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生宫内，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手持书卷，面色恬淡地讲解着书里的内容。
阶下弟子听得专注，时不时有人举手询问释义，男子一一解答。
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情景。
窗外桃李夭夭，桂花吐芬，粉衣女子托腮出了神。天界没有四季，上生宫自然不例外，花开一日一日，倒没有凡间所说的春桃秋桂了。
才想着，回过神来，讲堂里竟已空无一人。
不是才开讲么，怎么像下学了一样？粉衣女子四顾着，不经意间扫视到窗外，那抹熟悉的白影已然要拐进角门。她便慌里慌张地追出去，终于在桃园门口看到了那人。
那人在园中背对着她站着，仅仅十步之隔。她踏着小径上的鹅卵石，背着手，状若不经意间地开口：“安言？”
那人回头，锦白的袍子衬得人面如冠玉，他就那样站着，芝兰玉树般的，和煦一笑：“何事？”
何事，何事，这般熟稔的语气。粉衣女子便也笑了，胸口涨涨的，多年的心结被打开，只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似的舒爽。
“我见你落下了书，喏，给你。”她笑吟吟的拿出一本不知何时出现的书，他接过，“嗯”了一声，依然笑着，没有道谢。
故人才不用道谢，粉衣女子想着，心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简直难以相信，困扰了她一千多年的心事，就这般完美收场。简直美好得像梦一样。等等，梦？
场景消散，灵兮痛苦地嘤咛一声，翻过身拿被子盖住了头。
啊啊啊，为什么只是一场梦呢？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起身来，一股无法言说的失落漫上心头。她已经好久没做过这种梦了，梦中有多么如释重负，现实就有多么失落。
安言，安言，这个她永远只能徘徊在嘴边却不敢触碰的名字。谁能相信她曾经长达一千年几乎夜夜梦到一个人却不是因为喜欢呢？
呆坐了一会儿，看窗外天色隐隐要亮了，这才想起正事还没做。
“起床啦，再睡下去，卯日星君都要接班啦。”灵兮毫不客气地拍向灵缺撅在被子里的屁股，后者拱了拱身子拿薄被遮住头，“好了好了，就起就起。”
这个“就起”直接花了一刻钟，就在灵兮快要爆走的时候，灵缺终于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走吧。”灵缺打了个哈欠，虽然才洗漱过，但眼睛总是半睁不睁的样子，她嘟囔道，“都三天了，采集个草木之灵需要这么早吗？真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不是告诉过你嘛，花圃现在的草木类大多才初具灵识，而有灵识的都会选在晚上化灵以吸收天地灵气，我们选在昼夜交替也是他们灵气最充裕时采集草木之灵，这样，它们就不会太过怪罪啦。”
“好像也是哦。”
两人从正门离开月老府，守门小童笑吟吟地打着招呼：“两位姐姐好，今儿个又这么早出门吗？”
“是啊，没办法都是替人干活嘛。”灵兮心情愉悦地眨眨眼，半开着玩笑，灵缺则依旧在她身后揉眼，她是不怎么管事的，三百年来府里的人还认不全。
“灵兮姐姐可别这么说，自从你来了月老府，咱们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舒坦了多少，月老他老人家不管事，总管他又老是云游，唉——多亏了姐姐。”虽然是叹气，这嘴角却是上扬的。
灵兮也忍不住笑道：“得了得了，天天夸我，我这脸皮厚的都能跟月宫的那棵老桂树相比了，不说了不说了，正事要忘了。”
一路上灵兮的心情始终是好的，如果不是她天生音律不全，估计都得哼个小曲了。
月老府在五重天，花圃却在八重天，因此等她们御风到八重天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灵缺醒了大半，吐槽归吐槽，对灵兮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是很上心的。
一边拿了灵兮给的瓶子，默念术法将缭绕在花木上方的白泽气息引导到瓶中，一边道：“话说你好像已经忙很久了，都准备了些什么？”
“嘿嘿，这个嘛，我先不说，要是你今天好好集满了这瓶，不出半年，你就能成为第一个看到成品的人。”她兴致勃勃，一想到最后的成果也忍不住期待。
“切，敢情我还有这份殊荣啊，算了算了，要是被广寒仙子知道她不是第一个看到仙辰礼物的人，那我不就惨了？”
“得了吧你，哪次有好东西我不是先念着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嘿嘿嘿……”
两人嬉笑着，没外人时本性暴露无遗。
“到时月老府送礼，你真的不去吗？毕竟也是你的一番心血，假借他人之手总觉得不值得。”灵缺说得无意。
“仙君待我们不薄，只是为府里尽一份力而已，谁去都一样，而且你知道的，我不喜张扬。”灵兮想起她当初刚想要投到月老门下时，月老他老人家还吹胡子瞪眼的，说什么“我府里人够多了，不想多添两副碗筷”。待灵兮二人进了府，她们这才发现月老府怕是天界最“冷清”的府邸了吧，并上守门小童，整个府里的仆婢不及上生宫十分之一，灵兮来的第一天，就认全了大半。
灵缺不知她陷入了什么回忆，见她心情不差，顺口接道：“是是是，不张扬，说得好像你这个礼物一定会得到仙子青睐似的。”
灵兮也笑：“我可没这么说，到时候送过去的只是一尊白玉兔雕，仙子若不细看可能就让它尘封箱底了，我倒担心会折了月老的面子。”
说着还假作惆怅地道：“而且你知道的，三百年前蟠桃宴我都能遇到那两个，仙子寿辰可是个大事，那两位都会去的，我还是不去的好。”
灵缺看穿了她的自哀自怜，很是不给面子：“得了得了，说了八百遍了，前几天还跟我说早就不在意了呢。”
“可是就算是伤口结了痂，你挠一挠，总会有些痒意，我现在不痛了，就是时不时地痒一下，痒过了就好。”
灵缺默然。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苦情话本的女主口吻说话？”
“滚!”
