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鹤站立于阁楼一角,任由那凄猎寒风将自己那满头墨发吹得四散。他眼睛微眯着,笑道:“前辈为何在此?”
那到底是怎样空洞的一双眼睛啊!无神四散,瞳中连焦点都未有半分,似极了那江南一偶的傀儡。
孟雁起看也没有看公孙鹤一眼,他只是抱着膝,静坐在楼顶,任由那风雪飘落在他身上。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轻轻一抖便能抖落一堆,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坐着,在这寒夜里坐着,在这无人问鼎的阁楼上坐着,就像是一具死尸。没有灵魂,没有归宿,连这赳赳北嬴都困不住这孤独的肉身。
他空洞的眼神直直望着那满天风雪,望着那深邃寒夜,好似沉寂在其中,好似……溺死在里面。
孟雁起没有动,公孙鹤也没有。公孙鹤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孟雁起,就这样看着这肉身,灵魂都不属于人间的怪物,一动不动。
风雪依旧,且越下越大,仿佛就连着无情的天地,此刻也带着些许哀鸣,带着丝丝恨意,想要将这孤独的人,给长埋于此。
两人一动不动,哪怕是这刺骨的深寒,也打不弯他们屹立的身躯。
此刻,万家灯火皆熄,这偌大的庆城,没了半点人烟。
两人雪中站立已经几个时辰,早就被积雪给深深盖住,成了雪人。没人晓得这深冬寒夜里,会有这样的两个人,静静地在这阁楼顶,受着那寒风吹袭,顶着那煌煌天威,不曾动摇半分!
雪。
渐渐停了。
那藏身在乌云身后的月亮,不声不响便露出全身,将那满地白雪,照映得晶莹无比。
月光,似比以往更加明亮几分。
早已经冻成雪人的两人,一动也不动,不由得让人怀疑,其是否已经死在了这深寒刺骨中。
突兀的。
那已是雪人的孟雁起,竟然开口说话了。他嗓音沙哑,冰冷得比这寒冬还要更冷几分,“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孟雁起开口,公孙鹤却是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还在体会方才那冰雪覆盖的感受。但终归是有更重要的事,他不得不运起真气,将那满身积雪抖落,笑道:“丹心舍,公孙鹤。”
孟雁起闻言,扭头而视。那满身积雪仿若楼宇坍塌,兀自落了一地,露出那空洞的眼神,道:“为何来此?”
公孙鹤笑意渐浓,朗声道:“为和阁下讨教一番!”
孟雁起闻言,摇了摇头,正经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公孙鹤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就方才那天机符推演,自己若是和其打一架也不至于身死,但若是不打这一架,玄之一脉,却有可能因此人而折损大半,险些灭绝!
他公孙鹤自幼由师门抚养长大,门中更是对他悉心照料,无所不授,他们同辈之间也是相敬如宾。可以说,这丹心舍便是他的家,也是他公孙鹤最不能忘怀的地方!
他怎么可能容忍?!
别说是推演出不会死。便是会死,他公孙鹤也定要拼死一搏!看看,到底是这天机不可逆,还是事在人为!
公孙鹤对着孟雁起作揖,道:“请前辈赐教!”
孟雁起对此十分不解。他细细思想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所有人和事,却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和公孙鹤对的上号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拒绝,他喜欢和高手打架,公孙鹤在他心里显然算不上。
他继续摇头道:“你不配。”
公孙鹤当即脸色通红,这修道练武二十几载,还从未有人有人如此说他。
不配?!他今天倒是要看看,他公孙鹤,如何不配?!
公孙鹤通红着脸,眼神愠怒的说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教!”
孟雁起闻言,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公孙鹤,道:“我刀剑从不轻易出鞘,出鞘必染血。你想好了?”
公孙鹤再没有说话。他将配剑抽出,持剑指地。森寒剑锋,闪烁着夺人而嗜的寒芒,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孟雁起一拍座下青瓦,翻身而起。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柄悍刀!他抚摸着刀身,仿若对待自己的恋人一般轻柔,甚至是带着那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情。刀剑有灵,他手中悍刀轻轻颤抖着,回应着刀主,仿佛在安慰这孤独的不幸降生在人世的怪物。
孟雁起轻声道:“兵器评第七,刀名,斩我。”
公孙鹤瞳孔猛缩,他根本没能看清,那斩我到底是何时到了那人的手中。但这并不能让他退缩分毫。他掌心一翻,一张黄色符纸凭空燃烧!
时运——飞龙庭
他浑身气机比之前盛几分,一身狐裘更是无风自动。
孟雁起看着公孙鹤一脸的警惕之色,却是频频摇头。他不屑的道:“旁门左道,焉敢献丑!”
皎月之下,孟雁起飞身而起,他朗声道:“我只用一成功力,你好自为之吧”
公孙鹤抬头仰望,目光中唯剩那孤冷身影,让人心寒。他并不动容,而是将真气灌注,涌入双目之中。本该黑白分明的瞳孔,此刻却只剩下那漆黑如深渊的黑芒,深邃至极。
下一刻。
身边飞落的雪花停顿在原地,孟雁起在空中劈出的刀罡停顿在半空中,就连他嘴边刚呼出的热气也停顿在身前。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这飞龙庭当真是霸道无比,但这五年阳寿,折损得还是让公孙鹤心疼不已。
但,他不后悔。
人活着,总该有所作为。或轻于翼羽,或重于天山。重要的是去做,而非做不做得到。今日,与这前辈高人这场争斗,便比那五年阳寿值得许多!
虽然一切都仿若停顿,但公孙鹤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受到飞龙庭的加持,让周围一切在自己眼中变得缓慢罢了。他一共有半柱香的时间,维持这种状态。但这也不过是为自己谋取一丝活路罢了!
他当然记得推算占卜出来的结果。
以死相搏,九死一生。若无此一劫,家破人亡。大凶煞!
他紧咬着牙,瞪着一双漆黑瞳孔,在九死一生之里,寻得那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