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的是，黎沫的回答却并没有提供一点有用信息：“飞船出事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外出任务之前，我肯定是呆在X-Y2行星啊。
至于怎么认识你的，我也忘了，但一看见你的脸，我就想起了你原本的身份。”
如果说之前方峥只是知道黎沫的病情，现在在亲眼见过黎沫后，他对这一病情的严重度就有了极为深刻的体会。
妄想，是精神分裂特征的明显表现，特点多为不系统、泛化、荒谬离奇，常出现幻觉甚至幻听。
不过还好，黎沫虽然被确诊为精分，情况还没有达到最严重的地步，自知力虽然已经出现了问题，但社会功能未见严重受损，能进行一些有效交谈。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方峥又换了个话题问：“那你在来这一路上怎么活下去的，吃什么？住哪儿？”
许是这个问题并没有触及到任何不能说的隐秘，黎沫想也未想，便很自然的回答道：“这个星球到处都是吃的，草皮，树根，还有一些地球人也会随手丢掉一些吃的……住的地方那就更多了，桥洞下，公园里面，好多废弃建筑，都可以住啊。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人想对我动手动脚，但都被我用武力揍跑了。”
黎沫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半点悲伤，很平静的在诉说自己来找他的经过。
方峥倒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在她说完之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几年前初见黎沫的情景。
那天正好是医大七十周年校庆，学校组织了非常盛大的一场校庆活动，因为参与人数过多，校方就把原本的室内演出都挪到了足球场那边。
由于医大自己的学生会才艺的比较少，色艺双全的就更少了，校领导为了医大的脸面先是跟方峥说了半天好话，才哄他答应去做了主持人，接着又从隔壁音乐学院请了许多学生来撑场表演。
当时黎沫是音乐学院舞蹈系的扛把子，一个人就肩扛三个节目一个舞台剧的主演，一个孔雀舞独舞，一个群舞的领舞。
因为校庆当天电视台都会来拍摄的缘故，校方对这次的节目极为重视，提前很久就开始彩排，一众参演人员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在排练，唯有两个人从来不来，一个就是演讲稿看一眼就能背的一字不漏的方峥，另外一个就是在全国各大跳舞比赛都拿了大满贯的黎沫。
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为了最好的演出效果，校方反复强调所有参演人员必须到场，方峥这才去了现场。
他是掐着点到的，而黎沫则是在彩排已经开始的时候，开着跑车直接冲到操场这边来的。
彼时正值黄昏西下，残阳如血，红色的跑车如迅捷的猎豹一般，直冲冲的就奔到了操场。在一众人各种惊慌失措的尖叫怒骂声中，穿着红色长裙的黎沫从车上走了下来。
方峥记得当时黎沫烫了一头栗色的大卷发，红裙似血，红唇似火，整个人就像一朵怒放到极致的曼珠沙华，艳丽不可方物。
美人，香车，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黎沫本来家境就极为优渥，再加上容貌生得好又格外占便宜，因此原本准备破口大骂的学生和领导，都齐齐将快要骂出口的脏话咽了下去。
彩排很快就开始了，方峥原本以为黎沫还会整些妖蛾子出来，谁知这姑娘一换上舞蹈服整个人就分外严谨，在台上的表现那叫一个惊/艳漂亮。舞罢一曲，台下全是掌声和男生们倒吸口水的声音。
所谓女神，莫过如此。
在这种全员疯狂的情况下，还在低头看书的方峥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黎沫本就有些心高气傲，见有人居然看书不看自己，一下台子就往方峥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我跳的舞难道还不如这本破书好看？”
方峥缓缓抬眸，心平气和道：“第一，这本书并不破。
第二，从公元前七世纪开始，古希腊哲学萌芽，经历了泰勒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再到中世纪唯名论和实在论的对立，哲思和神学的斗争，无数哲学家一生的思考，一直到文艺复兴，促进了宗教改革，培根、笛卡尔、康德、黑格尔……无数人的思想的磨砺和真理的斗争甚至牺牲了性命之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有它的诞生。你哪里来的勇气跟它比？”
当时方峥说的一大串人名，黎沫一个都不认识，她之所以能容忍方峥的嚣张，没有将手里的书往他脸上拍过去，原因只有一个……
“奥斯卡·王尔德说，对于美丽的人犯了错，我们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原谅他。”
抬手整理了一下鬓旁微乱的发，黎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于美人的称赞，方峥并没有半点感觉，他从黎沫手里抽回了自己的书，便起身走向了后台。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方峥声音淡淡地说了句：“这位同学，我要纠正一点的是，真理跟容貌没有半毛钱关系。请你不要将无知当有趣，谢谢。”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男生敢跟黎沫这样说话，更没有男生像方峥一样无视她的存在。
黎沫历数自己认识的男性，比方峥好看的，没有方峥聪明，比方峥聪明的，没有方峥美貌，二者皆俱的，又没有方峥洁身自好。
黎沫越想便是喜欢，只觉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方峥更好了。
情窦初开，便是此时。
只可惜，美好的开始，却并没有迎来圆满的结局。
收回扩散的思绪，方峥对于目前黎沫的处境也有了一丁点的触动，当初那样光芒四射的姑娘，如今却成了落魄的精神病患者。
曾经的黎沫是非顶级美食不吃的，可现在为了到S市来找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若不是她爹从小让她练散打，能不能平安活到这里还是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