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苏清月被带上眉山,那时,嗜香只见过她一面,她并不曾在意过那个十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她刚刚认识旭日,那个说话温柔,温文尔雅的男子。
两年来,她与他朝夕相处,渐渐地被他的风度所折服,所吸引,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了,而旭日也曾对她表明过心意,她也知道他喜欢她,然而,她是妖啊!
旭日知道她是妖的身份,非但没有嫌弃她,也没有疏离她,反而如同往常一般,爱护她,像对待常人姑娘一般对待她,这让她十分的欢喜,认定了旭日便是她一生的良人。
嗜香是妖,妖与人不同,妖有天劫,只有过了天劫才能永生。
嗜香那时候的修为很浅,她很怕自己逃不过天劫的雷火,她从已经渡过天劫的姐妹中,知道了渡过天劫的两个办法,一是汲取香气,给自己造一层茧子,抵御雷火,另一个办法便是杀死一个男子,寄生在那个男子的体内,逃过天劫。
嗜香答应过旭日,不会害人,因而她选了一个最艰难的办法,汲取花香。
汲取花香对于一个修为很浅的妖来说,十分的困难。
天劫快来了,嗜香怕旭日担忧,她一直瞒着他。花季来了,王家村的花田,百花齐放,嗜香独自前往王家村的花田,耗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一大片的香气汲取,给自己打造厚厚的茧子。
然而,茧子还没有造好,天劫来了!天雷滚滚,火光从天边迸裂,嗜香躲在薄薄的茧子里,雷火不过三下,但嗜香熬不过两下,便被击打得昏厥过去,全身的修为尽失,奄奄一息。
当旭日知道这个消息时,发狂了,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在心头割开一个口子,将嗜香养在里头,便能救她一命,旭日毫不犹豫,当即在心头割开了一个口子,将嗜香养在了心口。
整整五日,嗜香寄生在旭日的心头,她一无所知,只是极力吸食心爱之人的心头之血,旭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越来越虚弱了,他在第五日,给自己的妹妹留下了一封遗书,便沉沉的睡去了,永远的睡去了……
这便是,五年前的事情……
嗜香痴痴地看着心爱之人,口中喃喃自语:“你不该救我的,不该舍命救我的,旭日啊,你怎么那么傻呢?怎么这么傻啊!”
苏清月听了嗜香所说的一切,已经不由自主地哭泣起来,她使劲地抓住嗜香的胳膊,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嗜香,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活他!要怎么样?你快说啊!”嗜香抬起迷离的双目,轻轻地开口,“有,当然有了,”
“是什么?”
“我的体内,全是他的心头之血,只要我将这些血气,还给他,他就有可能会醒来,”
苏清月放开了她,担忧地询问:“可能?只是可能吗?你到底有多少的把握!”
嗜香惨淡一笑,她坐到床头,呆呆地看着沉睡的男子。
“我也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从王家村那里汲取了花香,这些花香,护着他的心脉,本来打算从平天山庄那里再汲取多一些花香,那样子把握会更大一些,可是,咳咳咳,被伤了元气,已经没办法再去收集花香了,要是再不早点施法,旭日便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苏清月听了这些话,呆住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哥哥一定得活着,嗜香!是你欠他的,无论如何,你必须要救醒他!”
“我知道,我会的……”嗜香坐到旭日的身边,一挥衣袖,白色而厚重的蚊帐,将两人与外界隔断了,苏清月留在外头,她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她只知道,嗜香已经开始了,能不能救活她的兄长,就看嗜香了。
浓重的香气不断从蚊帐的缝隙中透出,苏清月收了匕首,在外头不断地徘徊,她走来走去,神色慌乱不安,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层层叠叠的蚊帐里头,嗜香苍白着脸,她的嘴唇开始发紫,全身的温暖开始流失了,她的手臂被切开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不断地从那道口子,流进男子的心口。
两人的周围萦绕着香气,香气护着男子的心脉,浓重的气味,也在提醒着嗜香,嗜香在施法,将自己全身的血气都输送到男子的体内,她的双眼半合半睁,血气的流失,她也会死去,渐渐地,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是,心里头,那个要救醒他的念头强烈了起来,她硬撑着,不让眼皮合上,使劲将自己体内的血气驱赶出来,强行输入男子的体内。
心头之血,渐渐地融入男子的心口,那个伤口正在慢慢的愈合,嗜香露出苍白的笑容,她知道,她快成功了。
终于,体内所有的血气,都归还给他了,悬在半空的男子,缓缓地降落,嗜香硬撑着,贴近了男子的身躯,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暖,还有那渐渐跳动的心脉,她凝视着男子的脸,那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视线开始模糊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嗜香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地变轻、变轻,男子身躯开始动了,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强烈,可是,嗜香坚持不住了,她弱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你忘了我吧,从一开始,我们便不应该相识,你一定要忘了我,”便合上了双眼,她抱不住他了,也没办法再抚摸他的脸了。
蚊帐轻轻地被掀开,苏清月被着一幕惊吓住了,嗜香已经消失了,她的兄长胸口趴着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蝴蝶的花纹已经不见了,若不是那些浅浅的轮廓,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辨别出那只巴掌大的蝴蝶。
苏清月知道嗜香做了什么,她捂着嘴唇轻声抽泣起来,而她的兄长,面色红润起来了,他的眼角是湿的,苏清月知道,他被救活了,如今,她对嗜香是敬佩的。
半透明的蝴蝶彻底透明了,它跟着那一团团的香气,随着夜风,被吹拂到了屋外,消散了。睫毛微微一动,双眼缓缓地睁开,漆黑眼珠带着生命的光彩,他醒了!
旭日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臂,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迹,他不懂他的眼角为什么是湿润的,他能感觉到,他忘了好多东西,好像将某个人遗忘了,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真的想不起来了,转过脸来,一抹白色的倩影映入眼帘,望着似曾相识的脸庞,他浅浅一笑,温和地说道:“是小月儿吗?眼睛怎么那么红,你从眉山修行归来了?”兄长那温和的语气,熟悉的眼神,令苏清月难受得很,兄长活着真好,可是当她一想起嗜香,她的心头就泛起了疼痛。
“哥哥,我回来了,很多年不见了,你还记得我的样子,月儿真开心,”
“哥哥不会忘了你的,可是,我好像将一个人忘了,想记起她的模样,但真的记不起来了,月儿,你知道她是谁吗?我想不起来了,”
苏清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地说道:“哥哥,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了,便将梦里的人全忘了,没事的,只要你还记得妹妹就行,”
“哦,是吗?一个梦?全忘了,”
竹林外,旭日一身青衣,背上是一个包袱,眼睛凝望着远方,他的打扮似乎是要远行。一个柔和的女声在他的背后响起,语气中带着担忧与不舍。
“哥哥,你真的要去汴京吗?路途遥远,你真的要去吗?”旭日浅浅一笑,摸着妹妹的头,“月儿,哥哥前些年同一位朋友说好了,要去汴京拜访他,再不去,他就不认哥哥这个朋友了,得信守承诺,”
苏清月仍是很担忧,毕竟她的兄长,身体恢复没多久,但她见到兄长坚定的眼神时,她便知劝不了他的,“哥哥,一路上小心啊!”
旭日动了动肩上的包袱,给了自家的妹妹一个安慰的笑容,让她不必担心,“月儿,我真的得走了,”
他看了看苏清月后头的几个人,拱手行了一个大礼,突然的动作,几个人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几位朋友,旭日没能好好招待大家,月儿虽然生性清冷,很少与人打交道,作为兄长,得拜托大家好好照顾她,”他的话,让苏清月微微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旭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在他的心里,妹妹永远都是那么小,不会照顾自己。
“好说,好说,苏兄的话,本道士一定铭记在心,替你好好照顾她的,”曾应一本正经的,应下来了,旭日又朝几个人作揖,庆丰见不得这般的大礼,慌乱地说:“苏兄,不用这样的,我们与清月姑娘都是朋友,朋友间自然会相互帮助,”
“如此,我便能放心的走了,”旭日扶好肩上的包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往前方。苏清月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
花生突然跑到苏清月身边,指了某一处,让苏清月看看,苏清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她看到一只小小的淡黄色蝴蝶,不慌不乱的,紧紧地跟在旭日的后头,苏清月的鼻子酸了。
“应该是她,虽然她让兄长忘了她,可是她却依然执着的,要跟着他,”花生不知道苏清月所说的那个她、他,是谁,今日的花生,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哀伤,“清月姐姐,你知道吗?竹子枯死了,它再也不能陪我说话了,”
苏清月摸着花生乌黑的发丝,淡淡地笑着,“花生,这世间,无论人还是物,都会有一死,若是强行让它活着,只能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