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随风随着唐婉儿拐过一条巷子,便进了一家小茶馆。小茶馆不大,人也不多,却很整洁。
刚一进门,展随风便见到之前那个被唐婉儿一掌打下擂台的灰衣男子,不由惊道:“是你?”
灰衣男子起身抱拳道:“漕帮苏州分舵罗毅,见过展公子。”罗毅身边还坐着三个人,正是王思远和白衣双杰。
展随风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见你内力浑厚,竟会输给这丫头,原来是你们串通好的,故意在演戏?”
唐婉儿自从见过展随风身手,对他印象颇佳,被他喊成“丫头”也不在乎,反而拉着他坐下,笑道:“那是自然,罗舵主武功胜我何止十倍,若是动真格的,我哪里是罗舵主的对手。”
罗毅道:“唐姑娘莫开玩笑,在展公子面前可不敢托大。罗某不过见无人敢上台,怕唐姑娘尴尬,帮忙打个圆场罢啦。”
唐婉儿笑道:“正是,正是。”说罢又将王思远,白衣双杰一一介绍给展随风。
王思远方要说话,展随风却皱眉道:“你们怎知我在杭州?”
唐婉儿答道:“我们受一位高人指点。”
展随风疑道:“高人?”
“非也非也,”不及众人回答,却见一文弱书生走进茶馆,正是南宫智,笑道,“高人可不敢当,江湖骗子还差不多。”
展随风叹了口气:“我就说天下间还有谁能发明这种坑人的把戏,原来是你这神机妙算的鬼算子算计我,老三啊老三,你可真够意思。”
南宫智知他并非真的生气,只是闷气难出,吐槽自己而已,也不赔罪,反而笑道:“师兄误会,这九宫之阵可不是我发明的,师兄若怪,还须找小师妹算账。”
展随风自知在嘴上难占他便宜,当下也不再追究,叹道:“罢了,都怪我自己爱管闲事,自作自受。”
众人相视一笑,赶忙开解,却听南宫智提醒道:“诸位,正事要紧。”
王思远听了,方才醒悟,赶忙将缘由细细说了一遍,并从怀里拿出那封拜柬递给展随风。
展随风看了看信,沉默一阵,却对南宫智道:“这封信,别人看不破,老三你也未看出倪端么?”
南宫智疑道:“莫非这封信是假的?”
展随风道:“看字迹,确实是楚云飞本人所写,但是,信上所说‘冷血’你没想到什么?”
南宫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都怪我之前只注意到盗圣的落款,却把他给忘了!”
王思远问道:“先生说的是谁?”
南宫智不答反问:“王兄弟,你可曾听过‘江湖四公子’的名号?”
王思远摇了摇头,却听罗毅道:“先生说的可是‘追魂索命,冷血无情’?”
一旁的唐婉儿好奇心大起,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白衣双杰中的白伯辉之前一直未语,听到此处,也不禁接口道:“唐姑娘有所不知,‘江湖四公子’指的是近年来江湖公认的四位年轻高手,分别唤作‘追魂’、‘索命’、‘冷血’、‘无情’,其中的‘追魂’所指的自然便是眼前的展公子了。”
展随风也不客气,拿出折扇,轻摇两下,刻意在唐婉儿眼前显摆,唐婉儿一脸鄙视,心中却很是敬佩,不想眼前这纨绔公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竟已如此了得。
南宫智接道:“此中的‘无情’乃是我的二师兄‘无情剑’陆建平,之前我也和各位提起过;而‘索命’指的是蜀中唐门的唐钰公子,唐公子的暴雨梨花针,人称‘梨花索命’。”唐婉儿一愣,想不到自己哥哥也在此列,不由心中激动。不过无人注意到唐婉儿神情异样,均猜疑最后一人的来历。原来,展随风、陆建平出自六扇门,而唐钰乃是唐门公子,均是身出名门,唯有“冷血”一人,江湖中只知其名号,却无人知晓其身世。
南宫智见众人疑惑,道:“至于这‘冷血’么……”
展随风打断他,正色道:“三四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冷血’的年轻剑客,连败武当、华山、峨眉各派众多高手,据说他甚至曾从少林的罗汉阵中全身而退,不知真假。没想到,风头正劲的他却突然隐退,音信全无,当他再现江湖之时,已是影杀堂的四位影首之一。”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影杀堂是现如今江湖上最恐怖的杀手组织,被其盯上的目标均难逃厄运。四大门派多年来全力联合围剿均无功而返,惨案依旧时有发生。而影杀堂中除了堂主之外,能力最强的四人被封为“影首”,意为众影杀之首,实力可想而知。众人均想不到这“冷血”年纪轻轻,加入影杀堂不说,竟已坐上影首之位,为祸武林。
王思远不由怒道:“如此邪恶之人也配与展公子齐名?”
展随风道:“他品性尚且不提,单论此人剑法,当与我二师弟的‘无情剑’只在伯仲之间,着实了得。而这信中所指,莫非暗示影杀堂盯上了镇威镖局?”
王思远突然惊叫道:“如此说来,我们镖局岂不是很危险?”
展随风点了点头,问道:“今天是几号?”
唐婉儿答道:“三月十三。”
展随风将拜柬收入怀中,略有焦急的对众人道:“快回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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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色渐深。
镇威镖局中,王镇威正与赵恒坐在大厅中饮茶。
二人均无睡意,聊了许久,王镇威端起茶杯,觉得杯中茶已微凉,便想唤人提壶热水来。连喊了几声“老王”均无人答应,王镇威甚是奇怪,起身走出厅中,赵恒也紧随其后。
刚转过走廊,只听“扑通”一声,一个黑色身影倒在二人眼前,王镇威定睛一看,正是管家老王!王镇威混迹江湖多年,临危不乱,上前仔细检查老王尸身,发现他是在未知觉的情况下被一种极快的利刃割破喉咙,所以连呼救都未来得及,只留下瞪大的双眼写满了恐惧。
空气中突然开始弥漫起恐怖的氛围。
赵恒指了指前方,声音已有些颤抖:“你……你看!”
王镇威顺他所指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卧房门前的小院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都是镇威镖局中跟随他多年的兄弟,每人颈间一道细细的伤痕,与老王死相完全相同!
更可怕的是,这么多兄弟被杀,仅仅一墙之隔的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觉!
王镇威与手下兄弟感情甚好,此时见兄弟们惨死,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转身回大厅中提了钢枪,冲到院中,怒吼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有本事给老子出来!”
他这一吼不要紧,只听砖瓦轻声响动,抬眼望去,四周的房顶、围墙上多了一个个黑色身影,粗略一算也有数十人,这些人都是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幽暗的眼睛,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众黑衣人轻轻跃下,黑压压一片,将王镇威与赵恒团团围住。
王镇威大喝一声,提枪便冲,赵恒想拉他却已是来不及了,只好横刀在手,力求自保。王镇威本就怒火中烧,长枪猛舞,势不可挡,瞬间放倒五六人,众黑衣人未料到这种情形下对手居然还敢冲上来,不由被他气势所慑,忘了章法,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赵恒也被十几个黑衣人缠住,亏得他“断水刀法”精妙绝伦,刀光护住全身,手臂、小腿上已有些许伤痕,却未伤及要害。
又斗了一阵,黑衣人渐渐稳住了阵型,眼见王镇威火气未消,气势凌人,自知一时难以杀他,所以只是围着二人游走,却不近身。王镇威空有一身绝妙枪法,却如同强拳击水,丝毫不着力道,枪尖所到之处,黑衣人早已遁走,再也伤不到人。再看一旁的赵恒,也是捉襟见肘,二人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一群黑衣杀手诛灭仅是早晚之事。
突然传来一声哨响,众杀手竟停止了进攻,反而缓缓向后退去,又纷纷跃上屋顶、院墙,转瞬间消失于夜色中。这群黑衣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行动迅捷,训练有素,当真称得上是一流杀手。
二人体力透支,大口喘息着,正欲暗自庆幸,忽见从院门中缓缓又走来一个黑色身影,但细细一看,此人与之前的黑衣人却大为不同,其全身都藏于黑色的披风之下,脸上带着个银质的鬼脸面具,在月光下显得尤为阴森可怖。鬼面人走到二人面前,冷笑道:“能在乱杀阵中撑这么久,着实不易。”
王镇威与赵恒看向鬼面人,顿觉一股寒意袭来,王镇威强自收敛心神,问道:“你是谁?”
鬼面人冷冷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我认得你就够了。”
王镇威听他话中有话,又问道:“我们镇威镖局和你有何仇怨,竟要灭我满门?”
鬼面人冷笑道:“我所经历的痛苦,让你感受下而已,怎么样,可还受用?”
王镇威听他口气如此蔑视,大喝一声,提枪而上,一式“震脚穿喉”向鬼面人刺去,鬼面人不慌不忙,向后退了一小步,谁知这一小步竟退了两丈有余,王镇威又提步抢攻,均被鬼面人轻描淡写躲过。
赵恒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一时间只见一刀一枪四下翻飞,寒光四射,直逼向鬼面人。鬼面人轻哼一声,冷冷道:“既然你们这么想死,便成全你们!”说罢,身形闪动,王镇威二人只觉一阵冷风拂面,再一看,鬼面人竟然消失了!
夜色下,空气顿时凝固了一般,二人只觉四周静的可怕,却又不敢乱动分毫。突然,一股杀气袭来,王镇威大喊:“小心!”但为时已晚,黑影风一般由后方袭来,赵恒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断水刀已被鬼面人轻易夺去,寒光一闪而过,刀锋瞬间割断赵恒的气管,鲜血喷涌,赵恒还来不及出声便倒地而亡。王镇威正自心惊,却见刀锋速度不减,又向自己划来,敢情这鬼面人在一瞬间夺刀,同时一刀便要杀他们两人!
王镇威赶忙挥枪横档,刀枪相接,王镇威只觉一股巨力从枪身传来,虎口剧痛,方要反击,不料鬼面人手一松,掌心轻磕刀柄,断水刀竟然围着枪身旋转一圈,又向他脖颈划来!如此诡异的招式,王镇威确实万万想不到,他只觉脖颈一凉,紧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血液顺着脖子上的伤口喷出,赶忙用手去捂,血又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鬼面人提着刀,俯身在王镇威耳边说了句话,王镇威顿时瞪大双眼,想说话却发现气管早被鲜血堵住,咳出几口血,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血泊里,眼见活不成了。
“爹!”王思远从院外奔来,却恰巧见到父亲惨死,不由又惊又怒,冲向鬼面人,方才迈出两步,却又被人生生拉了回去。
鬼面人正愁找不到王镇威之子,却见他自己送上门来,低笑一声:“来得正好!”身形一闪,挥刀斩向王思远。眼见刀锋已到王思远面前,突然从他背后闪出一人,左手轻探,拿住刀背,右手一挥,一把折扇凌空打开,划向鬼面人。鬼面人大惊,赶忙弃刀后撤,即便如此,那看似薄弱的纸扇已在鬼面人肩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鬼面人看着眼前人手中的折扇,冷冷道:“天锦扇?阁下是展随风!?”
展随风将断水刀交给王思远,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却听鬼面人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六扇门展公子,竟然是喜欢偷袭的无耻之徒!?”
展随风看了看满地的尸首,冷冷道:“古人云,以君子之心待君子,以小人之道还小人。对付你这种杀人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何道义可讲?”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脚步声,却是唐婉儿等人赶到。原来众人一路马不停蹄赶回苏州,车刚停,王思远便向院内狂奔,展随风放心不下,紧跟其后,剩下几人略微慢了几步,如今方才到得院中。
几人一见王镇威与赵恒均已遇害,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唐婉儿低喝一声:“莫叫这魔头跑了。”众人方才醒悟,将鬼面人围在当中。王思远见父亲惨状,泪如雨落,若不是展随风拉住,早已跑到父亲身边抱头痛哭,此时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毫无斗志。
展随风方要低声提醒他几句,却见鬼面人突然一闪身,一掌向南宫智拍去,身形之快,匪夷所思!展随风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喊道:“老三小心!”
鬼面人一眼便看出南宫智武功最低,是故出手便不留余地,一旁的罗毅与白伯辉赶忙支援,封住鬼面人去路,不料,这鬼面人看似全力的一掌,竟然硬生生在半路一折,反向唐婉儿拍去!
掌风扑面,唐婉儿也是一惊,下意识中便想将藏在袖间的梨花针射出,不料还没挥手,展随风却从一旁飞至,一掌迎上鬼面人。二人双掌相接,展随风却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内劲涌来,正自诧异,却见鬼面人借着展随风的掌力反身拍向王思远!展随风这才知道上当,但为时已晚,王思远本就在发呆,又如何躲得开这迅猛的一击?只见鬼面人一掌生生印在王思远心口,王思远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倒地不起,鬼面人也不恋战,轻轻一跃,纵身上了院墙,三跳两跳便消失在夜色中,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哪里还有鬼面人的影子?
展随风懊恼万分,原来方才鬼面人趁招式未老,中途变招攻向唐婉儿,本已是天下罕见的绝妙身法,却被展随风看破,是故恰巧能挡在唐婉儿身前,没想到的是,这鬼面人竟然还能中途卸下自身的掌力,借着展随风的力道,反身再攻,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展随风忽然想到,这种在前招用老之前、接着运使新招的奇妙身法,正是江湖中传言的顶级秘技——梅花三弄!略一思忖,恍然大悟:“这鬼面人从出手便是要杀王兄弟,方才的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此人的手段、心计,着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