天的竟然也敢出来!”自称张淮国的阴翳中年人冷冷地道,手上的匕首微微用力,肖炘杰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
肖炘杰吓得一动不动,他知道只要稍稍移动脖子,或许就会被割断大动脉,这些认定了是自己杀了山爷的黑帮分子们,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好心给自己医治的。
“是真的,或许不是怨魂,是什么诅咒,不信你们找人去公安局内部拿到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七个人,整整七个人都是这样死的!这个诅咒关系到一个大宝藏的秘密……”
听到“大宝藏”三个字,横在脖子上的匕首明显地微微颤动,然后稍稍松开了一些。
“哦,你这样说,我们就信了么?”那个胖子手中转动的铁胆一顿,眼中露出一丝精芒。
“是,绝对是,如果我说谎的话,就……就让我的主人,我最信仰的神遭受万劫不复的灾难……”肖炘杰发着誓,心底却暗暗地嘀咕着,自称是我主人的神灵,老子可是为了解封你的神体才受罪的,你这么神通广大,将来誓言应在你老人家身上,应该不关我的事吧?
扑哧一声,是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忍不住发出的笑声,这个风韵犹存的成熟女人笑着道:“这小子还真有趣,发誓用的是他信仰的神灵,却不是他自己!”
“在我的心中,我信的神,比我自己要重要得多!”肖炘杰一本正经地说道。
“毒寡妇,别和他废话,让他说说,山爷的死,到底是和诅咒宝藏之类的有什么关系,说不出来的话,我亲手送他去见他的神!”张淮国冷冷地道。
被称为毒寡妇的成熟女人万分风清地朝肖炘杰电了一记,然后退开一旁,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