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自有人家,木屋伫立在夜下,灯火明亮两三盏,迎人回来饭飘香。
一直冷着脸的苏清月,见着木屋门口的柔和灯光,也自然而然地欢喜起来,多年了,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光亮,那是属于家的温暖、亲人的等待。
兴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花生和庆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花生见着清月,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抱住了她,“清月姐姐,你回来了,枫哥哥和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苏清月微笑着,看着花生乖巧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让你们等久了,饿了吧,我们进去吧,”说完,便拉着花生往里走,然而,不知怎么的,曾应旁边的小毛驴突然十分的躁动,一直踢着脚下的泥土,硬拉着曾应上前去,曾应差点就抓不稳绳子,小毛驴十分的古怪。
三个人都看向曾应,曾应尴尬地笑了笑,连拉带打的,将小毛驴拉到远处的木桩,拴好,小毛驴这才安静了下来,仰头啃食竹叶。
曾应整了整衣服,走到花生的面前,彬彬有礼地询问:“姑娘好,在下曾应,清风观的道士,”随即凑近花生,一副痞子的模样,恢复了他的花花肠子,一见到漂亮的姑娘,便厚着脸色凑上去搭讪。
“敢问姑娘芳名?可有婚配?可有心仪之人?”
苏清月立马寒脸了,庆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唯有花生像好奇宝宝一样,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曾应,她摸着后脑勺,有些纠结地问道:“什么叫芳龄?什么叫婚配?什么是心仪之人?”那模样,十分的天真烂漫,而曾应却接不下话了。
随后,庆丰和花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清月发怒,她一把扯住道士的衣襟,恶狠狠地说:“臭道士,再这般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庆丰和花生都没有见过苏清月,朝别人发那么大火气,而且还动手了,他们都没想过,这般天仙般的人物,发起火来,这么的吓人。
曾应好像也被吓住了,有些紧张地咽下口水,口齿不清地说:“好好……好,女侠息怒啊!”
清月“哼”了一声,放开了他的衣襟,瞧见花生和庆丰被她的架势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失态了,她慌忙进了屋。
屋里的桌面上已经摆放好了碗筷,小小的桌子上摆着三碗饭、一碟炒竹笋、野菜汤,唯一的荤菜是清蒸鲤鱼,这些都是从竹林附近采集的,庆丰见苏清月一直盯着桌面的饭菜看,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开口:“苏姑娘,饭菜是少了点,手艺可能不太好,请您见谅,”
“不,公子确实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很少有男子亲自动手做饭的……”
“苏姑娘说笑了,在下出身贫寒,会这些不奇怪,”庆丰浅笑着,随即他看向曾应,连忙说道:“这位道长,你应该是苏姑娘的朋友吧?”
曾应两眼发光地盯着饭菜,饭菜的香气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他饿极了,他朝庆丰激动地笑着,他十分友好地说:“当然,当然,我自然是她的朋友,麻烦替我拿双筷子,”庆丰点了点头,正要去拿碗筷,忽然听到两个人叫喊。
“等一下!”
“等一下!”
清月和花生同时开口,两个男子诧异地看向她们,花生不敢看向庆丰,垂下头盯着鞋子,弱弱地说:“我不想吃饭,”她的话一出,庆丰立即皱了眉头。
清月看了一下花生,也接着说:“我也不饿,先走了,你们自便,”她的刚说完,曾应便双眼发光,看向空出的饭菜,心中愉悦极了,他肆意坐到凳子上吃了起来,“好啊!好啊!两位慢走不送!”
清月一见他那副饿死鬼的样子,心下十分的厌恶,皱紧眉头抬腿便要进卧室,庆丰连忙拦住了她,有些紧张地询问,“苏姑娘,可会脉诊?”
“不会,公子可是病了?”她略带关切地询问。
庆丰连忙摆摆手,看向一直垂头不语的花生,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是花生,她已经两日不曾吃饭了,怕她不舒服,她之前喝了很多的湖水……”
“我会!”曾应打了一个饱嗝,慢悠悠地站起,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饭菜已经被他一扫而空了,三人惊愕地看着他,他吃得也太快了吧!
曾应见他们一直怔怔地看着桌面,他不好意思地摸头,“呵呵呵呵,多吃了一点,别见怪啊,嗯,为了表示谢意,道士我来替这位美……花生姑娘,看看病,”他笑眯眯地盯着花生,然后捏住了花生的手腕,仔细地诊断起来,他的表情由嘻哈变为了考究,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曾应心中暗自沉思着:“奇怪,她怎么没有脉动呢?不可能没有动静的……”他不信,又换了花生的另一只手诊断,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的跳动,而花生也是傻傻地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
旁边站着的庆丰和清月,则相互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与疑惑,曾应突然放下花生的手腕,一把搭在庆丰的手腕上,庆丰的有跳动啊!
如此怪异的事情,只能有一个情况了……曾应开始警惕地看着花生,面前这个单纯、一脸无害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东西?
“道长,花生是不是真的病了?”庆丰焦急地抓住曾应,曾应推开庆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生,随即呵呵一笑,“没事,没病,她好着呢!她不吃饭,估计是这些饭菜,不合她的胃口,等你做出更好的饭菜,她也许就有食欲了!”
“这……”庆丰苦恼地揉着太阳穴,看向花生,敢情,花生不吃饭,是因为嫌弃他的饭菜。苏清月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在发觉道士的表情不太对时,她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她脸色柔和地看向花生,“花生,随我进屋吧,姐姐有些事要问问你……”她把花生拉进了里屋,并将门紧紧地关上。
剩下的两个男子,一个默默地收拾碗筷,一个坐在椅子上,剔着牙齿,翘起二郎腿,思索着。
花生被苏清月拉进里屋,正无聊地玩着手指,“清月姐姐,你找好了吗?”苏清月此时正在站在角落里,翻箱倒柜地寻找一样东西,一样珍贵的东西,突然,一面小小的铜镜,从一堆衣服里露出来了。
找到了!苏清月拿起它,这是一面巴掌大的圆镜,背面是错乱的纹路和几道裂痕,正面是模糊的暗黄色镜面,能看得出,这是一面年代久远的铜镜。
苏清月偷偷地将镜面反照到花生身上,随即,这面破旧的铜镜慢慢的浮现了一枚发光的花生,没错,就是一枚花生!
即使已经有了猜测,但当看到花生真实的一面时,苏清月仍免不了震惊,她将心神收住,平静地收拾好已经被翻乱的东西,连同铜镜也一起放好,这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坐在花生的旁边。
花生扬起小脸,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清月空荡荡的袖口、没有任何东西的手掌,“清月姐姐,东西呢?你不是说找东西吗?”
“不找了,花生,清月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好啊!问吧,清月姐姐,”花生甜甜一笑,立马答应了,反倒让清月不舒服了,但她心中有疑惑,她还是开口询问了。
“花生,你以前住在哪里?”
“土地里啊!花生在里头住了好多年啊,那里可好了!”花生忽闪着大眼睛,望着清月,她笑得很纯粹、很开心,并没有因苏清月的问题而感到不适,或许她真的是什么都在意,对人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
苏清月揪住了衣袖,但面上仍不改色,她继续问道:“花生,那你怎么就出来了?你出来是为了做什么?”苏清月没想到,这句话,让花生有些不开心了。
她低垂着头,“因为枫哥哥,我在土地里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然后就出来了……”
“那你的枫哥哥,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吗?”
花生忽然抽泣起来,她抬起头,用手背摸着泪水,十分的悲伤,“没有,枫哥哥,把花生忘了,他将花生忘得一干二净……”
苏清月一见花生的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她和庆丰的一二,她叹气,将花生搂到自己的怀中,任由她哭泣,她轻轻地拍打花生的背,嘱咐道:“花生,答应我,如果有人像我一样,同你问这样的问题,你一定不可以回答,包括你的枫哥哥,姐姐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而且,离外头那个道士,远一点……”最后一句话,清月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花生抬起哭红的双眼,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清月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子要求她,但她还是答应下来了,她只知道清月姐姐对她很好。
清月看着花生,再次叹息,替她擦拭泪珠。
初秋的天空,繁星点点,竹林之地,晚风吹过,沙沙作响。
花生已经在屋中睡着了,苏清月站在窗口,望着天空沉思着,花生是妖是怪又如何?她这么单纯,又从来没有害过人。
但此时的苏清月,内心是十分纠结的,想起了师傅曾经教过她,“遇妖,杀之!遇魔,杀之!遇恶人,杀之!”师傅自她上山修炼之时,便严肃地对她说了“三杀”的话,因为师傅觉得她的心肠太过柔软。
如今,她觉得师傅的话说得真的很准,她确实没有办法动手,如今的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花生待她如亲姐姐,她怎么下得了手!
“苏清月啊,苏清月,你真的是愧对师傅多年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